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黑,一枚淡月升上了空。

    蓝边粗碗中的牛肉见了底,一小坛黄酒也喝尽了。

    陈良柱越喝心越凉,不停朝外头看。看得次数多了,人也坐不住了。陈良瑞叹了声,拍拍他的肩膀劝道:“要不你先回去,弟妹一个人在家想必也等得焦心了。我在这里等着,有什么消息立时就去你家找你。”

    “也好。”陈良柱正准备起身,大门被人撞开,外头跌跌撞撞走进来一个人,进门就哭道:“孩他爹,我听说魏府将我们的孩子捉了去,这可如何是好?”

    陈良柱只得打起精神来,劝慰自家娘子。夫妻俩相对哭了半天,话也说尽了,只是想不出别的法子,只能干等着。

    淑玲简单地做了面条,叫大家来吃,各人吃了几口就放下饭筷,实在是没心思没胃口。

    沈氏低着头满脸愁苦,口中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大家心急如焚地等着,陈良柱只觉时辰从未过得如此慢过,恨不能过得快些,孩子们早些归家。他一时想着等孩子们回来要好好骂他们一顿,好端端的生辰和冬至节乱跑什么,如果不出去乱跑就不会叫人捉了去。一时又想着,快点回来,快来回来,只要好手好脚快些回来,他就一句重话也不说。

    这么等得人心惶惶。

    月亮渐渐升上了中空,在云间穿行着,时而明亮,时而黯淡。

    院门外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陈良瑞急匆匆,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妇人并一个男子。陈良瑞认得那个妇人,就是隔壁庄家的妇人,他连忙把人让进来,边走就急着问道:“是不是有消息了,怎么说?”

    妇人知他心急,当下就言道:“这位兄弟是和我大哥一同当差的,他今日先行一步回来,说遇着我家那位了。孩子们已经放了,只是脚程慢,现下也不晓得走到哪里了。”

    “放了?!”一屋子的人立时都站了起来,沈氏念了一句佛号,陈良柱立刻从袋中摸了一把铜钱出来,递给那个男子,歉意道:“今日出来的急,身上也没带多少银钱,这是我的一点点心意,大哥拿去买些酒菜,莫要嫌少。”

    那人也不推脱,顺势接了道:“你们也莫要太忧心了,庄大哥放的人,庄二哥赶着马车连夜在找了,运气好的话今夜就会回来。慢些走,明日肯定也会归家了。只一件,归家后莫要再乱走,安心在家里头待着日子,免得我们难做。”

    陈家兄弟连连点头,陈良瑞道:“放心吧,我们懂的。我们这些平头小民,只求个平安,哪有和官家对着干的道理。”

    庄家的人走后,陈良瑞劝自家兄弟道:“你们不如先回去歇着,说不定自如和芬芬直接就回家了。若是庄庆把人送到这里来,我再把人送过去也很快。”

    陈良柱看向沈氏。

    沈氏一脸揪心的模样,迟疑了好一会儿说道:“他们要是自己走回来,只怕没那么快。我总觉得在家里干等着着急,可在这里一直打扰二伯也不太妥当,我跟你回去等吧。”

    一夜枯等。

    天色渐露出鱼肚白,金乌升上了空。

    沈氏辗转反侧了一整晚,陈良柱一直在坐在堂屋门口等。家中的孩子始终未曾归家。

    陈良柱坐了一夜只觉焦虑,一天一夜不吃不喝都感觉不到渴不渴,饿不饿。他实在等不下去,站起身来,冲屋里头说道:“我去二伯家瞧瞧,你再睡一会吧。”

    沈氏坐起身来,披上衣裳想跟出去,陈良柱已经甩上大门走了。

    陈良柱走到陈良瑞家,见门关得紧紧的。此时时辰尚早,他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敲门。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不敲门了,走到巷口的看看周大娘是否开始摆摊了。

    周大娘果然已经出摊了。

    陈良柱叫了一碗馄饨,一口一口地吃着,热汤下肚,他感觉舒坦了些。

    这时,有一辆马车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陈良柱下意识地看向马车,马车在他身边停了片刻又驶走了。

    陈良柱觉得有些怪,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他吃完馄饨坐了一会儿,这才踱步走到陈良瑞家敲门。

    陈良瑞已经起身了,坐在堂屋里头喝粥,听见敲门声起身开了门,见是自家兄弟,立刻说道:“隔壁庄家兄弟已经回来了。他说一路找下来也没找到自如和芬芬他们。他大哥说交代他们去莫家村找人送进城。有可能孩子们晚上在村里,只是他去找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不好一家一家的去敲门找,只能今日等他们自己回来了。”

    陈良柱叹了口气道:“我已经想到了,可能就是没找到人,若是找到了,这会子早该回来了。现下也没别的法子,只能盼着俩孩子能干些,早些回来。”

    “吃早饭了吗?”陈良瑞劝道:“你昨日也没怎么吃,我姑娘一早起来煮了白粥,你多少吃点。”

    陈良柱摇头,“我一大早就来了,怕吵着你,先去周大娘那里吃了一碗馄饨,现在一点不饿,你吃你的,我在这里等。”

    一等,两等,转眼间到了中午。

    中间,沈氏叫周妈妈来看了一次,说是怕孩子们回来找不到人,她还是在家里等。

    中午淑玲炒了几样小菜,叫他们吃饭。他们食不知味地吃了。吃完又等了一会,陈良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转来转去转了几个圈,道:“等得心焦,我想起城门口看看,或许能第一时间看到他们。”

    陈良瑞道:“还是我去吧。我常在外跑,不怕累。”

    陈良柱拦着,“不,不,我去。我等得难受。”

    兄弟俩正拉扯着,外头传来砸门的声音,有人大声地喊道:“二伯,二伯,你在家吗?快开门啊,有人要捉我妹妹。救命啊,救命!”

    这一听就是自己毛躁儿子陈自如的声音,陈良柱飞快地冲了过去,拉开大门。

    陈自如从外头跌了进来,一把拉住陈良柱道:“爹爹,你快去救妹妹,她要被马车捉了!”说着又转身回去奋力奔跑。

    陈良柱跟了上去,只见一辆小巧马车看着眼熟。

    马车上有人跳了下来,追着自己闺女。

    巷子里人不多,逼疚狭窄,那个老汉距离淑芬极近,马上就要把人捉了去。

    陈良柱急得大喊,“青天白日,你们这是做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时,老汉已经把人捉住了。

    淑芬听见自家爹爹的声音,一边大力挣扎一边喊道:“救命,爹爹救命啊!”

    那个老汉精瘦,力气却是极大,淑芬完全挣扎不开,被丢进马车的车厢了。

    不过瞬间,马车就掉头往前跑了。

    陈良柱眼睁睁看着事情在自己眼前发生,简直心肺俱裂,嚎道:“回来,快给我回来。说着就跟着马车往前跑。”

    陈自如跟着他爹一同追赶马车,奈何人的脚步又怎么追得上马车,眼睁睁的看着马车在他们面前渐行渐远,消失了踪迹。

    两人跌坐在地上,陈良柱脸黑如锅底,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我要怎么和你娘说啊!眼睁睁看着你妹妹被人捉了去。这马车里头的又是什么人?!”

    他等了一晚上,原本心情就像紧绷的弓弦,现下又突然在眼前发生这样的事,一时没绷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时淑玲、陈良瑞,甚至隔壁庄家的两位都跟了过来。

    大家都连声哀叹,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此时淑芬一脸懵,她都不明白,怎么会这样?明明一路过来都好好的,送他们来的大哥将他们放在离西大街不远的路上。她和哥哥放松了心情,正聊着回家爹娘会不会骂他们呢,就有一辆马车追着他们来。

    幸亏哥哥眼尖,机灵。转头的功夫就看见一只精瘦的手伸向自己妹妹的肩膀。

    他反应又快,一声大喊拉着她就往二伯家跑,路上人多,东挡西挡的以为没事了,结果临了还是被捉了来。

    马车狭窄,看着和她被魏国公府带走的那辆马车有点像,但又不是完全一致,至少这辆马车的车帘不是灰棕色的,而是黑,乌漆嘛黑,黑沉沉的黑。

    她的视线不清,却能感受到有一双野兽般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瞧。

    她心里害怕,眼睛却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空间,青天白日再暗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一点瞧不见。头慢慢地转过去,对上一双眼睛,立时就僵住了。

    这比雪天冰凌更冷的眼睛,她记忆深刻。

    现下这人靠着马车坐着,头发依旧凝结成一缕缕的挂上脸上,叫人看不起他的真实长相。但淑芬不会认错人。

    是他,就是他没错了。

    “反正你也认出我来了。现下知道我是谁的人不多,知道我干了什么的人更加不多。我被人敲断了肋骨需要人照顾,思来想去现在就你最合适了。”

    他冷冷地开口说道:“我排行第三,你可以称呼我三爷。”

    明明比她大不了几岁,还三爷!

    淑芬捂脸,龇牙咧嘴,疯狂摇头,崩溃地喊道:“为什么是我,我要回家,我不想当你的丫鬟!我,我,我,我大不了现在就跳车!”

    她当即掀起车帘朝外喊道:“停车,停车,快停车,放我下去!”

    庄三爷十分淡定地断言道:“赶马车的三叔又聋又哑,你喊着再大声他也听不见。马车跑得很快,有种你就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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