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绪,你下去把我的那副前朝的桐荫清梦图拿过来。”
张绪出去后,原本还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谢傅远就坐了起来,对太医道:“我最近身体感觉很不好,还劳烦太医给我好好看看。”
太医虽然得知谢傅远以前做的事,是为了和皇帝瞒过越国的探子,但长久一来的习惯还是让他有些畏惧,赶忙回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没多久,张绪就回来了,手中拿着一卷画递给谢傅远。
谢傅远拿过画,仔细端详一番对太医道:“听说吴御医十分钟爱名画?”说着不等他答话,就坐起身,展开画,又道:“不知这副画吴太医觉得如何?”
吴太医本就是钟爱名画之人,现下见这副前朝的珍品,一时间愣了神,眼睛圆溜溜的盯着,仿佛少看一眼就是损失。
谢傅远见状,笑呵呵问道:“吴御医觉得如何?”
太医反应过来,收敛了神色,回道:“这副自然是好,不知……。”
谢傅远突然给他看画做什么,他可不认为是无意的。
“这不是为了感谢吴太医过来给我看病,这副画也不值什么钱,既然吴御医喜欢,就送给你”,谢傅远道,把画递给吴太医。
“这………这怎么使得……”,他虽然喜欢,但也知道这画价值不菲,谢傅远别是有什么阴谋。
虽然嘴里说着拒绝,可眼睛还是紧紧盯在画上,仿佛怕它会长翅膀飞了。
谢傅远笑了笑,没有答话,旁边的张绪看出主子的意思,就道:“吴太医,我家大人身体向来不好,又在会大雍的途中受了伤,以后恐怕都断不了药,还要劳烦吴御医多照看了。”
然后,他从谢傅远手里拿过画,递给吴太医道:“这就当时为了感谢吴太医,还请不要推辞。”
吴太医没有接,看向谢傅远,这下他知道为什么要送给他画了,是要让他把病情往严重了说吗!
谢傅远看着吴太医犹豫的眼神,继续道:“我一向对这些东西也没有兴趣,放在我手里也是白白糟蹋了,不如送给吴御医这样懂画的人,也好让这画发挥它的价值。”
“吴御医为我看诊,这小小心意也是应得的,还请收下!”
最喜欢的东西就摆在眼前,还是别人要送给自己的,而且要他做的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吴御医很是心动。
但他还是笑着推辞一番,最后接过了画。
“谢尚书放心,既然老夫身为御医,自然会好好给谢尚书诊病”,说着他皱起眉头,道:“只是谢尚书本就身子不好,现下又受了伤,恐怕一时间难以痊愈,以后还得多多注意。”
说罢,抬头去看谢傅远的面色,就见他还是静静的没说话,等着自己再说些什么。
吴太医知道谢傅远不满这个答案,就沉吟一番,又道:“谢尚书常年因为太过劳累,所以积劳成疾,以后还得多养……”。
“是啊!吴御医说的是。最近我就觉得身子乏力,精神不济。”谢傅远补充道。
“是,是!”吴御医连忙应是,接过张绪递过来的画,小心点捧在手中。
这样的事他以前也没少做过,只不过以前是因为妃子要在皇帝面前争宠,所以要让他把病往严重了说。
现在换成臣子也没什么,在吴御医要看来,谢傅远之所以装病,就是因为想要在皇帝面前表现衷心,这也无可厚非。
“张绪,送客!”
吴御医把手中的画细细打量,一时间竟是入了神,听闻谢傅远的话,这才知道自己已经有些失态了,连忙道:“那我就不打扰谢尚书静养了。”
等张绪把吴御医送出去后,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知道少爷之所以让吴御医谎报病情,是因为想要以此作为理由辞官。只是想到少爷得到如今的地位着实不易,现在辞官有些不值当。
可是转念一想,要是少爷得偿所愿,能和许姑娘成亲,辞官也是好事,毕竟朝堂上风云变幻,虽说现任皇帝看重少爷,可要是将来太子登基就不一定了。
更何况朝中现在夺嫡越发激烈,身处漩涡,一个不小心就会收到波及。
许乐然本就身子不好,现下更加瘦弱。
桂枝听到街上的消息,就连跑带走到回了许府,进了房门就急道:“姑娘,谢尚书回来了!”
许乐然听见这个消息,毫无光彩的眼神这才露出一点希望,看向桂枝,眼神急切。
“姑娘,谢公子果然不是卖国贼,这只不过是皇帝和谢公子的计策而已,为的就是揪出朝中真正的奸细。”
听闻桂枝的话,许乐然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因为长期忧虑而没有神采的脸上泛出光亮,急忙问道:“那他现在如何了?”
说着,许乐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急走两步,随后又似是想到什么似的,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打扮,又跑到镜子前照了照。
镜子里面的人比起平日里,可以算是蓬头垢面了,许乐然赶忙吩咐道:“桂枝,我要洗漱一番。”
其实也没有蓬头垢面那么严重,只不过是比起平日里没有打扮而已,但这在许乐然看来,要是去见谢傅远,这副样子是很糟糕的。
桂枝担忧道望着她,许御史是不会允许她去见谢傅远的,但见姑娘现在有了精神,也不想打击她。
等梳妆完后,许乐然兴冲冲的出了房门,原本屋里看着她的丫鬟,自从许乐然生病后就被陈氏撤下去了。
一直跑到大门口,桂枝也是急匆匆的跟在许乐然身后,眼见许御史正好也要出门,屈膝对许御史行了一礼。
许御史点点头,问道:“这是要去哪?做什么?”
桂枝心突突的跳,担心许御史再阻止姑娘,还是低头回道:“回老爷,姑娘要出门,去、去见谢尚书。”
她说着,把头埋的更低,生怕老爷发怒。许乐然一心都是去见谢傅远,急匆匆的过去,也没有看见许御史。
桂枝低着头,等着老爷发怒,谁知许御史只是沉默了一会,平淡道:“嗯,你去跟着姑娘!”
她惊讶的抬起头,随后行了一礼,随着许乐然的背影追去。
不管怎么说,许御史现在是同意姑娘和谢尚书接触的,桂枝还是为姑娘高兴的。
心里想着,就急急的向许乐然追去,一直到谢尚书府邸。
许乐然来到谢傅远门前,就见门口有好几辆马车,看得出来是朝中官员的马车。
门房看见许乐然,就笑着问候道:“许姑娘过来了!”
许乐然点点头,随口问道:“这是谁的马车?”
谢傅远在朝中向来是和其他官员不亲近,其他人又如何会登门拜访呢!
小厮热情道:“这不是大人生病了,消息传到朝中,就有人来探望大人。”
许乐然听到这个消息,忙追问道:“可严重?”
小厮叹了一口气,皱着眉,似是惋惜,又似是感叹,道:“大人据说是在越国的时候受了重伤,太医已经看过了,说是身体很不好。”
许乐然听闻,也顾不得再和门房说话,提起裙摆向府中跑去,直到谢傅远房间门口,看到他脸色煞白的和几个身穿官服的官员说话。
她一心只想知道谢傅远有没有受伤,眼中只有谢傅远,至于他身边的那几个人俨然成了背景板。
许乐然快步走进房间,就见谢傅远刚抬头,看见她一副怔愣的表情。
也不知是因为担心谢傅远受伤,还是因为有很久没有见,她一下子就抱住谢傅远,颤声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语气颇有些抱怨的意味。
谢傅远被这突如其来到拥抱惊住,整个人像木头人一样僵硬,原本还在互相客套的众人被这一幕也都惊住了。
有那个女子会当众去拥抱一个男人,就算是夫妻也是不会在人前如此。
他们一个个都是眼睛瞪的大大的,刚想说出口的恭维咽了下去。
许乐然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刚刚还交谈热闹的众人,怎么现在没人说话了?
就算是在大雍呆了这么多年,许乐然的思想依旧没变,对于大雍女子要遵循的规矩都不屑的。
虽然是一副病弱的身体,可她的心却是不受教条束缚。
她放开了谢傅远,看向房间里的三个都在直直看着这边的官员。
那几个官员自知现在不合适再待下去,就要告辞离去。谢傅远也回过了神,对众人道:“我和许姑娘成亲的时候,几位一定要来。”
那几个官员都是拱手客气道:“当然,这个当然。”
“恭喜,恭喜!”
等众人都走后,许乐然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能看到的后只有一张脸苍白,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你那里受伤了?你是怎么受伤的?现在还疼不疼?”许乐然语无伦次,望着眼前这个总是容易把自己搞的一身伤到人。
“没事,不用担心!”谢傅远捉住了许乐然的手,拍了拍安慰她。
恐怕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她是只关心他这个人到底好不好。其他人都是在他手握权利的时候上来巴结,又有谁真正关心过他呢!
许乐然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胸口,谢傅远还没有说什么,她倒是先哭了起来。
许乐然只觉心如刀割,谢傅远永远都是这样,受了伤也不说,在她印象中,他总是因为各种事情把自己弄受伤。
这可把谢傅远吓到了,连忙笨拙的问道:“这是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许乐然的头抵住他胸口,他整个人不敢动,听见他低声啜泣,手足无错,伸出一只手去给她擦眼泪。
看见自己的手,谢傅远有些嫌弃起来,这只手杀过人,做过无数坏事,长的也不好看,皮糙肉厚的,生怕他的手会划伤她的脸,只得轻轻的为她拭去泪水。
许乐然抬起脸,止住了哭声,声音软软的,还带着刚哭之后的鼻音:“你以后不要再受伤了好不好?”
谢傅远点点头,心像是被一只羽毛划过,痒痒的。
许乐然问了谢傅远在越国的事,谢傅远都是挑一些有趣的事说,把遇到危险的事隐瞒了下来,并告诉许乐然,他想辞官。
“你确定要辞官?”许乐然有些惊讶,这个时候他在朝中正得皇帝看重,又立了大功,怎会放着好好的前途不要呢?
“嗯”,谢傅远点头,长长的睫毛覆在眼帘上,他看向许乐然,一双眼睛奕奕生辉。
许乐然笑道:“为什么?是因为我吗?”
谢傅远之前所做的努力都是为了在朝中站稳脚跟,现在有了升官的机会,却是要辞官,这是因为什么不言而喻。
谢傅远现在已经卷进了夺嫡的漩涡,是因为怕失败连累到她。
两人坐在一起,谢傅远没有回答,而是开口道:“你是不希望我辞官吗?”
许乐然当然不会不想让他辞官,只不过是怕他因为有她,为了她而勉强自己。
“我当然是支持你的,只是现在你好不容易做到这个位置,现在放弃,以后会后悔吗?”
谢傅远摇摇头,道:“不会,我有你就够了。”
许乐然听到这样的话,心里甜滋滋的,看着谢傅远一本正经的说着情话,倒是自己有些脸红起来。
“我明儿就去提亲,向你父亲提亲!”谢傅远接着道。
许乐然抬起头,有些担忧,许御史一向是不喜欢谢傅远的,怎么会同意他的提亲呢。
她说:“要是父亲不同意怎么办?”
谢傅远知道她的担忧,安慰道:“放心,我一定会让许御史同意的。”
两人说了一会话,许乐然就回去了,心中是即担心又高兴,担心许御史回为难谢傅远,更担心的是谢傅远离开朝堂之后,她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
时空管理局的人要是逼她回去怎么办?刚开始的时候觉得这一天很遥远,还在盼望着回去。可是现在却是觉得太快了。
回到许府,就见管家在门口等着自己,见她过来,就迎上来,传话道:“老爷让您去一趟书房。”
许乐然原本雀跃的心,被这接二连三的事打击的忧心忡忡,点点头,向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后,许御史半晌没有说话,她的心更加惴惴不安,是因为她去见了谢傅远,所以许御史才要找她谈话吗?
如果是因为这样,那谢傅远提亲,许御史怎会同意。
书房静了半晌后,许御史开口问道:“你前些日子这么折磨自己,是不是就非的谢傅远不嫁了?”
许乐然心道,来了,许御史一定是要趁此机会警告她,但还不待她回答,就听许御史又道:“你今儿去见他了?”
她起身,郑重的行了一礼,坚定道:“女儿和谢傅远两情相悦,还请父亲成全。”
许御史点点头,一直看着许乐然,看的她心里直发毛,就在气氛压抑的呼吸有些不畅的时候,他才道:“为父知道了,你出去吧!”
许乐然等的雷霆之怒没有等到,只是淡淡的让她出去,她没有多言,也只好出去。
次日一早,就有媒婆来许府说亲,不光是媒婆来了,谢傅远自己也来了。
许府门前热闹起来,有小厮把一箱箱的东西抬进许府,许御史在大堂看着这一切,叹了口气,但没有把这些人赶出去。
谢傅远端端正正的坐在大堂,在许御史的注视下,就像是一个乖学生。
“伯父,我是真心喜欢许姑娘的,还希望您能同意我们的婚事”,谢傅远第一次做这样的事,难免有些生疏,但语气真诚。
他已经做好了被许御史打出门的打算,不过就算是那样,他也会继续过来求亲,知道许御史答应。
“你不是答应过我,以后不会再接触乐然了吗?”许御史面无表情,语气也颇为平淡。
谢傅远任是在朝中这么久,对于察言观色也是精通,可现在面对许御史,却是聪明劲用不上一分。
或许人总是对于看重的东西过于谨慎,思虑太多,反而乱了阵脚。
谢傅远起身,在许御史面前跪了下来,诚恳道:“对不起,我对许姑娘是真心的,还请伯父成全。”
许御史一惊,随后放缓了心情。只是没有想到谢傅远如今会跪在他面前,这说起来还真有些不可思议。
朝中人人都说谢傅远心狠手辣,毫无人情,也从来没有人看到他如今赤诚的眼神。
许御史一直没有答话,谢傅远心中更为紧张,继续道:“伯父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许姑娘受苦的。”
他知道许御史一直在忧虑什么,继续道:“我已经打算向陛下辞官了,想等成亲以后,在茂城生活。”
许御史的第一个反应式不可置信,他不自觉的瞪大眼睛,道:“你这……。”
还不待许御史说完,谢傅远继续道:“许姑娘要是和我成亲,我是不会让她受苦的,还请伯父答应。”
“行了,你起来吧!”许御史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谢傅远还想再说些什么,许御史旁边的管家就把他扶了起来,笑着道:“谢尚书快起。”
他也顺势起身,见许御史没有激烈的反对,也没有把他赶出去,就说明这事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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