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夕迟到达现场的时候,所有的人的团队都到齐了,只剩下他了。
好在是还没开始录制。
他赶上了。
“夕迟,这边。”
吕姐一眼就看到了他了,朝着他招了招手。
“吕姐,抱歉。”
路夕迟大跨步走了过去,时间都已经过了还没有开始录制,肯定是吕姐在中间周旋了。
“过来,给你整理下发型。”
“中途停下来的再上点妆。”
吕姐不知道是昨晚心疼他了,还是哪里出了问题,今天对他特别宽容,就连话语都没有那么尖锐,让人不适。
“好。”
路夕迟低了低头,让她帮自己整理了下头发。
“去吧。”
“好。”
路夕迟连衣服都没换,就朝着拍摄场地走了过去。
“这衣服不像是你平日里的风格啊?”演员刘钦笑着看着他这一身并不是很适合他的衣服,过于板正了。
两个人经过几天的拍摄也熟悉了不少。
虽然路夕迟的话依旧很少。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只是觉得很舒服就穿了,不好看吗?”
还不是他的衣服脏了,又来不及回去换。
“没有没有,依旧好看,比之前更稳重了一些。”
“那就好。”
路夕迟笑着点了点头。
“走吧。”
他伸了伸手,让她上前面,可以抢占到最美的观景地点。
“好的。”
……
中途休息的时候,吕姐过来给他上了个妆,顺便帮他把衣服带来了,路夕迟换了下来,这才感觉到了自在点。
只不过脖子还是捂得严严实实的。
“昨晚去哪了?一整晚都没回来。”
吕姐自然看出了他的不自然,但是气色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不好。
“喝酒去了。”
路夕迟垂下了眸子,拿过了桌子上的饮料喝了口。
又想起了吕姐跟自己说的事情。
明明以为自己调节的可以了,可以大概接受了,但是情绪猛的一下子又低落了下来,仅仅是想到了而已。
啊——
他还真是不孝啊。
呵。
路夕迟在心里唾弃了下自己。
“机票给你放包里了,录制结束就回去吧,只剩下之前的海报拍摄了,隔一天回来不碍事的。”
吕姐帮他整理了个背包,让他可以直接背着离开,都不用再回酒店收拾。
“……谢谢。”
路夕迟咬了咬自己的唇,抬起了头看向了吕姐,露出了个真诚的笑容,仿佛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不会再影响到他。
只是里面的悲伤感却没有隐藏住,一眼就让人看穿了。
虽然很尴尬。
毕竟他习惯了各种无所谓,各种摆烂。
“……”
吕姐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
当天的录制结束了。
导演说了接下来这两天的录制行程,所有人就都上了保姆车跟着经纪人离开了。
路夕迟接过了吕姐给自己的包,两个人互相看了眼,朝着她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就往马路上走去。
招了辆出租车往机场走去。
***
酒店。
一整天,祁铄都在酒店里没有出来,房间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一丝不苟,十分整洁。
缺掉的那一身衣服又给填补上了。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如果忽视掉脖子上的抓痕的话,他坐在沙发上,挽了挽衣袖,戴上了块手表。
想着如何才能再次见到迟夕。
但是,除了名字,他什么都不知道,连个电话号码都没留,到底该怎么去找人呢?
再碰运气吗?
这次,运气估计没那么好了。
祁铄拿起了桌子上刚泡好的咖啡,微抿了口,入口的苦涩伴随着随后而来的加糖牛奶恰好中和了,倒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
随意地一瞥,看到了放在茶几底下的钱。
“叮咚——”
房间门铃响了。
他要的晚餐到了。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刚刚好。
站起来先去开门接了晚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了桌子上,这才又坐了回来,将底下的钱拿了出来。
五张人民币。
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
138****
纸上只有一串数字,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呵。
祁铄想了下,捏着这钱直接笑出了声,这是什么呢?
睡了他的/嫖/资?
他倒也没有那么便宜,也不是跟谁都会睡的。
不过,也算是留下了个联系方式了。
祁铄松了松自己的领带,站起了身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又拿着手机走了出来。
想也没想就拨通了这个电话号码。
“喂。”
电话里的声音似乎有些许的不耐烦。
“你好啊,迟先生。”
“……”
“我是祁铄,你有东西忘在我这了,要不要抽个时间给你送过去?”
祁铄站在落地窗前,手插在口袋里,静静地看着底下的车流涌动,眼中的情愫也丝毫没有任何地压抑。
自始至终,他对他,都是感兴趣的。
“不必了,扔掉吧。”
电话里的声音也倒是一点都不留情,也没有一丝感情。
仿佛昨天哭着求饶的不是他。
“……乘客,请您登机。”
“那可不行,你的——”祁铄隐隐约约听到了机场候机室的声音,“你在机场?”
“是啊,回国。”
路夕迟看向了那边排队等候安检的人群,他也该去登机了。
“回国吗?这么着急?”
明明昨天还跟自己……
那可不行,人跑了的话,他上哪找去?
“怎么?还想着跟我回去吗?”
路夕迟看着自己手里的几张机票,随意地调侃了几句。
这个时候还能说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话,他也是没有心。
不过,有人跟自己说个话但是还挺好的,虽然两个人只有一夜之缘。
可是怎么办?
他有点后悔给他电话号码了。
看来,离开之后是需要换掉手机号了。
路夕迟看了眼自己的手机,手机也应该换掉了。
“回国有事要办吗?”
“走啦,登机了。”
路夕迟没有回应他的话,毫不留情地挂掉了电话,背上了自己的背包,带上口罩跟帽子,往队伍中走去了。
“嘟嘟嘟——”
祁铄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人愣了下,挂掉了自己的电话?
登机回国了?
不行。
祁铄再次把电话拨了过去,无人接听。
“……”
看着一桌子的美食,瞬间没了胃口。
回国需要处理什么事情吗?
要跟他回去吗?
祁铄倚坐在了沙发上,一手握着手机,一手轻轻扶了扶额,待在那里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他刚才的话,就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帮我追踪一个手机号,现在的具体位置。”
“嗯。”
挂掉电话,拿过了电脑,查了查回国的这个时间段的航班,具体落地城市。
榆林市。
他看了眼时间,立马订了张下一趟航班的机票,收起了电脑。
忙完这一通,他才轻轻舒了口气,拿起了双未拆开的筷子,优雅地吃掉了面前的晚餐。
又要一段时间的飞机了。
他需要好好休息下。
吃完饭,看了眼时间,拿过了件外套,又在包里放了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关上了灯,拿了车钥匙就离开了酒店。
往机场走去。
***
榆林市。
路夕迟下了飞机,坐上了回去的火车,又转汽车回到了镇上。
镇上的医院。
他站在医院的大门口,仰头看了过去,看着这破旧的大门,还有陈年老旧的墙皮,没有贴上白色瓷砖的地方,已经开始掉墙皮了。
突然有点害怕了。
迈进去,会看到什么呢?
丧葬团队在后面跟着他,有位领头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他都不知道见过多少次这样的情形了,仍旧觉得痛心。
“进去吧。”
“早日入土为安。”
“……好。”
路夕迟捏紧了自己的手心,垂下了自己的眸子,跟着走了进去。
……
路夕迟看着平躺在那里已经被盖上了白布,闭上了眼睛的奶奶,满脸的悲泣,巨大的懊悔彻底席卷了他。
一瞬间,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止不住的往下落着。
他以为他能接受的,但是他不能。
扶着床缓缓地跪了下来。
对不起,奶奶,我来晚了。
啊——
奶奶——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里面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人心都快碎了,门口的老大爷听着这声音忍不住叹了口气。
谁家走了人能忍住不哭呢。
这可是死亡啊。
真真正正的消失了。
……
眼圈通红,眼神空洞的路夕迟,仿佛被抽了魂一般,如同行尸走肉,跟着丧葬团队走完了一整个极其简单的流程。
恍惚中接过了他们手里的骨灰盒。
就连空中的风都停止了,树叶也仿佛听到了什么,停止了晃动。
路夕迟低头看着,这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眼神格外的无助。
最后。
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小盒子。
其他的都化作了虚无。
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
而他现在,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到村里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他下了车,站在村头,看着生活了二十几年,明明几个月前还回来待过的村落慢慢地变得越发的陌生。
他一步步走了过去。
奶奶电话里跟他说过,村东头的老李头把厨房给烧了,现在还留着黑漆漆的一片外墙,他看见了,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的泪。
老李头拿着小马扎坐在门口,看着他傻笑,估计是不认得他了,但是他认识奶奶,还经常送给奶奶他自己种的菜。
隔壁的路婶,后邻李叔,大槐树的路爷爷家……
“呼——”
路夕迟仰头看了看天,逼回了自己的快要溢出来的泪水,他从小就爱哭,奶奶经常说他是个小哭包。
明明长大了很久不哭了,怎么到了这里,越发克制不住了,又压低了下自己的帽檐,遮挡住了自己的神情。
他看了眼怀里,不能再想下去了,还要去送下奶奶。
奶奶说过,要落叶归根。
人老了,总是会想念自己的家乡,不能出现在家乡以外的地方。
他就算想带着她离开,她怕是也会托梦怪自己的,他不能让她不安心。
村里的墓地就在村口旁。
他找了个安静的位置把她放下了。
一捧一捧的土洒在了上面。
彻底盖住了。
什么都看不见了,就连最后的念想都没了。
……
村里有些收到消息的人也都过来看了他奶奶最后一眼。
“路奶奶,您孙子回来了,您九泉之下也算是安心了。”
村里的几个人帮他拿酒拿烧的纸钱,火光烧起来的时候,路爷爷拍了拍他的后面,让他看开点。
以后就是他一个人了。
“老路家散咯。”
只剩下一个男娃娃了。
后邻的李叔把他奶奶离开时紧紧攥在手里的钥匙跟银手镯给他放在了口袋里,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抹了把眼泪。
“以后,常回来看看吧。”
“来叔家。”
……
所有的仪式都走完了,村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就连丧葬团队也走了。
墓地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路夕迟将自己的帽子摘了下来,强忍着泪水露出了个苦笑,在这土地上,半跪了下来,摸着墓碑上的照片。
疼的人都快麻木了。
“奶奶,阿迟就陪你到这了,一会儿我就得走了。”
“上次说回来看您的,是我食言了。”
如果上次回来了,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了?路夕迟又开始懊悔了。
“奶奶,如果……如果,我是说如果,上次阿迟回来了,您是不是就不舍的走了,是不是就会再陪阿迟一段时间?”
“奶奶……”
阿迟好想您啊。
说好了还完债,在城里赚到钱就回来接您换大房子的,大房子还没买到,您怎么就走了呢。
“您应该在等等阿迟的。”
怎么就不能等等阿迟呢,合同快到期了,阿迟每天都能陪着您了,一分一秒都不跟您分开了。
“可是,奶奶……”
“奶奶,现在真的只剩下阿迟一个人了。”
“奶奶……”
路夕迟原以为最崩溃的是在医院,没想到会在这里彻底绷不住了,眼泪也更加控制不住了,眼角都快肿了起来。
整个人跪在地上,拳头握得紧紧的。
完全陷入了悲伤中,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腿像是灌了铅,想站都站不起来。
一阵风吹了过来,旁边几颗已经枯萎了的小树不合时宜的晃了起来,连仅剩下的几颗叶子都落了下来。
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了。
……
“轰隆隆——轰隆隆——”
紧接着,天上密密麻麻地下起了小雨,本就是土路的地上瞬间变得湿哒哒的,泥泞了起来,路夕迟擦了擦自己已经被泪水模糊了的双眼,仰头看了过去。
是下雨了吗?
伸手接了接这仿佛在安慰他悲泣的雨水。
他曾经以为人死了下雨,是因为去世的人不舍得离开,但是他奶奶却告诉他,人讲究入土为安,入土之后,如果下雨了,是去世之人在保佑自己子孙后代平平安安风调雨顺。
奶奶,是吗?
是您在保佑我吗?
您看见我了吗?
您是看见阿迟了吧。
阿迟回来了。
阿迟回来了!
路夕迟的眼睛都快被这越下越大的雨给遮盖住了,就算是睁开眼睛,也看不清了,全身都已经被这雨淋透了,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想法。
就在这吧。
眨了眨眼睛,落下了一行不知是眼泪还是雨的水。
……
倏地,头上的雨水仿佛停了下来,跪在地上的路夕迟看到了一双鞋子,他恍惚中仰头看了过来。
“回去吧。”
是祁铄的声音。
祁铄揪了揪自己裤子,半蹲了下来,将人扶住了。
他看见了祁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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