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后,血腥味被凝固成血渍,小小少年郎缓缓睁开眼:
“小青狐,神树虽好,但不能止痛,我现在身上的感觉,实在是……难受。”
楚归荑睁着圆眼,看着那刚睁眼的小小少年郎:
“你也别试着入睡了,痛就忍着吧,试也没用。我看了你一晚上,我也难受。”
不睡觉还精神,楚归荑自是该难受,有精神地忍受痛苦,沈晚舟便更是难受的。
两人便这样对坐着,那妖孽和战神都还未醒。
此时,两人心中都想着一件事——战神沈辞的那句“衍儿”,此时楚归荑也忍不住猜测对面小小少年的身份:
“你母亲的薄情郎倒也是厉害,敢触了上将军的虎威,伤了上将军将军的妹妹与侄儿。”
“可不是呢?毕竟帝王一怒,浮尸千里。早已猜到,又何苦打趣我?”沈晚舟语调轻松,听不出半分恨意,“掌权者守卫至尊皇权,亲情挚爱不过人生点缀,譬如鸡肋,可有可无……”
楚归荑也是深知自古王权亲情,不过点缀。
见二人一时无事,她忽然想起了一个春秋时期的故事,便道:
“我又想到一个故事了,你听听……话说春秋时期郑武公妻武姜有长子寤生、少子共叔段,以长子难产而生,故为武姜不喜,而少子顺产而生,故为武姜所喜,武姜几欲立少子为王。而后,你猜如何?”
楚归荑交出话语权,却不等沈晚舟开口,又夺了回来,接着说道:
“而后啊,长子即位,捧杀其弟,武姜里应外合意欲篡位却掉入这郑庄公圈套。庄公怨恨其母,发誓言:不到黄泉,不再相见……”
楚归荑看着沈晚舟,眼睛圆黑透亮,扑闪扑闪的。
沈晚舟会意,笑意浮现,装作不懂问道:
“长子委屈甚多,就这般收场?”
“当然不是!”楚归荑道,一双眼里只有沈晚舟一人,“后来据史料记载,郑庄公后悔此事,接回了武姜,为世人称道。这个故事,你以为如何?”
“行事虚伪,点缀王权罢了。”沈晚舟答道,目光清越划过楚归荑奶团子般的脸颊,落到虚无处,眸中流光轻漾,满是神伤,许久才重新开口道:
“你这一问,可把我的身份真真实实地给诈出来了?”
楚归荑长睫轻颤,狡黠的眼眸一转,身上馥郁的奶香发散开来,在空气中流动,不需一言,便是让人不忍开口苛责。
“不曾想眼前人竟是如此有身份的人,我以后就叫你晚舟,可好?”楚归荑不想将事挑明伤了情面,更不想追究背后的为什么。
沈晚舟听后也明白了,笑语盈盈地回答道:“好啊,小青狐。”
“我小字凌澜,不是小青狐!”
楚归荑见他有病兴致还如此高,便忍不住地和他争论,很快,争论声吵醒了战神沈辞、吵进来了易深先生。
易深见屋里已经安静了,便道:
“小姐,老家主要见您,您的少年郎还要养伤,您在这儿也不方便。”
“是呀,你们二人谈话让为师好生……啧啧啧。”
趴在一旁的妖孽慵懒地出声,“我的奶娃娃这么小便六识具备,情窦初开被人拐跑了,这让为师好……”说到这儿,妖孽用初级绿茶的演技发出颤音,贝齿在嫣红欲滴的唇瓣上轻轻一咬,抬眸凝睇着楚归荑一张稚嫩的肉脸。
众人本以为后文会是“伤心”二字,可——
“为师好欣慰啊!不似百里罂那个臭小子,奶娃娃真棒!”
素日里不苟言笑的沈辞也被这眼前的一幕逗得眉宇舒展,满目感激、满怀欣慰地看向楚归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也能表达大恩不言谢。
楚归荑先是礼貌地向战神沈辞回了一个微笑,又恶狠狠地看向那妖孽:
“你别装睡了!都说医者仁心,你怎么看起来没良心,专把病人晾在一旁。”
那妖孽睁开狭长的眼眸,绝美的容颜似一朵含露开放的蔷薇,倦累之意使他眼角犹有珠光清泪,良久才动唇启音,语意幽幽道:
“好好好,徒儿放心,为师是世上的‘神医’,光听着这脉搏便知道他已经没事了,只需再将养两三月,待为师将他把毒全解了,你的少年郎便全好了。”
楚归荑思绪凝滞了半晌,红云悄悄爬上了脸颊,听着自己被打趣成这样,便提了音量怒吼:
“什么我的少年郎?你又是什么神医?你昨天还说为师无能,今天又自诩神医了!”
听此言语,楚归荑的师傅立马噙起热泪,瞬间变得泪意迷蒙,声音亦是轻盈忧伤,无限悠远哀凉,仿佛随时会迎风飘走的轻烟薄雾:
“你昨天还一口一个师傅地求我,今天你就一口一个‘你’地命令我;你昨天还……”
姜灯舟说得条理清晰,一件件地列出了楚归荑过河拆桥的种种罪状。
说完后,仰头叹息,那叹息声旁人听来,真可谓是说不完的伤感,道不尽的痛惜。
弄得最后楚归荑“你、我、他”组不成一句话,最后硬生生地将楚归荑逼着滚下了床,由易深带走。
楚归荑回头时,只见那小小少年郎眼中生辉,带着阳光般温暖的笑,似百卉萌动、稚鸟初鸣。
正堂内,老家主端坐,正以目光送走家主和家主夫人,带回受了伤的非烟,一出好戏已散……
“爹爹,您找我?”
老家主听完,只笑了笑,一缕淡薄的笑意逐渐蔓延上冷寂的唇角,驱散了浓郁的怒意,方道:
“澜儿都不解释一下?”
楚归荑心思敏锐,进而答道:
“爹爹您信我,我也信爹爹,再说了,凌澜本就是个难以解释的,您这是知道的。”
老家主口中咽下强烈的涩意,笑着点了点头,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云家的人动的手。”
楚归荑敛目,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嗯,不难猜,为今之计是要出个对策来防贼,并不是追悔别的什么东西。”
此话一出,一堂的人都归于沉默……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自然是对的,可要做对又谈何容易呢?
自三月前,老家主便大权旁落,家主才成了真的家主,眼下保住青丛山都略显吃力,更别说那片后山了,更何况,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见众人都不说话,楚归荑半晌后复又开口,道:
“爹爹,我有办法,既能保全青丛山,也能保全后山。不过办法有些复杂,完事之后我便说,还请您派些人去为我寻一些奇形怪状的大石头来。”
楚延卿本就不指望楚归荑一个小娃娃能够想出什么办法,没将希望系在她身上,自然也没多问,让楚归荑随便试试打发时间也好。
再者说他的确是信任楚归荑的,便吩咐了下去。
而楚归荑口中的办法便是奇门遁甲术,这种东西在神州大地上主要运用于军事。
传说当年蚩尤作乱,九天玄女授奇门遁甲术于轩辕黄帝而大败蚩尤。
奇门遁甲最初创立时共四千三百二十局,可能由于太晦涩难懂,再加上一代代人共同研究、发明、删改,到汉代张良时,便只浓缩剩十八局,更值得一提的是,历代杰出军事家的成就也与奇门遁甲有着关联。
而楚归荑的办法只是将奇门遁甲中的阵法图简化为迷宫,凭着地形划出生门、死门再添些翻门来困死来犯者。
之所以楚归荑会想到这个办法,是因为她当初去过诸葛八卦村并且迷了路,而这诸葛八卦村,便是循借着奇门遁甲而建。
自那以后,她便对奇门遁甲有了兴趣,多了些了解。
接下来的几天,楚归荑因为那神树精神极好,整天整天地在后山观测地形,也意外地发现了一处地带有磁场紊乱现象。
春日前半夜里,夜色深沉,若浓稠的墨砚,青丛山后山山顶上的楚归荑一直等到后半夜才见着黑云放出缕缕青辉,随后,便是月白风清,万籁俱寂……
今夜很好的月光,但这月太大太亮了些,看得楚归荑有些不习惯。
许是着月亮每年都会离地球远些,所以在这时日里,才显得又大又亮吧,这也难怪古人说天圆地方……
“小青狐,这几日你像是在躲着我。”
一阵温柔的声音携着清风飘进楚归荑耳中,不用多想,也知道就是那个小小少年郎。
“是呀,我表现的得还不够明显吗?”
楚归荑学着自家师傅,故作慵懒地回答道。
沈晚舟轻易看穿楚归荑的娇嗔作怪,便又开口调笑而道:
“呵,小青狐,别装了。你师傅翻阅古籍后与我说,那神树汁液的确是个好东西,不过,只需要取一滴融于水中便可。据推算,你三月后便可睡上一觉了;而我,还要等上三年时间,在此期间,你我二人根本不知‘困’为何物。”
楚归荑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加重了几分,裹着哀怨,分外无奈:“唉,我的命真苦。”
“真正的苦主还没出声儿,你还好意思叫苦……听舅舅说,你在用一个叫奇门遁甲术的东西做个防御工程,这在《神州录》里你怎么没提到过?”
“你看完了吗?怎么知道我没提过?”楚归荑的确是没提过的,但想想诸子百家那些东西也该够他读上几个月了,没想到这货这么快就读完了。
沈晚舟听楚归荑回答地如此迅速,在宫里长大的他自是心思百转只在一念之间,旋即答道:
“老家主代笔已写到秦史,我这几日可是俾夜作昼地将它看完了,小青狐还想蒙我?”
(俾夜作昼:把夜晚当作白昼一般利用,夜以继日。)
楚归荑听后,兀自深深地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
“我对奇门遁甲术也了解不够,只知它用得好可抵千军万马。这样说吧,不知道你可有在密林中迷过路,若是迷过路,那你便是碰到了自然界的‘鬼斧神工’了,唉,我,我这也和你解释不清楚,总之它……那样!!!我也就只会十八局,我也就只是想弄个‘迷宫’。”
沈晚舟听着那些奇奇怪怪的词汇,又看见眼前的小青狐平静的小脸皱到一处,手舞足蹈地斟酌词汇想竭力解释清楚,不由得轻笑道:
“听说小青狐已经建成一处了,我可能去闯一闯?”
他小小年纪便可看得出身影潇潇,立于洁白的月色下,颀(qi)长的轮廓里,有着几分温润的宁和,举手投足、一言一语皆是温文雅致,暖如春风的声音,让楚归荑不由得生出可贵的心安,情不自禁地答允了他。
此刻,二人已在后山下,楚归荑布阵由内到外铺展以方便石料输送和人员进出。
楚归荑守在生门外,沈晚舟去了入口,去时还留下一句——“一会儿上山看日出。”
楚归荑守着生门,又望向苍穹中的星球……
自己现在难道还在地球吗?
或许是在平行宇宙中的地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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