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直至林婉婉家门口,她下车后见大门开着,推门进去就见父亲手里拿着酒壶倒在地上。

    林婉婉赶忙上前扶起父亲,手架在脖子上提着他的腰拖他进房间。

    到门口时,木质的门槛拦住去路,林婉婉‘哼哧’声,把林至学直接提进门内。

    她不过四尺多高,身量不大扶六尺多的父亲没怎么吃力,其原因是自她懂事时开始扶父亲,由拖着父亲到现在扶着父亲轻松过门槛,也是因为从小开始练的。

    送父亲到床上,接着脱他的鞋袜,给父亲盖好被子。做完一切,她来到自己闺房拆下头上的头花和步摇,换上粗布麻衣来到厨房打了盆水洗掉脸上的妆容,接着起灶烧水。

    她换上的是件粗布束腰长衫,她腰部纤细盈盈可握,粗布麻衣难掩她婀娜的身材。

    妆容褪去不过是少了此许点缀,并不影响她漂亮,皮肤细嫩,双目似水,依旧是富贵逼人与她所穿的的衣服和此时的环境格格不入。

    林婉婉架好柴火,顺手查看米缸,里面黑漆漆的,只有四五颗米落在缸底。

    京安这些日子米价由原来的五贯钱上涨到十贯,上涨厉害,或许再等等米价会降。

    平时一斤一斤的买,谁知由十贯上涨到十五贯,这下更买不起。

    林至学是翰林院的小文官俸禄不多,南朝重武轻文,像他这种在翰林院修书的小官自是没什么油水,再加上他平时爱喝酒。

    他的那点俸禄不到月底早早花光,苦的便是林婉婉,自她记事起家里经常揭不开锅。

    士农工商,做生意的最为人瞧不起,属于底层人士,别人骂你‘市井小儿’你也还不了嘴。

    若不是生活所逼,林婉婉不会去卖胭脂水粉。做生意要本钱,投入到产出最少得三个多月。

    林婉婉开始走平民路线价格不高属于薄利多销一类,遇上姜意后才开辟出高端客户,这门生意还未成熟。

    她手头的钱不多,赚的钱赶不上京安上涨的物价。

    她早早习惯这种生活,倒没有埋怨,心里想着:得努力赚钱呢。

    林婉婉放下米缸锅盖,拿出抽屉里的帐本,回到灶台前借着火红的光,翻开黄纸帐本从灶灰里翻出根烧了半截的细木棍用此物记下帐目。

    京安纸贵,笔墨这种更是奢侈品。林至学有时会从翰林院拿些纸笔,林婉婉舍不得用,尽数以低于市价九折卖给需要的人,贴补家用。

    ------

    皇宫内校场,正举行着一场蹴鞠比赛。

    蹴鞠比赛的规则很简单,两方阵营双方肢体可以接触,踢鞠入对方球门即可。

    一定时间内谁踢入鞠的次数多,哪方就赢。

    场上分成红衣和黑衣,一队六人共十二人。

    两队人组成横队对立而站,红衣站在中间的领头人是齐晋。他双眼如炬,剑眉入鬓,一般像他这种小麦般的肤色穿红衣显得脸色更黑。

    然短打劲装穿在他身上衬得他整个人像一团火。

    裁判扔球到空中,其中一个红衣队员很有默契地弯下身,齐晋跃上他的背抬脚踢中球,速度快得另一队还未反应,他脚上的球已到另一队的领地。

    “好!”站在场外的士兵齐声大呼。

    黑衣队员们本想攻之,现今只能去守。几个眼色交流两人退后,扑上接球的红衣队员。

    红衣队员在被扑倒前踢出球,这回不是向球门口踢,而是踢回黑衣领地。

    齐晋准确地接住球,带球往前,黑衣队员见壮赶紧来堵,拳脚并用去拦。

    面对横扫的过来腿,齐晋似有先知般轻松躲过,扑过来以身体压他人,他带球转身黑衣队员扑了个空。

    这是一场有关智力,体力和反应力还有全局把控能力的游戏。

    齐晋显然是此中高手,他如一把射出的箭,破风而入直趋对方领地,最后以一记翻身跃过前来阻挡的最后一人。

    球安稳没有任何悬念地踢入了对方球门。

    “好!”

    “好!!”

    不多的观众发出高昂的呼声,无不为齐晋的球技喝彩。

    大家的呼声还没停下一轮又开始,一个时辰后比赛结束,场上的队员们累得走不动,有的扒着有的蹲的,还有的直接睡在地上。

    齐晋挥掉头上的汗水,步伐轻盈走到球场外,比起场上的队员们他看上去也只是玩了场游戏。

    观看比赛的周恒着识佩服他的体力,明明看着不强壮,耐力出奇的惊人。

    周恒走上前道:“齐晋你刚刚的倒挂金钩着识精彩,踢法又快又准,守门的人跟本接不住。”

    士兵送上毛巾,齐晋接过擦掉脸上的汗问道:“有空一起玩。”

    周恒笑道:“我最多舞舞剑,与你比蹴鞠我怕一刻钟不到就下场。”

    南朝重武轻文,像周恒这样的文人会些武,但和齐晋这种相比他的那点武就是花拳绣腿。

    齐晋擦好脸放下毛巾问:“你找我何事?”

    周恒道:“不是我找你,是太后让我来找你,我也不想来的。”

    他面露难色,个中原由齐晋再明白不过。

    当今太后是齐晋亲外祖母同时她和周恒的祖母是手帕交。

    周老太太经常进宫,周恒作为周家最小的孙子,周老太太进宫就带着他。

    小时候两人是玩伴,现在到了适婚年龄,周老太太与太后对两人的婚姻大事非常上心。

    前几日的国公府晚宴,齐晋本不想去,只因太后的催促他不得不去。

    周恒同样,也是因为周老太太的催促他不得不去。

    今日随周老太太进宫,还未坐稳两个老太太轮翻问他国公府晚宴上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近一年每次都会提。说着说着两个老太太说到了齐晋,作为同样的适龄男子,虽然有了未婚妻,但他对姜家小姐的态度冷淡。

    太后好几天没见着齐晋,让宫女去传齐晋,周恒为逃离两个老太太的盘问,主动来寻他。

    “祖母每日见我就催婚,实在烦的很。”周恒长叹口气。

    齐晋问:“你上次不是说要约林婉婉?”

    周恒道:“我只是觉得那个姑娘看着不错,若说喜欢应该谈不上,况且我不知她对我有没有意,冒然和祖母说了总归是不好的。”

    齐晋听毕不语,两人很快走到太后寝宫元和宫,齐晋经常出入守卫向宫内通报便放行。

    齐晋没换衣服,一身红色短打,头发高高束起,他身材修长高大却不粗犷,剑眉英挺行步如风,是少年的意气风发之势。

    其气息离他几尺之外的人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朝气。

    与他擦肩而过的两个宫女脸颊绯红,低头小步往前移动,待他走出十多步后小声私语:“世子穿红衣真是好看。”

    “世子什么时候没好看过?”

    宫女的小心思周恒全数看在眼里,他快步跟上齐晋,见他目光直视前方,对擦肩而过的宫女置若罔闻。

    有些人面对异性的目光心里知他们是何意,面子上却是装作不知。

    有些人跟本没那个心思从不会去想男女方面的事。

    齐晋属于后者,宫女们对他暗送秋波他全然不觉。

    很快两人走到元和宫正厅,太后坐在上位,六十岁的年龄看上去只有四十出头,今天见的是周老太太,她身着普通服饰,深蓝色腰裙,头饰也是简单的两三个玉钗。即便是这样依旧遮挡不住她的雍容华贵。

    太后见齐晋进门,头发还有衣衫尽显汗渍,本来半侧的身子赶紧坐正半个身体往前倾:“晋儿赶紧去换衣裳,着凉了可不好。”

    齐晋道:“不用,一会就会干。”他正值壮年,心火旺盛,小小的汗渍于他无碍。

    太后急道:“你这孩子怎忒不听话,让你换就去换,着凉了可不好。”

    说着,她身后的宫女春兰上前领齐晋去换衣裳。

    若放在别人身上齐晋不会理会,太后开口他只得去换,尽管身上衣服已干。

    他三岁时父亲为守边疆北城战死,母亲不愿独活跟着父亲去了。他便被养在宫中,在太后膝下长大。

    太后只有他母亲一个女儿,从小被捧在手心,女儿死后对她的爱全数放在齐晋身上。

    宫里的好东西能给的都给他,从小对他灌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想让他长大以后做个文人,不要像他父亲一样上阵杀敌。

    可他不爱读书,最爱打架,太后的宠爱养成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时不时的和宫里的皇子们打架。且每次都是他赢,但每次都被打的鼻青脸肿。

    太后操碎了心,见他舞刀弄枪总要骂上两句。

    齐晋换好衣服再到正厅时,周老太太和太后正在‘逼问’周恒。

    “上次去定国公府上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你虚岁快二十该成亲。”

    “男人就该先成家再立业。”

    周恒看齐晋进厅,沉默应对的他拉住齐晋道:“太后齐晋与姜家小姐的婚期可以定下。”

    围攻周恒的两个老太太,共同转向齐晋,太后道:“晋儿你也老大不小,和姜家小姐的婚期定在下月十八如何?”

    齐晋不缓不紧道:“漠北未灭,孙儿不成家。”

    每每提婚事他便是这句话,战场残酷,刀剑无眼,自古多少人有去无回,更别说他还是个孩子。

    太后不愿他上战场,早早成家有了牵挂,估计就不会只想着灭漠北。

    太后韫怒道:“你想去杀漠北人,先成亲再说。”

    “姜小姐多好的姑娘,你也别跟个木头似的。一会让周恒以你的名誉送去拜帖,你明日约姜小姐去城外踏青。”

    齐晋还没来得及拒绝,太后先道:“你若不去,宫内校场,蹴鞠,军营都别想去。”

    打蛇打三寸,太后拿捏得相当准。

    上次去国公府赴宴,她用的就是这招。齐晋可以不吃饭,不读书,但不能不‘打架’。让他在屋内读四书五经无异于杀了他。

    早年他忤了太后的意,结果就是他整日的读四书五经,他那个一国之君的皇上舅舅也没有办法。

    谁让太后是他的亲娘,在皇上眼中太后让齐晋做的事根本不算什么事。

    齐晋只得应下:“好。”

    太后并未因此放宽心,反而语重心长道:“晋儿,姜家小姐多好的姑娘,你上点心。”

    周恒见状,起身道:“太后,祖母我现在去帮齐晋写拜帖。”说完他向两人行礼,拉上齐晋赶紧离开。

    若说世上最难的事,便是来自长辈的催婚。

    不可回,不可骂,更不能反抗,只能躲得远远的。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太后长叹口气道:“秀秀你说晋儿是不是有什么隐疾?现在连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对姜家小姐一点也不上心,姜家小姐多漂亮的一个人儿。我一个老太婆看着都欢喜,他怎的就不喜欢?”

    秀秀是周老太太的乳名,她与太后是手帕交,私下无人时,两人说话便这般无遮拦,她笑道:“怎么可能有隐疾,世子还小不懂男女之事,等他再长几岁开了窍便不会这般,太后不必忧心,你看看我家不也一样。”

    太后怎不忧心,她儿子也就是当今皇上,像齐晋这么大时,孩子都会喊爹,而他对男女之事一点也不关心。

    ----

    太阳西下是打烊的时候,林婉婉正在关门,姜意身边的丫鬟送来拜帖,说是明日约她去城外游玩。

    城外靠南几里外有个观江亭,立在明山半山腰,正是初秋天高气爽,站在亭中观看江水别一番意味。

    春日时姜意会约她踏青,冬日会赏雪,这时候林婉婉会准备些吃食带上一同游玩。

    丫鬟送来拜帖同时,还送了套衣服。

    京安纸贵,衣服更贵,像林婉婉家的条件穿的只能是粗布麻衣,稍软一些的棉布都要不少钱。

    丝绸制品的衣服,少则十几两多则上百两。上次去国公府林婉婉穿的衣服是姜意送的,她说有多的布料便多做一套,两人穿一样的才像姐妹。

    林婉婉知道这些是姜意的说辞,是怕她有心理负担。

    这回她送的衣服不那么贵重,棉布做的上衣粉色裙,花色雅致很适合外出游玩。

    “小姐说她穿过一回,让你不要在意。”

    看品相哪里是穿过一回,跟本是没穿过的衣服。林婉婉心里明白,她不点破只道让丫鬟带话谢谢姜意。

    收东西的人有心理负担,送东西的人也有。

    林婉婉尽量装的不那么在意。

    第二天,姜家马车停在林婉婉家接她出城游玩。

    林婉婉穿的是昨天丫鬟送来的衣服,上衣是淡粉色配上,深绿色束色花纹裙。

    秋高气爽的天气,她穿出了一抹欣欣向荣的绿意盎然,心情再不好的人看到她都会生出愉悦。

    她上马车,姜意夸道:“衣服穿你身上真漂亮。”反观她穿得素雅,素色长裙不施粉黛,如仙人般要去登天。

    林婉婉笑道:“你比衣服更漂亮。”

    两人互夸是常态,双方都不是谄媚,只因对方真的好看。

    马车哒哒行走在青石板上,车内恍悠悠的,林婉婉放下食盒从里面拿出块桂花糕递给姜意。

    “来之前做的尝尝。”

    桂花味浓郁,糕味清甜软糯,入口回味无穷。

    姜意吃了一块又要了块,林婉婉怕她积食再要时不再给她。

    姜意知自己贪嘴笑道:“婉婉做的糕点太好吃。”

    林婉婉说:“等到了望江亭再吃,我还准备了些桂花酒,到时候坐在亭中饮酒吃糕别有风味。”

    姜意脸上露出几许难色:“其实今日去游玩不是你我两人,有齐晋还有xxx次子周恒。昨日他们下的拜帖提到了你,周恒兴许对你有些意思。而我实在是不想与齐晋单独相处。”

    这时,马车外传来浑厚清亮的声音。

    “姜小姐是去望江亭还是去相国寺?”是齐晋的声音,是从林婉婉这一侧传来的。

    林婉婉掀开窗户上的布帘,举目望去,齐晋身着降红色骑马服,头微低,身姿挺拔地骑在马上,他五官立体俊美,身材修长高大但不壮硕,长腿落在肚上有力漂亮。

    少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就是此时此景。

    他们出了城门往左是去相国寺,往右是去望江亭。城外人不多,路过的行人都不由得多看齐晋几眼,少年太过于出众,仅看外表就知道不是凡人。

    零星几个路过的姑娘家,看到齐晋微微了红了脸。

    而他浑然不觉路人的目光,看到探出头的林婉婉道:“你今日怎么穿得像只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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