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成亲,因为谢首辅出事,谢夫人生病,所以谢家的人都没有来。
正堂上坐着许御史和陈氏,而来往的宾客也没有觉得这样又何不妥,毕竟谢家的事情,说书人已经说的很是明白了。
大家都是开祝福新人的,自然不会多说什么。甚至还有些人为谢傅远感到心疼,遇到这样的父母,为人子也是没有办法。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父妻对拜。”
许乐然手中拿着大大的红花,弯腰一拜。被扶进他们的新房,她一路上都是迷迷糊糊。
等进了房间,一股热气铺面而来,等到坐在床上,这才听旁边的人道:“现在还是初春的季节,坐久了会冷,所以房间里我让人烧了暖炉。”
“你要是困了,就先休息。”
旁边的声音低沉而温柔,许乐然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她点点头。
脚步声离开,紧接着就是关门声。
许乐然身边自然不会没有人,有两个嬷嬷陪着,白芷也在她身边。
“姑娘,姑爷可真是心疼您,您这福气可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白芷在说道。
许乐然笑着呵斥道:“你这一天话很多。”
白芷自然知道姑娘只是在开玩笑,就继续道:“姑娘饿了吗?姑爷让人给您准备了吃的在炉子上热着。”
这么一说,许乐然果真是有些饿了,她从一个早上起来,就忙忙碌碌还滴米未进。
白芷去拿热着的饭食,两个嬷嬷在一旁道:“这个时候怎么能吃东西呢!吃的一身味,到时候姑爷该不喜了。”
许乐然吩咐道:“把饭拿过来。”
难不成就要这么生生饿死自己不成,两个嬷嬷又要开口斥责,她问道:“两个嬷嬷是谁让来的?”
那两个嬷嬷顿时有些高傲,道:“是御史大人让我们照看姑娘的。”
她们年轻的时候是在宫中给一些新进宫的宫女教规矩的,现在虽然没有在宫里,但很多人都会把她们请回去,让她们帮忙教家中子弟规矩。
许乐然道:“你们既然是照看我的,那就要看这我饿着肚子。”
“如果不想在这里待就出去,谁找你过来的,你去找谁。”
许乐然这两句话可谓是很重了,这明显就是赶人的姿态,白芷在旁边劝道:“姑娘,今天是您的新婚还是不要……”
两个嬷嬷均是怒气冲冲,道:“既然许姑娘不需要我们,那我们还是走好了。”
许乐然没有吱声,任由他们离去,白芷在一旁焦急的劝说,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一个蓬头垢面的夫人冲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刀。
两个嬷嬷见此惊叫一声,竟是瞬间跑的没影了。白芷哆哆嗦嗦道:“姑娘,姑娘,有鬼。”
这大白天的哪里来的鬼,许乐然掀开盖头的一角,一眼就认出眼前的夫人是谢夫人,不过她这个样子明显是来着不善。
许乐然也算是看到那个明晃晃的刀刃,克制问道:“伯母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那夫人竟是嘿嘿笑了起来,道:“我的儿子都是别你们害的,我要替他报仇。”
说罢,就挥舞着手中的刀子冲许乐然过来,白芷想要拦住,奈何她手里的刀子乱飞,一个不小心就会没命,她也只得挡在许乐然前面。
“走!”
许乐然掀起头上的盖头,就要拉着白芷往出跑,白芷还在后面喊道:“姑娘,按规矩您不能离开房间。”
“难道我们两个要死在那里吗?”
白芷闻言没有吱声,扶住许乐然的裙摆向人多的地方跑去,想去求救。
谢夫人还举着手里的刀子冲了出来,喊道:“你给我站住,站住。”
许乐然因为穿的是喜袍,所以异常繁琐,一直跑的磕磕绊绊。白芷吓得面色苍白,口中呼喊着救命,可是因为太过害怕,声音也是断断续续,没有人听到。
前院,灯火通明。
丫鬟小厮忙的脚不沾地,他们手中端着一盘又一盘的美食,像流水一样在席间穿梭。
酒如泉,食如画,人人面上都带着笑,酒香飘散这空气中。
“啊!!”一个官员夹了一块鸡块放进嘴里,就见新娘在前面跑的狼狈,后面有一个妇人追着,手里举着明晃晃的刀子。
这一声可谓是石破惊天,把官员的注意力都引来了,席间也安静了一瞬,正在互相推杯换盏的人都望了过去,见此情景也是吓了一跳。
这是谁在大婚的时候刺杀新娘,这可是不得了。府中的小厮赶忙上前去阻拦,但见谢夫人手中的刀也只敢远远望着。
谢傅远身为新郎官,为宾客敬酒是免不了的,他也是忘了过去,一时间吓的呆滞了,恨不得自己有一双翅膀立刻飞过去。
在回过神的时候,谢傅远立刻跑上前去,院落中的侍卫也发现了,立刻上前去抓谢夫人。
有惊无险,谢夫人被侍卫成功阻止,许乐然刚刚也不过是绷着一根弦而已,现在见得救,放松下来竟是有些腿软。
这时侍卫发现了那刺客正是谢夫人,也不敢把她如何,只得是紧紧箍住,怕她又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危机解除,宾客自然也看到了这是谢夫人,一个个都是议论了开来,这次倒是和以往不同。一般遇到这样的事情,别人都会不问缘由责怪谢傅远,更何况这谢夫人是这个样子过来的,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谢傅远不孝。
谢夫人手中的刀被侍卫抢走,顿时痛哭起来,喊道:“你们,都是你们害了我的丈夫,我的儿子,我的傅和现在还下落不明。”
许乐然紧紧抓住他的手,她想谢傅远现在一定是很难过吧。
这句话并没有引起过来宾客的同情,而是对谢家父母的偏心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这话说的,是谢傅和绑架谢傅远的未婚妻,伤害谢傅远在先,这现在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却是怪起来谢傅远。
这让那些对于谢傅远还有些成见,认为他薄凉的人大感愧疚,自认如果自己是谢傅远,恐怕就是官不做了,落得个不孝的罪名,也要和谢夫人好好掰扯掰扯。
就在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谢夫人竟是挣脱了侍卫的手,捡起地上的刀向谢傅远刺了过来。
许乐然眼角闪过一道寒光,下意识推开谢傅远,就感到胸口一痛,献血咕咕流了出来。
最后耳边回荡着一声一声的嘶吼:“然儿,然儿——”
陈氏和许御史也赶了过来,究竟在说什么许乐然已经听不到了。
她只感觉模模糊糊只见,身体像是被烈火焚烧,想着自己是不是到了火葬场。
出了这样的事,过来祝贺的宾客也都是告辞离去,这样的家务事外人倒是不能插手。
不知皇帝从哪里知道了谢府发生的事,派了御医过来给许乐然看伤。
谢傅远站在床前,不知是急得还是怒的,一口献血吐了出来,更是吓的屋子里的人一惊。
太医不知是要先给谢傅远看伤还是要给许乐然看伤。
谢傅远被忠盛扶着勉强坐下,道:“你先给我夫人看看,我没事。”
太医忧虑的看了他一眼,专心替许乐然处理伤口,这伤口索性不深,没有伤到心肺,不过也不轻,又得养个十天半个月才能行动。
谢夫人被人带了回去,谢傅远还多派了几个仆人照顾她。毕竟留在谢府的老仆都是年龄大了,不比其他人。
谢傅远手中拿着刚刚写好的辞呈,向皇宫的方向走去。
在宫门口的时候,亮出了当初皇帝赐给他的玉牌,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御书房。
等谢傅远把辞官的折子递上去的时候,皇帝明显皱起眉头,道:“谢爱卿这是铁了心要辞官?”
谢傅远行礼道:“陛下,臣的夫人本就身体不好,现在又受了重伤,需要一个四季温热的天气才能生活,而这京城处处都是危险重重。”
“还请陛下成全。”谢傅远说着就向皇帝拜了下去。
皇帝沉思着没有答话,用手指打着节拍,明显是在想着什么重要的事,谢傅远也定定等着。
一时间御书房寂静无声。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皇帝这才道:“你怎么看待魏王和太子。”
谢傅远知道这是皇帝还想要让他做事,才会放他离开。
思索了片刻,道:“太子殿下是人中龙凤,一国储君,自然是正直端方,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只是有时候过于正直,会被魏王压一头。”
皇帝闻言,笑呵呵道:“你这是在暗中说魏王诡计多端。”
“臣不敢。”谢傅远虽然嘴上一副惶恐的样子,可表情没有一丝惶恐。
皇帝又是皱眉沉思,过了一会语气软了下来道:“朕的身体最近是越发不好了,本来还想让谢爱卿继续辅佐下一任皇帝,可爱卿现在却要辞官。
“朕心中实在不舍,不如再在朝中呆一年,等明年科举结束,爱卿再走也不迟。”
谢傅远又一拜,道:“臣遵旨。”
皇帝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符递给身边的太监,那太监把虎符交给谢傅远,道:“这个是陛下赐下的,希望谢尚书好好保管。”
谢傅远出了宫门坐上马车后,摸着手里的虎符,觉得无比烫手。
皇帝说的是一年,那就说明在这一年中,朝中就要变天了。
太子手上没有兵权,而魏王手上有十万兵权,皇帝担心魏王造反,所以把虎符交给他,让他在太子陷入危难的时候帮太子。
把虎符交给他,这样一来,不会引起魏王的警觉,也会在必要的时候出其不意。
到府后,他没有歇,就径直走向了他们的卧房,这是他们成婚的洞房。
许乐然见到他进来,就露出一个明媚的笑,道:“回来了,皇帝同意你辞官了吗?”
谢傅远也露出一个笑,坐在床边,道:“还有一年,我们就可以走了。不用担心,陛下金口玉言,怎么会失信。”
许乐然点点头,道:“我不着急,只是陛下同意了,就没有什么条件吗?”
“你不用担心这些,万事有我。”谢傅远笑的和煦温润。
白芷在一旁道:“姑爷,姑娘说是想吃梨子,今天把院子里还发涩的梨子吃了两个。”
“忠盛,去买梨子,要嘴甜的。”
他吩咐完忠盛后,许乐然神色顿时厌厌的,看起来很是不高兴。
“怎么了?”谢傅远问。
许乐然不满的瞪了他一眼,道:“我想要吃些有味道的东西,整日里都是白饭,菜也没味道。”
谢傅远宠溺的笑笑,把她额间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温声道:“你现在还在受伤,等伤好了,想吃什么都行。”
许乐然扭过身子,不理他了。
谢傅远没有说话,竟是出门去了,许乐然生气的想,果然男人都死大猪蹄子,这一成亲就成了这个样子了吗?
还不待她把抱怨的话说出口,谢傅远就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手中端着几盘菜,看起来也是甚为寡淡,连个味道都没有。
“尝尝!”
“不吃。”
“你不尝可不要后悔。”说完,谢傅远就夹起一个红彤彤的东西往嘴里送,吃完还评价一番:“真是酸甜可口,不错。”
许乐然见这东西有些像剩女果,可大雍哪里有这些东西,目光就忍不住好奇的向那边瞟去。
就见谢傅远竟是又吃了一个,吃完又是评价一番:“这个,酥脆可口,竟是有些像辣子鸡的味道。”
许乐然再也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拿,竟是被谢傅远躲了过去,她起的拍了拍床沿,吼道:“谢傅远。”
谢傅远见她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笑着道:“我喂给你。”
东西递到许乐然嘴边,她就要张嘴去咬,谁知筷子瞬间被拿开,谢傅远笑道:“你不是不吃嘛。”
许乐然气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咬牙切齿道:“我要吃。”
谢傅远这才把东西重新递到她嘴边,这次许乐然一口咬上了他的手,原以为他会把筷子扔掉,没想到谢傅远的手是纹丝不动。
“没想到为夫的手竟是比这盘菜要还好吃,让夫人如此情不自禁。”谢玉远笑意盈盈。
许乐然顿时又气又恼,狠狠瞪着他。
谢傅远收起开玩笑神色,变得正经起来,道:“你既然嫁给我了,我自是不会让你受委屈,这话我早就说过,说到做到。你不用在意那些无关人说的话”
“我们和她们不一样。”
这番话虽不是什么甜言蜜语,他只是平铺直叙,可听在许乐然的耳中,却是把她来日的不安一扫而空。
许乐然低低道:“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
谢傅远把菜递到她嘴边,她咬了一口,很甜,能甜到她的心底。
两人的样子白芷都看在眼里,也是为自家姑娘高兴,能有一个这样的姑爷。
~~
忠盛见公子和夫人相处甚好,也不想打扰,但必须得出声。
“公子,许御史过来了,说是又事要和公子商量。”
谢傅远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一路来到书房。
这次许御史是在书房里等着他的,他自然知道是什么事。御书房发生的事又怎么瞒得过御史台的人。
一进门,就见许御史脸色不太好,见到他直接开口道:“陛下把京城防卫司的指挥符交给你了。”
谢傅远点点头,道:“岳父大人不必担心,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事,我已经向陛下辞官了,就算是以后有什么事也算不到我的身上。”
说着,他在许御史的对面坐了下来。
房中没有下人,谢傅远为两人斟了茶,一时间茶香四溢。
许御史沉沉说道:“这也正是危险之处。”
“小婿知道,会提前做好准备的。”
书房一时间又安静下来,过了一会许御史道:“我知道你向来是做事周全。”
“你的伤好些了吗?”
谢傅远笑了笑,道:“好多了,多谢岳父大人关心。”
两个大男人都不是多话的人,一时之间也只有煮茶喝茶的声音。
就在许御史要走的时候,突然说道:“魏王,太子,都不是好相与的,你之前支持过魏王,难免太子登机后不会报复。
“虽然现在的太子温润如玉,可等当了皇帝就不一样了。”
许御史说完就出去了,道:“不必送了。”
谢傅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他好像和以往不同了,以往这个时候都是他一个人独自面对,身边没有一个人。
而现在他身边有一个时刻关心他的妻子,有一个担忧他的岳父。
夜色渐渐黑,他回到房中,看到许乐然正在拿着他的袍子,手中的针线不断穿梭。
这一刻,这整个天地间,他已经别无所求了。
~~
只是没有想到魏王和太子之争会如此之快,刚刚过了四月,正值春围,谢傅远在家中就听到了钟声。
“咚!咚!咚!”
沉闷的忠盛敲响了三下,这说明宫中有人崩了。
按照规制,钟声敲三下,也就是说明不是太后就是皇帝。可是太后早些年已经去了,这就说明是皇帝驾崩了。
这时,正是三更时分,很快就能听到街上吵杂的声音。
许乐然迷迷糊糊起来,她听到钟声自然也知道是皇帝驾崩了。看向身边的谢傅远,见他面无表情,不知在思索什么。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