很多很多人,都被满屋飘荡的白绦挂在房梁上。最前面的就是他的母亲和姑姑,后面还有很多女眷。他的父亲,被钉在了柱子上,暂时还有一口气。
随着身后人打开了大门,风吹了进来。白绦被风扬起,拂在苏秦脸上。轻轻柔柔的。那个人将苏秦拎到了屋子中央坐下,苏秦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给捆住了一般,全身都不能动了。
那个人在他们的屋子一角支起了一个画架,打开画筒,掏出颜料和画布,熟练地画了起来。
“苏小公子,别乱动哦。挣扎得太厉害的话,会伤到你自己的。”那人微微笑着,说的话也温温柔柔的。可是苏秦觉得,这个人的话,比他母亲提着棍子追他的时候,更令他恐惧。
苏秦就这么坐在地上,被迫仰头看着母亲等人的死状。他正坐在他母亲的脚下,母亲和身后每一个人都一样,人挂在梁上,绦子系在颈上。风一吹,摇摇晃晃。每一个都离地二尺,离梁二尺。不上不下,天地不容。每一张脸虽然生前的长相不同,可是现在的表情都是一样。张着嘴吐着舌头,眼球暴突,面色青紫。有些额头上的青筋甚至迸破了皮肉,污血顺着变形扭曲的脸庞流淌下来,又沁进了衣服里。染得一片黑紫。
好脏啊。
怎么会这样。
再也不想回来了。
这里不是我的家。
苏秦看着看着,脸上突然泪水横流。一室明亮的烛火,似乎都照不到他的身上。
“苏小公子,这表情不错。”那个人对着这幅景象作着画,甚至还赞赏了苏秦一句。
苏秦没有动,也没有回答。他仿佛听不到这个人说的任何话,他的眼里只有母亲那副完全变了形的面容。
好陌生啊……苏秦突然产生了怀疑:这个人,真的是我的母亲吗?
不是的。肯定不是。那……我为什么要哭呢?
苏秦渐渐止住了泪水。那个人似乎沉浸在自己绘画的世界里,也没有理会苏秦的转变。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那个人画完了。他站起来打量着自己的画作,满意地伸了伸懒腰,啧了一声,说道:“这可是我画过的人数最多的一次了。也许,以后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人出现在我的画里了。”
说完,他将这些东西收了起来。手一摊,这些东西就不见了。然后,他朝苏秦走过来,一手挑起了苏秦的下巴,仔细地端详着苏秦。
“这么漂亮的孩子,可惜是个男孩。”那个人笑了一声:“那就对不起了,只能让你去死了。”说完,他抬起手来。苏秦感觉到自己全身都被挤压着,几乎要将他压爆。他喘不过气来,可是身体四周什么也看不见。
这时候,一直被钉在柱子上的父亲醒了。看到这个情景,他喊道:“你……恶徒!住手!”
那个人暂时松开了苏秦,转回身看向苏秦的父亲:“哟,不错嘛,还活着。”那个人向着父亲伸出手:“不过马上,你也要死了。”
“我诅咒你!以我全家上下几百口人的灵魂、还有未尽的寿命诅咒你!”苏秦的父亲有气无力,双眼血红,眼神直勾勾盯着那个人,用全身最后的力气喊出:“你要是想动我的儿子,即使只伤了他一点点,那你必会遭受永无止境的轮回,尝到和他所受的一样的痛苦!”
“呀,这话说的,让我还不好下手了。”那个人故作惊讶地收回了手:“那,你这个诅咒真的有用吗?要不……我现在就试试看?”说着伸出手来,头也没回,掐住了苏秦的脖子。
略微一用力,苏秦就感到了窒息。可是马上,那个人就松开了手,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脖子看向苏秦的父亲:“竟然还是真的啊?”
“你以为我们家的传承,都是假的吗?”父亲看向苏秦,眼中有无限的诸多情绪,苏秦一时间竟然也分辨不出来那些究竟都是什么。只听父亲说道:“我的孩儿,我们能最后给你的。就只有这些了!”
说完,外面突然狂风大作。飓风吹开了所有的窗户和门,窗扇和门扇被狂风吹得吱嘎作响,有几扇不太稳定的甚至被吹得掉了下来。苏秦闭上了双眼,那个人用一只手蒙住了脸。待狂风吹过,大厅里所有的尸体都消失不见了。只有一具具白骨挂在房梁上,然后溃散落地,变成洁白无瑕的一堆。
苏秦呆愣愣地看着这些,什么反应都没有了。那个人睁开眼,看到了这一幕,又看了一眼苏秦,呵了一声:“这么说来,我还不能动你了?不过……我有的是办法,不用亲手杀你。”
苏秦浑浑噩噩的被这个人在身上动了一些什么手脚,装进了麻袋,背出了城。他像一袋货物一样被各种各样的车颠簸着带出了很远很远,偶尔车主会给他一些水和残羹冷炙。他麻木地吃下喝下,不觉得饿也不觉得渴。
最后,他被扔上了一条很大的船,他和很多人一样,被锁着扔进了船舱底部。一个挨一个坐好,像是被排列整齐的蔬菜。
每天都在海上漂泊,苏秦的腿从麻木变得毫无知觉。他的身上被磨出了很多水泡,水泡破了,变成了创口。所有人吃喝拉撒都在这一个船舱里,船舱里只有一个通风口,空气浑浊得令人难以呼吸。时间一长,他的身上开始发痒,有的伤口甚至长出了虫子。苏秦只能发现一只抓掉一只,反正不仅是自己,其他的人也有。
过了不知道多久,船还没有到达目的地。而船舱里的人,已经死了很多了。他们听到甲板上的船长说,船被风吹得偏离了航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靠岸。而船上的淡水和食物已经不多了。
船舱里所有的人都保持着默然,也许他们早就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只是后来,两天,三天,或者更久,船长和水手都没有给他们水和食物。每天都有人坚持不住倒下去,苏秦也是两眼昏花,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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