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宣从恩荣宴回去后,  江兴德也带着江宗办完差事回来了。

    经过大半天的琢磨,江兴德终于定了明天他自己寿宴的章程,觉得还是得低调、求稳一点,  一切以江宣尚公主为要,  要抖也等真娶了公主再抖,现在还不是张扬的时候。

    是以,等第二天,  四月二十九,江兴德寿辰的正日子时,  凡是没什么交情、单纯上门来攀附的,送的贵重寿礼侯府一概不收,  最多捡里面一件五两以下的物件象征性收一下,再请人喝杯清茶就送客了。

    至于正经的姻亲故旧、朝堂同僚、官场下属等,来的人数自然比以前多了不少,  江夏侯府走的不是皇帝孤臣的路子,现在也不到故作清廉耿介跟所有人划清界限的程度,  侯府该招待还是招待了。

    最后这一个寿宴办得比前几年煊赫不少,但也还算有分寸。

    等下午送走所有来客,江兴德笑得差点脸抽筋,  侯夫人让人拧了热帕子给他敷脸才好了点,结果江兴德仍然边敷边笑。

    侯夫人本来不想理他,  但看他笑着笑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江兴德在前面被恭维、羡慕,  被曾经有龃龉的一些人家主动示好,她在后院也差不多,  江夏侯府这几十年渐走下坡路是事实,  嘴上不积德的人不少,  今天算是好好扬眉吐气了一把。

    过完寿,第二天一早,还是寅正初刻(4:15),江兴德带着江宗、江宣和一众亲卫出了侯府大门,往虎贲卫大营去。

    一路纵马疾驰半上午,路程近半时候,江宣他们在西南直道上恰好遇到宋懋一行人迎面过来。

    明天五月初一,宋懋这是提前一天回来,准备到时代虎贲卫参加大朝会。

    昨下午寿宴结束后,兵部的人过来,送了江宣的官服、官印,江宣今早就穿上了,宋懋上下扫视江宣的崭新官服,笑着夸赞,“这身衣服精神!”

    同时宋懋心里很是可惜,这江家老四实在蹿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把人拢到手里,人就已经一飞冲天,拢不住了!

    不过,好在跟江夏侯府是正经亲家,两家本来就有守望相助之意,皇帝的女婿不好明着多加拉拢,那就拢住皇帝女婿的亲爹好了。

    宋懋转而好好恭喜了江兴德一番,最后半真半假道:“早先我就说把你家老四调我帐下听令,你不舍得,现在人官身也有了,该舍得了吧。”

    江兴德一边忍不住笑眯了眼,一边翻白眼,“美得你,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儿子当然跟着我,这事没得商量。”

    “小气巴拉的。”宋懋也翻江兴德白眼,心里感叹江天德运道实在是好。

    他算是看明白了,就算有曹雄空降执掌了虎贲卫八年多,皇帝仍然忌惮他们宋国公府在虎贲卫里威势过甚,他想正位虎贲卫大将军就得先打消皇帝的疑虑。

    至于如何打消,自然是展示一下自家在虎贲卫里并非固若金山,也有护不住手下、地盘的时候,所以去年他才暗里弃了拐着弯的姻亲郑勇。

    不然,凭钟广洋也想动他手下参将?

    处置完郑勇,这段日子他正准备寻机把江天德也外调了,进一步缩减在虎贲卫里的党羽,结果,江四突然被点了驸马!

    这就不能随便外调江天德了,得再斟酌斟酌。

    收起思量,之后宋懋又揶揄了江兴德几句,就带着人分别了,两边人马错开,各自继续赶路。

    此时,上京城里的太子东宫那边,总理东宫内外庶务的詹事府少詹事包维德求见了太子。

    包维德想劝太子拉拢拉拢新出炉的妹夫,之前已经因为大公主驸马的事跟陛下闹得不愉快了,可不能再在二公主驸马的事上犯浑,但开口却是:“殿下哪天有空不妨招了那个江季达来见见,也让他们江夏侯府沐浴沐浴太子的恩德。”

    前天恩荣宴上,太子本来更气的就是朝上重臣对他不够毕恭毕敬,对江宣更主要是迁怒,经过昨天一天,这份迁怒散了不少,加上包维德说话行事一向合他心意,现在这话也说得极为顺耳,当下觉得,“可。”

    之后东宫的人去江夏侯府招江宣觐见,结果,却得知江宣他们一早就回了虎贲卫。

    听完禀报,太子脸又拉了下去。

    包维德头疼,这位殿下的生母当年是太子良娣,位尊仅次于太子妃,后来当今登基后,王良娣就被封了淑妃,因本朝没封贵妃,淑妃位次只在皇后之下,这位殿下自然打落地起就是出身贵重、子以母贵、众星捧月。

    淑妃娘家王家又是累世官缨的书香世家,名门望族,带来的助力不小。

    殿下自己还是长子,且中宫无子,九岁上就在满朝文武连番奏请下被册了太子,从此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几相一加,这位太子渐渐就养成了一副霸道性子,任何事不顺他心了立刻就不喜了。

    前面一届詹事府之前被陛下削没了,他这个后来的,废了老大劲才被太子信重一点,但这个太子,实在是不好劝导。

    好在,建安帝那边听说东宫的人去了江夏侯府后,问了嘴怎么回事,得知江宣他们一早回了虎贲卫后,说了句“江天德任事还算勤勉”。

    建安帝的话没避着人,消息传到东宫后,不用包维德再费心哄劝,之前被狠削过的太子自己就冷着脸暂把不快咽了下去。

    等日上中天时候,宋懋一行回到了宋国公府。

    江宣被点了驸马的消息传过来后,就日渐沉默的宋三娘让人梳妆了,估摸着时间,去求见宋懋。

    对差点和她议亲的江宣怎么飞黄腾达她心里是不在意的,但是,对外可以故意表现得在意一点,所以有一点哀怨、一点羞忿,一点想争一口气……

    不然,她今年已经十七,婚事怕是就要定下来了,但府里相看的那些人家实在不是她所愿。

    另一边,江宣一行人也回到了虎贲卫。

    江宣被点驸马是三天前的事,消息自然早就传了过来,江夏侯府现在正处在风头上,他们一进营,各处将领就都得了报。

    北乙营盘,听说江兴德一行回来了,大将军钟广洋脸立刻黑了下去,怎么就让江四那王八种子当上了驸马,江夏侯府这次真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

    可恨,当初还是对这没品没级的江四看得太轻,要早多费点心思直接把人废了,宋懋那边也不至于突然增加了这么大个助力!

    西营盘,左将军边仲武收到消息后,赞了一声,“我当初看那小子就不错,够莽够悍勇,就是也没想到能有这么大造化。”

    钟广洋、边仲武手下跟侯府一个圈子的勋贵人家出身的将领们,得信后大半想去当面恭贺江兴德,但怕各自主将不满,还是按捺了下去,反正京里自家府上早就去江夏侯府贺过礼了,他们以后再找机会就是。

    宋懋手下后来被提拔上来,补了郑勇留下的参将缺的许伯冲没那个顾忌,兴冲冲带了人往东丙去。

    东丙小营盘内部,见江兴德、江宗、江宣一行人回来,众人也沸腾了起来。

    中郎将黄锋只觉得满嘴苦涩,江夏侯府居然又出了个驸马爷,这是大势尽去,东丙参将之位彻底跟他无缘了!

    可惜之前跟江宗争锋,恶了江兴德,对江宣那小子也从不怎么亲近,还因为江宣救驾时候提挈着江宗也得了中郎将之位,对他有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得罪他估计也不轻,看来是要筹谋外放了。

    只是上京繁华,京官难得,实在是让人不舍啊!

    至于一些蠢货手下提议的改投钟大将军?

    虎贲卫参将之位就那么多,钟大将军安排自己心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拔擢他这个半路改换门庭的,既然升不了官,他改换个屁!

    而且真敢那么干,宋将军第一个就饶不了他,江夏侯府现在可还比不上宋国公府,得罪一个江夏侯府就算了,再连宋国公府一起得罪,这是嫌命太长了吧!

    心里七想八想了会,黄锋起身,往江兴德那去当面道贺。

    另一个中郎将张余沉默好一会,最后叹了口气,他虽然日常不跟江宗为难,但要说对江兴德准备把东丙交给亲儿子这事没意见、没别的打算、暗里没小动作那是不可能的,参将位子就那么多,他当然也想升官,可惜,江夏侯府前有姻亲宋将军,现在又出了个当朝驸马,更没机会了啊!

    估摸着江兴德差不多该安置好了后,张余也起身,往江兴德那去。

    教授江宣《武经》、策论写作的郭果真有点唏嘘,他是觉得江宣以后前程应该不错,但万万没想到,居然不错到了这份上,武状元外加当朝驸马!

    不过,想想江宣的自制、勤奋、刻苦,对武事、谋略的天生敏感、举一反三,有这么个结果,也算是有应有之义吧。

    之前,他借着教授江宣投诚了江宗,一直自觉运道不错,但现在看,怕赵海才是真赚大了的那个,啧!

    教过江宣武艺的周凛、吴用也唏嘘,真是没想到江宣直接就一飞冲天了,而且,还被赵海捡到了最大的漏,想不到,想不到!

    夏山咂了咂舌,这波他也是完全没想到,实在是……出人意料,还有那个赵海,这狗屎运走得!

    江宣这边,一行人用过饭后,老陆、小李、朱雨他们就帮江宣收拾东西去了,准备帮江宣搬家。

    江宣现在有了六品官身,被江兴德分了栋相对小点的二层小楼,自然不用再挤在这。

    东西不算多,匆匆收拾好后,江宣就带着几个人肩扛手提地赶紧走了,待会估计不少人要上江兴德的门来道贺,他懒得跟着应付,早点溜才是。

    之后,老陆他们不但帮着搬好了家,还帮江宣把小楼又归置了一遍,江宣跟老陆几个勾肩膀,“谢了啊。”

    能跟当朝驸马相识于对方微末时,这位驸马还念旧情,对他们态度一如往昔,不管是虚荣心还是日后利益都是大大利好,老陆几个心里满涨,乐呵呵地招呼了声,抬头挺胸地回去当值去了。

    武状元虽然考完了,但江宣不准备就撂了看书、练字,反而因为不用备考了,扩大了看书的范畴,准备不拘什么类型,感兴趣的都看看。

    在独属于自己的书房里看了会闲书、练了会字,就到了下午操练的时候。

    江宣换了身方便行动的短打,去日常操练的地方,从赵海手里接了自己的半个精兵营,招呼了赵海一句,“晚上用完饭后到我的新军帐里聚一下。”

    赵海用力点头应下,回了旁边不远处自己的普通营那。

    自江宣考了武状元,获皇帝当朝赐字,还被点了驸马的消息传回来后,赵海精神就极为振奋。

    他一个农家子,武事天分只能说还行,从大头兵开始,靠着勤勉、谨慎、坚持和几分机灵奋斗到一个七品都尉已经是尽了全力。

    眼看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谁料一朝时来运转,夏山抽了疯,他白捡一个带东丙一把手亲儿子操练的差事,就此攀到了江兴德、江宗的边。

    之后发现江兴德、江宗身边不缺他这样的普通都尉,周凛、夏山、沈亮那样的才够看后,他沉吟了良久,后退一步投了江宣。

    当时只是凤尾都做不了,只能争取做鸡头,透着几分无奈的选择,谁料,江宣突然就飞了!哈哈,他可是第一个投效的!

    这边,江宣肃容整了队。

    下面的孙大、李寿他们个个神情昂扬,他们老大飞黄腾达了啊,他们这些鸡犬以后还不跟着一起升天!

    经过半年的操练,江宣手下这五十个兵,从原先身手绝大多数处于精兵营中下游水平,全体提升到了至少中游,其中有十来个已经达到了精兵营上游水平,单兵素质有了极大提升。

    并且,所有人完全做到了令行禁止,江宣说什么就是什么。

    拳脚、刀枪的基础都已经彻底打好,思想教育一直在润物无声得进行中,弓马也在稳步涉猎,之后江宣准备开始加入军阵演练、团队协作,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件事。

    “按制,我能有三个亲卫,现在准备从族人里找一个,再从你们中间挑一个。还是那句话,能者上,庸者下!今天下午小考课,谁胜出,谁就是我江季达的第一员亲卫!”

    孙大他们立刻嗡了一声,别看他们被选入精兵营好像很牛逼,但再牛也是兵,想当将、得官身,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亲卫干得好,有了主将提携,特别这个主将人脉、权势都有的时候,得官身就容易多了!

    而且,还能在主将那留下几分情分,以后万一自己或者家里人遇难,这就是个退路或救星!

    果然,他们这些鸡犬也要跟着升天了!

    对着下面的殷殷眼神,江宣冷酷开始了考课,“现在,第一项,十里往返跑……”

    之后,江宣严厉进行了一整个下午的考核,用体能消耗和口头训诫,把众人飘荡的心给狠狠拍了回去,给手下兵好好回忆了一番之前早就教过他们的“知法守法”、“谨言慎行”,并再次强调——

    “我自己尚且不会违法乱纪,想靠着给我当了手下,就让我包庇你们作威作福,那是做梦!老子只会大义灭亲!”

    “但是!只要你没有行差踏错,一日是我的兵,就一辈子是我的兵,有人欺负你了,你来跟我讲,我亲手帮你打回去!”

    再之后,江宣选了考核里拼得最狠、表现最好的周早,“以后,周早就是我的亲卫了!还有一个亲卫名额,一年后再选,到时还是庸者下能者上……”

    一番大棒加甜枣,外加还跟在驴子面前吊了根胡萝卜一样,用剩下的一个亲卫名额做诱饵,江宣轻松打掉了手下心里生出的骄纵之气,还提振了众人士气,又收获了一群嗷嗷叫着准备把自己往死里练的饿狼。

    旁边不远处的赵海看了全程,他能走到现在,会看眼色、识时务是必不可少的,跟着将心里的飘荡彻底收了起来。

    收队后,江宣继续去江兴德那蹭饭,东丙里就这的饭菜最好。

    江兴德被人陆续拜访了一下午、羡慕恭贺了一下午,又是心情飘扬的一天,见了江宣后很是和颜悦色,“回头再给你补五十精兵,补齐一个营。普通营也给你两个,手下没点人手不像样。”

    江宣欣然接下,“谢老爷。”

    不过,“精兵还等今年大考课后挑‘新人’吧,‘老人’太油了。”

    这不过小事,说得也很有道理,江兴德点头,“行。”

    江宗也笑眯眯,“普通营里面,把赵海那个营划去你手下吧,别的你再挑一个。”

    之前赵海投的是江宣“江兴德儿子”的身份,现在正式划到手下、定了名分,他才是江宣“虎贲卫校尉”这一身份的从属,这属于官方盖章。

    “谢大哥。”

    江宗拍江宣一把,“这有什么好谢的。”

    父子三个心情颇好得吃了一顿饭,饭后,江宣回了自己的小楼,见了赵海。

    江宣为了准备武科的会试、殿试,出营回京已经有一个月,现在需要听赵海说说这段日子虎贲卫里都生了哪些大小事。

    事情还是那些老生常谈,要么三大将军争利益,要么其他人间争利益,再要不练兵、出任务,没什么新鲜的,听完后,江宣估摸了会,心里有数后,告诫了赵海几句戒骄戒躁、勤谨办差。

    赵海下午看江宣上了一课,心态已经调整了过来,当下正色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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