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皇后与余迢迢换了装扮,面上覆了一层铅粉,悄悄溜出正阳宫,谨慎走小路向校场而去。

    “奴婢…给慧妃娘娘请安。”  经过景运门时恰好见慧妃带着二公主迎面而来,皇后心间忐忑,急忙垂头问安。

    “你是…哪个宫里的?”  慧妃漫不经心扫了她一眼,叫停问道。

    “奴婢是碧霄宫皇贵妃身边的重紫,皇贵妃娘娘带着太子在校场,奴婢正要去给太子送马靴。”  皇后煞有介事地掂了掂手里的马靴。

    “正巧,本宫闲来无事,也要带着丹柔也要去校场瞧热闹。”  慧妃面不改色,悠悠道:  “一道走吧。”

    “是。”

    “哥哥真棒!”  进了校场,丹柔拍手喝道。

    尉迟彦骑在一匹矮棕马上,挽弓搭箭瞄准人俑,一发即中,羽箭歪歪斜斜插在稻草佣里。小孩子力道小,可准星儿却是好的,可见平日里是下了功夫的。

    “丹柔妹妹。”  尉迟彦回过头来,在马上给慧妃请安。“儿臣见过慧娘娘。”

    “彦儿真棒,接着练吧。”  慧妃抱着丹柔走向一旁的皇贵妃,将皇后留在原地。

    皇后低眉顺眼打量着四周寻找时机。今日,校场的护卫似乎较平时少了许多,周围摆放着武器多为强弓,可依靠她目前的臂力,想要一击而中绝非易事。

    心思转动间,余光瞥见,放在一旁的□□。平时,□□都会被校卫严密掌管于火器库中,如今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放在这里…她管不了许多,眼下尉迟彦正策马绕场,距她最近时,不过两丈远,将将在□□的射程范围内。

    皇后轻手轻脚向目标移动,手方才握住□□时,忽而听皇贵妃唤道:“重紫,去替太子换马靴。”

    “是。”

    皇后兀自镇定着,边走边将藏在袖管里的□□掏出,上膛,在距离大皇子仅一之遥时…

    “嘭!”  开枪的一瞬间,皇后猝不及防被一股大力撞开。

    “彦儿!”  德妃不知何时从她身后跑过来,扳开她手里的□□,拼死力压在她身上,将她制服。

    而那颗偏了的子弹,打在了飞扑而来以身相挡护住尉迟彦的——新任禁军统领骆汉泽的手臂上。皮开肉绽,血肉翻飞,不难想见这子弹若是落在了太子身上,将会是何下场。

    “妹妹瞧,鱼儿,咬钩了。”  将这惊险一幕尽收眼底的皇贵妃不紧不慢起身,睨了一眼身旁云淡风轻的慧妃。

    “该姐姐上场了。”  慧妃一手挡着丹柔的眼睛,不让她看到这血腥一幕。勾唇一笑,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这场闹剧。

    “来人!快宣太医!”  皇贵妃佯作惊慌地冲上去,揽住被惊了心神,哭闹不休的尉迟彦。指向远处的皇后,厉声道:“将那贱人给本宫拿下!”

    而一旁的皇后,看着眼前粉墨登场的众人,了然一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沈明娇,真真儿是好心思,如今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还能将这后宫的局势、人情,算得分毫不乱。她忽然对左相的结局,心生期待。

    “你个毒妇!”  德妃见尉迟彦无事,长舒了一口气,抡圆了膀子打向被她压制住的皇后。

    “德妃姐姐…”  慧妃一手牵着丹柔,拦住她几欲落下的巴掌。“好歹她如今还是皇后…”

    回身对身后的侍卫道:“将皇后娘娘送回正阳宫吧!等候皇上发落。”

    “骆大人…来得倒是快。”  慧妃看着右臂皮开肉绽的骆汉泽,抬手拉起狼狈不堪的德妃,问道:“姐姐,还真是要好好谢谢骆大人呢!”

    “慧妃…”  德妃看着不远处的尉迟彦被皇贵妃抱走,张了张嘴,了然道:“带我,去见她吧!”

    “姐姐说见谁?”

    “懿贵妃。”

    “姐姐说笑了。”  慧妃看着骆汉泽若临走前有所思地望向这边,嫣然一笑道:“她如今被禁足于宫中,如何能见呢?”  转身,抱着丹柔离开。

    这场意外来得快,散的也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兵荒马乱的校场,此时只余下德妃一人。

    “主子,太子殿下无事,咱们也回去吧。”  挽翠上前扶住德妃。

    “你扶我,到那边坐一会。”  方才情急不觉,此时后知后觉身上竟惊出了一下子的冷汗。回想慧妃所言,心间忐忑更盛。

    半个时辰前,沧伈差人到兰林轩送信,说皇后欲在校场对大皇子下手。

    如今这个风声鹤唳的局势,太子之位不知被多少双眼睛盯着。在彦儿身上,她是半点险都不敢冒。听了这个消息,哪里顾及得了旁的,慌乱之间犯了大忌…

    入夜,慧妃从永和宫后门潜入主殿。脱下外氅,对着眼前抱着酒壶的俏人儿嫩脸一拧,嗔怪道:“你倒是清闲,下午在校场,我一颗心都要惊出来。”

    “姐姐与我打赌,骆家与德妃的关系,怎样,可是我赢了?”  沈明娇掐其细盏,斟了一杯梨花白给她,挑眉问道。

    “德妃在进宫之前,与骆汉骞曾议亲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少。”  慧妃道。皇上尚是太子时,并不受先皇宠爱。因此朝中大臣皆是持观望的态度,直到,皇上堂而皇之地监国以后,许家这等墙头草之流才开始导向东宫。

    “可…你若凭此便联想到大皇子的身世上,也太异想天开了些。”

    “这些日子在这宫里困着,无人前来相扰,倒是让我清明了许多…”  沈明娇懒懒窝在贵妃榻间,缓缓与她道。

    她原本只是奇怪,尉迟暄为何如此大费周折,来试探骆汉骞的忠心。若说是为了清扫军中,着实没必要自身为饵,冒这样大的险。何况,骆家一直以来都是坚定与皇室同一战线的。

    直到她记起,之前贤妃说过的,德妃入宫前曾与骆汉骞议亲的事。

    德妃自入宫后,不论是她自己,还是许家,都与骆府敬而远之,生怕与旧事沾染上一丝半点,传出闲话来。

    秋狝回宫后,他下旨将太子,送到了碧霄宫。若是在从前,她定会以为是尉迟暄信任袁家,才如此抬举庄修仪。但自打得知了袁温孤与姑母的旧情以后,她明白袁家这个母族,在尉迟暄心里,亦非完全可信。

    许家势弱,按理来说,是尉迟暄心中储君母族的上佳人选。既然如此…为何,会将太子调离德妃身边呢?

    旁人看来,立大皇子为太子,是皇上经中毒风波后,担心国祚不稳,才早立储君。

    可是…而尉迟暄,分明知道这个时候前朝后宫的局势如何凶险,却还是将自己唯一的儿子,堂而皇之放在最炙手可热的太子之位上,成为前朝后宫的靶子,着实奇怪。

    尉迟暄如此做派,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他不在意大皇子的命。

    而皇贵妃,如今距离后位仅一步之遥。若此时有能同时除去皇后与德妃的机会,她不会放过。

    “如今袁自芳的立场尚不明确,你自是不方便出面。”  慧妃顺着她的思路,接话道:“所以,你便让传信我去将余迢迢藏在碧霄宫的消息告诉皇贵妃?”

    “对皇贵妃来说,大皇子的身世若是假的,便能同时除了德妃、皇后,和身边这个养不熟的孩子。”  大皇子已经快七岁了,无论皇贵妃的照料再精心,这孩子的心始终都是放在德妃这个亲娘身上的。

    “若大皇子真是皇上的血脉,也能借这个机会除了皇后。孩子早晚都能生,此时一阵风都能将皇后从六宫之主的位子上吹下来,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何乐不为?”

    皇后落胎一事,若无沧伈在其中的推波助澜,德妃断然不可能轻易得手。所以,皇贵妃今日,不遮不掩去了正阳宫,与皇后说了那样一番再明确不过的话。便是在给沧伈机会,将这消息告诉德妃。

    骆汉骞刚死,无论是德妃,还是骆家,都断然不会让尉迟燕再出意外。

    而方才在校场的反应,也验证了,骆家,的的确确知道大皇子的身世。

    “皇上难道不曾想过,若是他一朝出了意外,那这万里江山,岂不是要改姓骆了?”  慧妃深谙尉迟暄性格多疑。虽然城府深沉,却贪权傲慢、好大喜功。从屡屡冒险,挟制沈家的手腕当中,便可窥见一二。

    沈明娇今日所作所为,多半是想试探德妃与骆家的反应,来确认大皇子的身世。毕竟,尉迟暄死后,大皇子便是顺理成章的新皇人选。沈家举兵,要么担下乱臣贼子的名声,不然就是为他人做嫁衣。

    慧妃的话,倒是将她心间一直以来的疑虑说了出来。“是啊…尉迟暄,还想做什么呢?”

    “倒是你。”  慧妃看着沈明娇清瘦的面庞,一阵心疼。将她手里的酒盏夺过,“没了身孕,更该爱惜自己的身子,怎可日日饮酒作践。”

    “好。”  沈明娇从善如流。

    “你打算什么时候将这孩子没了的消息告诉皇上?”

    “直言相告,多没趣儿啊!”  沈明娇一直忘不了慈儿丧命那日,尉迟暄脸上那得意又残忍的笑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总要让他尝尝,从云头跌落谷底的滋味!”

    作者有话说:

    德妃伏笔: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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