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汉子见他进来,先是行了一礼,随后道:“张公子,大人让我办的事情办妥了,新宁公主和太监私通,现在已经被越国皇帝处死了,对外说是公主暴毙。”
“那本册子也找到了。”汉子说着,双手递了过来,张绪翻开看了看,确实是那本账册没有错。
他道:“不错,公子那里我会为你邀功的。”
一个月后。
正值年关,街上熙熙攘攘。天空飞着棉絮般的大雪,可这也挡不住百姓出来采买年货,人人都是手里大包小包。
谢府的门紧紧关着,没有往年的宾客云集,门口铺着厚厚一层雪。在寒风中显得寂寥。
一辆马车在谢府门口停了下来,忠盛掀起帘子,谢傅远弯身下了马车。
他踩着积雪,咔咔作响,走上台阶叩响了大门。
没有人应声,谢傅远披着一件黑色的羊毛大氅,直直的站在门外,静静等着。
自从谢首辅被关入监察处后,皇帝就下圣旨取消了他的官职,位置由次辅担任。府中的丫鬟小厮也是清减了不少。
现在整个府中,也就只剩下管家和几个老仆,其她人不是被朝廷收回去重新发卖,就是被分到其它府中了。
在大雍,府中下人的数量是和主人家的官衔定的,要是超出了自己官衔的份额,就要吃官司,甚至还会被皇帝降罪。
忠盛见公子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就是寒风中受着,也是心疼。当下上前劝道:“公子,您要不改日再来,现在这个天气等着只能冻坏了身子。”
谢傅远摇摇头,吩咐道:“你去敲门,今天我是一定要见到母亲的,毕竟家里出事都一个月了,我也从来都没有回来看过。”
忠盛只得又劝道:“那公子先在马车里等着,等小人把们敲开了,公子再进去。”
“无碍,这个时候大雪,可能府中的人没有听到。”谢傅远道。
他在风中站里的这会,已经是面色有些微微发白,手扶着胸口,看的出来已经动了伤口。
忠盛无奈,见公子如此坚持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用力敲门,希望这们能早些打开,这样公子就不会冻着了。
忠盛不停的敲着门拴,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还是没有人开门谢傅远的肩上已经落了一层雪。忠盛见此停下了敲门。
劝道:“公子,回去吧,可能府中现在没有人。”
其实他想说的:公子,夫人可能现在因为首辅和二公子的事已经恨极了您,怎么会给您开门。
谢傅远垂眸,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又立刻融化,低低的咳了两声,道:“回吧。”
忠盛扶着谢傅远刚刚转身要走,身后的们嘎吱一声打开。
听见声音,他回头去看。就见管家布满皱纹的脸上透出灰败,一双眼睛也不像以往晶亮,显得无神。
谢傅远见此也不做多关注,他问道:“母亲如何了?”
“夫人在里面,公子去看看吧。”管家说着让出了门口。
谢傅远进去,他在这府中长大,而现在的样子和他记忆里大不相同,到处都透着萧条之感。就连院中那颗谢夫人最喜欢的桂花树被大雪压垮,也没有人修剪。
他顺着熟悉的长廊,一直走到内院,地上厚厚的积雪也没有人清理,雪上一个脚印都没有,像是是一个无人的院子。
谢傅远一路走过去,抬手敲门,可门没有关,轻轻一碰就开了。
屋中昏蒙蒙的,只有房中的炉子发出微弱的火光,但里面并不暖和。谢傅远抬步进去,就听见屋里咳嗽了两声,他顺着声音望去。
谢夫人披散着一头发,坐在床上手里拿着针线在绣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道自己在嘀咕些什么。
“母亲。”谢傅远站在屏风后。
谢夫人这才缓缓抬起头,混浊无光的眼睛露出一丝光彩,嘴里急切道:“是傅和回来了吗?是和儿回来了吗?”
说着,又招招手,道:“快来,看娘给你做了新衣裳,上面绣着你最喜欢的竹子。”
谢傅远面无表情,心中也是好不波澜,他在就看透的事,又怎会会引起波澜。
他声音低沉的道:“是我,谢傅远。”
谁知谢夫人听到这句话,突然扔掉手中正在绣的袍子。挣扎着从床上站起来,尖利的声音在房间响起,道:“你给我滚,是你,就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你给我滚!”
她又是哭又是笑,声音大的在府中传开,管家带着大夫匆匆赶来。
“公子,您还是回去吧。夫人不能在受刺激了,这儿子和丈夫接连出事,现在只能静养。”管家道。
大夫进去为谢夫人看病,直到最后喂了她一碗药后,她这才睡下。
谢傅远出了谢府,就径直上了马车。
忠盛为谢傅远赶马车,他就站在屋外,屋子里的动静他怎么可能没有听到。
心中只能为公子抱不平,难不成只有谢傅和是夫人的亲儿子,而他们公子不是她亲生的吗。
又见公子一直不语,忠盛大着胆子道:“公子,您不用太在意,可能是谢夫人一时受的刺激太大,所以才会如此。”
“您就要和许姑娘成亲了,这个时候可要养好身子,不能在这个时候生病了。”
忠盛本来没有指望公子能回答,只是该劝还是得劝。没想到谢傅远在里面答道:“我知道。”
忠盛这才放下心,公子说的就一定能做到。
街上的烟火气,似乎化解了冬日的冰雪。谢傅远听外面极为热闹,就道:“停车。”
“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问着话,忠盛还是把马车停了下来,扶着谢傅远下了马车,口中劝道:“公子,您要是要买什么,只管吩咐小的就行。”
“这街上我也是好久都没有来过了,在府中闷了一个月都要发霉了。”谢傅远说着,向一家多宝阁走去。
多宝阁卖的的是女子的首饰之类,所以里面都是女子,很难见到男子来这里。
当谢傅远进门的时候,倒是引人注目,不过有人看了一眼就转过了头。
这个人在京城有谁是不知道的,就是街头巷尾的说书先生天天说他,只不过见过真容的人少了不少。
可能来这多宝阁买首饰的都是一些达官显贵的家眷,自然是见过谢傅远的。毕竟谢傅远在宫中宴会中每次都要被皇帝提出来说一番,一般都是调侃之类,已表明皇帝对他的看重。
家中长辈也是多有提及,谢傅远所做的事可以说都是离经叛道,加上他是未通过科举进朝为官的,所以一时间,对他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
有人说他是才华出众,这才会被皇帝破格提拔,有人则是说他是因为媚上,这才被皇帝不顾祖制提拔。
现在各位闺阁小姐,夫人都是近距离的看见谢傅远,自然是暗暗打量起来。
谢傅远一向被别人的目光看惯了,倒也是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掌柜在旁边讨好着,将手中的册子递给他,道:“尚书大人这是为尊夫人挑选的吧。”
又介绍道:“这谢图样都是年轻女子佩戴的,以尊夫人的姿容,想必带上以后都会光彩照人,艳压群芳的。”
谢傅远向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可是对于掌柜的话,心里却是极为受用的,道:“把你店里最好的都拿出来,本公子要看看。”
掌柜都要笑成一朵菊花,在柜子中把镇店之宝都拿了出来。
一般这样的东西他是不会轻易拿出来的,因为这个价格不是谁都能承受的起的,也不是谁都舍得为女人买的。
可眼前这人两样都附和,听说他为自己的未婚夫往自己身上插刀子,这可不是那个男人能做到的。
旁边的小姐夫人也在偷偷看向这边,早就知道谢傅远的事情,当下也是开了眼界。
就见谢傅远看过那些,无论那个都是价值不菲,甚至有的一个首饰可以抵得上一个七品官一年的俸禄的首饰,竟是豪气道:“把这些都包起来。”
“回头来尚书府拿银子。”
掌柜笑着应下,连忙让活计为他打包。
旁边的小姐夫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这谢尚书出手可这是豪爽。不过想到他能为了自己的未婚妻连命都不要,也就觉得这样也在情理之中。
谢傅远走出多宝阁,上了马车,自然没有听到里面的议论声。
“这许姑娘是积了八辈子德了,遇到这么个男人。”一个夫人艳羡道。
想到自己的夫君为了妾室而冷落她,现在甚至也只能来着多宝阁买些便宜的首饰戴。
“人家两人可是青梅竹马,自小相识。”一个常常听家中长辈提起谢傅远的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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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府,白芷匆匆忙忙的跑进房间里,手里还拿着一个大大的包裹。
“你这是做什么?慌慌张张的。”
许乐然笑着呵斥,这个丫鬟虽然做什么都是毛毛躁躁的,但为人心思单纯,倒是和以前的那两个不一样。
“姑娘,谢公子派身边的小厮给您送的礼物。”
她说着,把包裹打开。里面有至少七八个小盒子,许乐然好奇的拿着其中一个打开,顿时闪瞎了她的眼。
就见这是个镯子,上面镶嵌着无数的钻石,没有错,是钻石。
这是时代根本就做不出仿制的东西,而她在前世无聊玩手机的时候,看见过一则辨别钻石真假的视频。
她以前还想着自己看了也是白看,反正她是不会买的起的,现在觉得手中的一个镯子沉甸甸的,像是拿着一个金库,让她觉得手有些抖。
白芷在旁边道:“姑娘,这个镯子可这是好看,奴婢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晶莹剔透的玉石,这还是透明的,甚至可以发光。”
许乐然想着,这哪里是会发光,她能闻到富贵金钱的味道。
这是谢傅远在求婚吗?
她就打开了另外一个盒子,这个盒子里面是一支簪子,簪子上面有一只蝴蝶,简直是栩栩如生,蝴蝶翅膀上的小花纹都是清晰可见。
她把其它首饰打开,样样都是精品。
这谢傅远是疯了吗?买这么多东西。
转眼间,年关就过了。
树木都发出嫩芽,草长莺飞的时节,出来逛街的人多了有人办喜事,还是有很多人凑热闹。
许乐然在房中被陈氏不断叮嘱着什么为妇的规矩,什么不能善妒,要照顾好丈夫等等。
她心不在焉的听着,陈氏已经说了好几遍,就让两个嬷嬷给她开始梳妆。
昨天被陈氏唠叨了一个晚上,现在又被陈氏天还没有亮就拖起来梳妆,实在是困的她连眼睛都睁不开。
不过在两个嬷嬷的折腾下,她是清醒了过来,而且是精神百倍。
房中传出许乐然压抑的惨嚎声。
两个嬷嬷手中拿着根线,把她脸上的汗毛一根一根的拔掉,这让她即使顶着两个黑眼圈都是精神无必。
“姑娘,不可大声喧哗。”
嬷嬷一边拔着她的汗毛,一边让她不要出声。就算是脾气如许乐然,也是愤恨的瞪向嬷嬷。
“姑娘可万万不能露出这样的表情,成亲后要是这样,可是会吓跑夫君,注定生活的……”
嬷嬷唠唠叨叨教着规矩,这让许乐然觉得她这不是在成亲,而是要去什么间谍组织,不能出丝毫差错,要谨言慎行。
她对即将要成亲的喜悦冲淡了不少,有些垂头丧气,一直知道成亲以后的规矩多,但是没有想到这么多。
是不是要是她以后做不好,谢傅远也会像别人一样纳妾。想到这里,她顿时有些不想成亲了。
可是谢傅远不是她一直都要嫁的人吗?
低着脑袋,把头埋起来就听不到这些话了。嬷嬷道:“姑娘坐端正,这样奴婢才好为您梳妆。”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经过他们这么一折腾,倒真是平添了几分媚态,少了闺阁女子的稚嫩。
头上的钗环好看是好看,只是快要把她的脖子压断了。她不自在的扭扭脖子,嬷嬷就立刻喝止:“姑娘,这可不能动,小心头发散开。”
于是,她的脖子上就顶着两个头,拔完汗毛的脸凉飕飕的,她觉得自己已经被折腾的只剩半天命了。
等嬷嬷梳妆完后,房门这才打开。陈氏第一个赶了过来,她站在镜子边啧啧道:“人果然还是得打扮的,两位嬷嬷的手艺好。给两位嬷嬷赏钱。”
她身边的丫鬟立刻掏出赏钱,递给嬷嬷。
许乐然不满,陈氏看着镜子里的她,忽然有些伤感,悠悠道:“你这嫁出去了可要常常回来。”
许乐然点点头,也有些伤感。许御史忙着应付完宾客赶了过来。
他是个男人,自然不会像女人一样哭哭啼啼,只是说道:“你以后要是有困难,就告诉父亲。”
她点点头,谢慧也过来了,手里还包着一个小娃娃,自然是她刚出生的小孩。
陈氏见此也不理许乐然了,跑去逗弄小孩,口中羡慕道:“我什什么时候也能有一个这样的外孙。”
“不过这孩子还小,怎么能抱出来,虽说现在天气回暖,但小孩还是脆弱。”陈氏道。
谢慧笑着道:“这孩子自出生就有九斤,一直身体好,在房中也闷了几个月了,是该出来透透气。”
许乐然一时竟是被冷落了,她倒是乐得清闲。
不一会,就有人大声在院子里喊道:“新郎官来了。”
房中的气氛也一时紧张起来,两个嬷嬷为许乐然整理好衣服,陈氏也在一旁叮嘱着。
她头上盖上了盖头,不知为何心中又酸又涩又甜。猛的抱住身旁的陈氏。
陈氏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这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
说着,许氏的一个远方堂哥进来了,因为许乐然没有哥哥,所以他是背许乐然上娇子的人。
这个时候,许乐然想起了方知圆,他在去年在牢中自杀了。
不由得觉得物是人非,转眼间,她要和这个大奸臣成亲的,当初还怕他,没想到还真是世事无常。
许乐然头上盖着盖头,被那位远方堂哥背上花轿,还能听见陈氏的呜咽声,门口放起一阵鞭炮,人群中鼓起来掌。
坐上花轿后,一路吹吹打打。许乐然听到外面的喧闹声和交谈声。
因为天气好,憋了一冬天的人都出来逛街,有喜事自然少不了被围观。
就见那个在朝中让人闻风丧胆的谢傅远,正坐在马上,一张鬼见愁的冰冷脸上难得露出笑容,看起来如沐春风,简直比那些考中状元游街的人还要高兴。
而车队后面的陪嫁也是多的让人艳羡。
只见一个车接着一个车上都装满了东西,前面是被褥,再往后就是一些金银,最后面的车子上装着珍珠玛瑙。
像这些东西都是价值千金,更何况是这么一车,这顿时让围观的人感叹:“这才十里红妆。”
前面的娇子已经停在了谢府门口,后面的车队则是刚刚出了许府门口。
许乐然被人扶着下了马车,紧接着就是一片鞭炮的噼啪声。
跨火盆,走过两三道门槛,这才来到谢府大堂,许乐然蒙着盖头看不见外面,在这吵杂的地方就有些心慌。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
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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