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翎摆手,让卫小川闭嘴,他沉默着没说话。

    艄公是个尖刻性子,见状便是一阵冷笑,“果然只是嘴甜呐。”

    白朴倒不似艄公那般偏激,“我知道你出身名门望族,这是件杀头的事,你若不想我也不会勉强,只要你闭口不言,从此不再相见就罢了。”

    卫翎摇头,“白前辈,我不是不敢做,也不是不想做,可我觉得此事有些不妥。”

    白朴皱了皱眉,“哪里不妥?”

    卫翎的慢慢在屋子里踱了几步,想着要如何才能把话说的更让这些老江湖信服。今日,他没能说服自己老爹,也没能说服凤宛,此时,他迫切希望能说眼前众人。如今他孤立无援,没有帮手,而这几位着实便是为凤家洗脱冤情的好帮手。

    众人的眼睛随着他在房中打转,半晌,他轻声道:“各位前辈,如果只是要把凤宛姐弟带出来,并不难。以宛宛的功夫,说是来去自如也未尝不可。至于院长在大牢,若是我们小心谋划,有白前辈的熟人做内应,又有出城的门路,我再从中打通些关节,想把院长救出来,或许也不是做不到。可是……”

    他犹豫着,深深吸了口气,“可是各位可想过么,如果我们用这种方式救人,那凤家就永远没有堂堂正正洗脱污名,光复门庭的可能了。”

    凤芙珍咬住下唇,眉心紧锁。她是帝师之女,堂堂太医院五品院判,是大梁医女中职位最高的女子,她比江湖中人白朴、艄公,甚至是沈六合都更明白什么是家族的荣光。那是她们凤家几代人一生的累积。对于白朴和沈六合的提议,她心中未尝不曾犹豫。

    卫翎一边说,一边认真观察着诸人的神色。凤芙珍明显对他的话更能接受,白朴和沈六合在犹豫沉思,唯有艄公脸上带出更深切的怀疑。

    他心里有了些底,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显得胸有成足。

    “我不认为院长会愿意各位以身试法,也不相信他会跟你们一起逃出大牢。宛宛今日对我说,凤家的人可以死,不能冤死。我想院长也会对我们说,他可以忍受服苦役,却不能一辈子背负污名避走江湖。唯有光明正大的翻案,才是凤家真正所求。”

    沈六合沉着脸,“卫翎,不要说我们不信,就连宛儿都不信皇帝会给凤家翻案,你有什么本事能做得到?”

    “沈先生,咱们谋的不是一时的安危,而是要彻底查清楚这件事。届时,就算新君不想翻案,诸位江湖前辈人脉通达,院长又是桃李满天下,就是朝中也未必没有帮卫凤家说话的。只要有真相有证据,就是皇帝也捂不住悠悠众口。”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凤芙珍带着担忧,“卫翎,我可以等,大哥也可以等,可是宛儿和小宣怎么办?我绝不能让他们进教坊受辱。”

    “凤姑姑,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卫翎立刻对她保证。“您放心,绝对不会有那种事。”

    “你怎么保证?”艄公不屑地撇了撇嘴。

    卫翎决定无视艄公,只紧盯着凤芙珍。这些人中,只有一个真正的凤家人,能做决定的也只有凤芙珍。他相信凤芙珍不是没有判断的无知妇孺,也不是头脑发热不计后果的江湖草莽。

    “凤姑姑,我会想法子求个恩典,前朝求不动,就从后宫贵人那边使力。其实,您这些年照看贵人的身体,就是太后也多次褒奖赞誉。且,无论如何凤家与我宁远候府有姻亲之约,新君也好,军方也好,六部官员也好,想来不会在此事上做得太过,让我们卫家也失了颜面。”

    凤芙珍的心里在犹豫,卫翎所言不假,可是凤成佑的江湖朋友们也是一片好意。她轻轻咬住下唇,好一会回头看柳二郎。“别人都出了主意,你怎么不说话?”

    柳二郎看着这个,又看着那个,没想到凤芙珍问到他头上。他慎重想了片刻,半支起上身,有些气喘,却难得这样正经。

    “各位若是问我,这一回,我站卫翎。我跟院长相识多年,深觉他倒未必在乎什么从此江湖飘零,但他一定想要真相大白于天下。可若是把他从牢中带出来,无论是强攻还是诈死,他都没有机会再回到京城了。”他幽幽叹了口气,“所以,卫翎若是能保证宛儿和小宣安全无虞,我倒觉得,暂且不要鲁莽行事。”

    凤芙珍沉吟片刻,再看向白朴和沈六合,心中有了决断。“几位,我希望能先试试卫翎的法子。”

    白朴便懂了,凤家是世世代代的清流门第,并非他们江湖中人无拘无束,他们不需要快意恩仇,他们有自己珍而重之的东西,比如门第、比如名誉。

    他对艄公做了个手势,让他少安毋躁,这才道:“凤大夫,全由你决定。若是卫翎真能保得住两个孩子,咱们也未必要急于一时,我知道你们大家族牵一发动全身,还是要慎重行事。”

    凤芙珍心中感动,不由起身对白朴等人行礼,白朴侧身避开,艄公也急忙拦住,沈六合上前虚扶,“凤大夫,不必如此。”他再看向卫翎,“卫翎,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

    卫翎松了口气,心中大定。“沈先生,一步一步来。首先两件事,我要在宫里面下旨查办凤家之前,想法子去太后面前求个恩典,宽待宛宛和小宣。”

    然后他看向白朴众人,双手抱拳,一揖到地,“第二,我如今真的没有人手,起码在家父离京之前,他定会想方设法让我无人可用。肯请各位前辈能帮帮我,咱们一起查出真相。”

    艄公受了凤芙珍的礼,不好再找卫翎麻烦,硬邦邦问道:“小滑头,我就猜你做这个打算呢,帮忙没问题,你倒给我说说,怎么查?”

    卫翎正色,“先从许故查起。”

    ~~

    从包子铺出来时,东方露出鱼肚白。鬼市的摊子忽然就撤得干干净净,仿佛昨晚那些“神头鬼脸”、“妖魔鬼怪”都凭空消失了。这里变成一片空荡荡的荒凉所在,四下安静无声,偶尔有些吱吱嘎嘎的怪声从两边低矮的房子里传出来。

    卫小川手里托着个油纸包,里面装了六个热腾腾的包子,是他们离开时,虎姑婆柴大娘死命塞在卫翎怀中的。

    艄公一脸不喜地目送他们离开,显然还在对卫翎巧舌如簧说服凤芙珍等人,却没有采纳他那劫大牢的法子而闷闷不乐。卫翎达成所愿,其它全不计较,一脸无辜地对他挥手作别。

    白朴把他们送到鬼市入口的土墙下,“卫翎,凤大夫和柳二郎暂留在此地养伤,你不必挂怀。”又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递给他。“我么,别的没有,因辈份高,徒子徒孙倒是不少。若是有什么要帮忙,随便在茶楼酒肆找个戏班,把这铜钱交给班主,自然有人带你来见我。”

    卫翎急忙道了声谢,双手接过铜钱,看了又看,到底也未能看出与寻常铜钱有何不同。他慎重地将铜钱放进自己荷包,也多亏卫世子的荷包里只有银子和银票,没有其它的铜板让他弄混。

    沈六合最后跟着他走到东门大街。分手前,沈先生郑重告诫。

    “回去后好好想想你今日对凤大夫和宛儿的承诺,若是有朝一日你做了背信弃义之人,届时有的是人跟你不死不休。”说完这番威胁之语,沈先生快步离去,消失在茫茫晨雾中。

    卫小川心里愤愤不平,他家世子真是倒了血霉,明明是给凤家帮忙,被一群江湖大佬嫌弃加威胁。图什么啊?

    他举着包子,委委屈屈对卫翎道,“世子,天都亮了,咱们赶紧回府。不是说昨晚上侯爷派的人跟丢了,若是如此,府里就找翻天了。”

    卫翎含含糊糊嗯了一声,低头想着心事。

    卫小川叹了口气,继续诉苦:“等咱们回去,小人这身皮肯定是保不住了。就是您的皮还不知保不保得住呢,侯爷若是发作起来,您可护着些小人,都是为了跟您一条心……”

    卫翎没理碎嘴的卫小山,看了看沈六合消失的方向,又回头确认了一番鬼市入口这条小巷,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先不回府。”

    “啊?”卫小山要哭了。他发觉,这一晚从未名湖到鬼市,在京城转了大半夜,世子精神百倍,仿佛打了鸡血。要知道这位侯府二公子平日里睡到日上三竿才有精神头儿。

    “不回府,您还打算去哪?”

    卫翎从油纸包抓起一个包子,一晚上东奔西跑,情绪起伏,他还真是饥肠辘辘了。狼吞虎咽地吃了个包子,他抽出汗巾,草草擦了手上的油。

    “包子不错,你也吃一个。”

    “我愁死了,吃不下。”

    卫翎瞪他,“得从父亲手上保住你的皮,我的皮;还得想法子让宫里面贵人出面发话,免去凤宛姐弟送进教坊。咱们得赶紧去搬救兵。”

    卫小山眼睛一亮,“您是说……去找夫人。”

    卫翎点头,“没错。走。”

    卫小川也精神了些,抓起包子啃了一口。还好还好,若是夫人能发话,他这身皮大概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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