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对吗?”楚归荑这句话说得极为小声,她不信苏斩梦没有听见,只是他不愿回复罢了。
“那我再给你讲一个”,楚归荑接着说,仿佛身上有一个神秘推手,将她推向苏斩梦——
“一个美妇人出嫁,她婆婆终日刁难与她,她迫于世俗尊卑,一再忍让,邻里皆同情她在熬日子,后来,她有了儿子,终于又将她婆婆熬死了,新妇进门,她成了婆婆,她却将所受屈辱一并还给了新妇,邻里又同情起这个媳妇来了……”
“古来有之,话从你嘴里冒出来倒让我有点意思了。”
苏斩梦说完,躺下屋顶,漫天繁星,突然使他的心脏一阵儿绞痛……
“蝶仙!”这名字涌上心头……
沉默良久,苏斩梦见楚归荑居然还不走,道:
“没说完就接着说,小狼崽子~”
“我不知为何会与你讲这么多,今日是,那日也是……”楚归荑难得从心地说着,语调至诚,连苏斩梦也未曾料到。
“多说说吧,以后怕是你的话会越来越少……”
听此一言,楚归荑也躺下,将满天星河收归眼底,“永恒轮回是一种神秘的想法,你试想过有朝一日,一切都将以我们经历过的方式再现,而且这种反复还将无限重复下去吗?”
“谵妄之说~”苏斩梦狭长黑眸中深邃犀利,自眼尾向楚归荑抛出一道寒光。
“曾经我想不通,可我现在信了一些。”
“呵,小狼崽子~愈发看不懂你了~”
“苏斩梦,正因为史书上谈及的是一桩桩不会重现的往事,血腥的岁月于是化为了文字、伦理和研讨,变得比一片鸿毛还轻,不再让人惧怕……”
“新奇~如若遭遇苦痛的是你,但愿你还能如此视野广大~”一恍惚一怔忪之间,苏斩梦脑海中又浮现起桩桩往事,唇齿间染上的寒意不轻,“无人能够减罪的。”
“或许是你苦难深重,无法释然,但于我而言,我不愿纠缠于是是非非之间,契机一到,终会归于和解,我不必一直浪费时间。”
楚归荑说完这话,冷月高悬处,几重云层弥漫,似散未散。
如钩如弦的冷月使苏斩梦泫然失语,不晓得身旁的小狼崽子有什么魔力,竟将他的思绪连根拔起……
即使,她决然无悔地说得是如此的幽明难辨。
“晚舟没动手,与他无关。”楚归荑跳下来屋顶,背对着苏斩梦冷声道,“还有,你这个老不死的妖怪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有几分真假?”
“本……”
“还有,你别在晚舟面前乱嚼舌根!”
“本尊从未对你说过一句假话。”苏斩梦看着楚归荑决绝的身影,自己也想会说出这句话。苏斩梦现在看来活像一个被不信任的孩子,凭着一丝骄傲做着努力在争取,“你将来也会谅解我的一切龌龊,许可我的一切卑鄙吗?”
他自顾自地问着,无奈地笑了……
一夜痴语。
苏斩梦第二日醒来,像是一场梦,酒扶千盏,醒来时红了眼眶。
……
……
“什么是真假,谁能定夺。”在楚归荑看来,真假一说着实荒唐,刘邦项羽,成王败寇,多数少数,乌合之众……无人能定!
倒不如不再深究,反而活得随性痛快。
“因为世人的仇怨,使世人做愚蠢的事情的机会实在太多……若为世人,我会有犹疑,若为个人,我绝不手下留情。”
苏斩梦听着楚归荑的话,飞身来到楚归荑面前,挡住去路,见她面容清冷,眼似寒星,唇若薄霞,如若九天玄女,而一身男装又平添一种英气,屏退四方铅华……
他感觉自己的心动了动,此时,楚归荑与他对立着,不似其他女子般娇俏可人,或故抑春心,她坦坦荡荡,一身风华不输于他……
他一转身,眼神飘忽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道:
“原来还真以为小狼崽子会以德报怨。”
见楚归荑不为所动,他又换了一个话题,问道:“怎么~不来找本尊解惑?”
“你这不是来了。”楚归荑陈述道,语言不似方才无赖可爱了。
楚归荑下山,心中自然是想尽早解开所有的谜团,而自己如同父亲的妖孽师傅不愿意告诉自己,楚归荑也不愿意强求,只剩下这个如同“黑洞”般的苏斩梦,见面就下杀手,狂傲自大,虽然在这种情况下楚归荑竟然不自觉得对他有一种亲近感,但小命要紧,楚归荑便想着先去晦月山以北,恐怕只会惹一身臊,索性先忘了苏斩梦这个人,不当一回事。
而苏斩梦听到这个回答,亦是开始了短暂的自省————
自己就不该如此沉不住气的。
但此刻承认岂不是失了他的面子,于是他答道:“是,来了……与九幽阁抢楚家姑姑的生意。
“不了,你晦月山现下也接不了这生意。”楚归荑冷冷地回答后,就想立即离开。
却被苏斩梦拦住了去路,“故事讲得不错,多告诉你一点,十五年前,沈辞、穆氏、葉启晗……有关。”
“就这?”楚归荑脱口而出,放下了防备,“我娘维护武将,这几人当然有关。”
“蠢货!”苏斩梦看着楚归荑那千变万化的一张脸,此刻又成了谦卑恭顺,“与你方才讲的有关。”
“只这点儿?”楚归荑一时猜不出,但理智告诉她自己,别归顺于如今庙堂的任何一方现存势力,因为内里盘根错节、行差一错,万劫不覆。
眼前人大致可信,不是因为什么,就只单凭一种直觉。
“这些够了,你娘……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
听着苏斩梦口中念出《红楼梦》里写妙玉的《世难容》,楚归荑如同小兽物一般用黑溜溜的眼前凝视,而苏斩梦却受不了这楚楚可怜的模样,“你爹劝你娘的话”,随后抓住空档就离开了。
丢下一句话——“讲故事讲好了,多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换了一条路,楚归荑想着《世难容》,自己的《神州录》还未动笔,这《世难容》说不定是个故事的关键解点,故此口中一直念念有词……
此时的她,完全不在意苏斩梦为何会说出《世难容》里的话来。
“气质美如兰,才华复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厌;却不知,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孤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
“……”
她一遍遍念叨着,却始终想不明白意思。
回到了红袖招卿云的房内,楚归荑走向床榻,掀起床帘,却不见卿云的身影。
此时,楚归荑突然感觉到一丝慌乱,正准备转身去找时,一个温暖的怀抱便把楚归荑圈在了里面,两只强大的臂膀似乎是在告诉她————
“没事,有我”。
“她被我扣下了,在部落里。”这句话飘在楚归荑头上。
楚归荑哑然失语,低头扯出一抹浅笑,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瞧你在这儿快活不快活~”沈晚舟戏谑地问道,声音酥骨,让楚归荑双颊一红,这时的楚归荑就像是一只被抓住的偷腥的小猫……
……………………
而沈晚舟在看楚归荑脸色阴深,双眸晦暗无力,便知晓了她心中的情绪,只用一双轻轻地抚摸楚归荑的头,一直抚到楚归荑适应……习惯……注意力转移,才道:“有些人,该伤、该杀。”
心思只被猜对了一半,但楚归荑仍是九分释然。
沈晚舟继续用手轻抚楚归荑,眼底不见任何一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产生的欲望,待之的唯有怜惜。
他口中的话浅淡飘渺,仿佛轻烟薄雾一般呵气能化,缓缓落入她耳际,却让她心一撼!
像是有一种强大的魔力,让她不由得放下一颗躁动的心。
他这样一个人,让楚归荑能动心,亦能安心。
沈晚舟仔细地理着她的头发,一时间世界皆静,沈晚舟眸光澄澈而明润,落到她身上,清清明明、浮浮沉沉,辩不明到底是什么感情。
许久,才用话家常的语气问道:“明日……你没试过……”
她刚听到沈晚舟开口,便料想到接下来是劝退的说辞,立刻深吸了一口气,噙起一抹浅笑,道:“杀人嘛,手起刀落罢了。”
沈晚舟瞧着怀中如此“可爱”的楚归荑,伸手点了楚归荑的后颈,楚归荑一下子便晕了过去,瘫倒在沈晚舟怀里……
沈晚舟打横抱起楚归荑,声音微微道:“本来就是将你带回去的。”
随后,沈晚舟将楚归荑抱回了瘴林的部落里,转身又去了主帐。
主帐内,一层又一层人皮风干老化,却依然附着着血渍斑斑的刀刃,食人部落里剩下的“餐具”还透着一股人肉的腥味,火光照亮下的主帐活像修罗地狱,伤痕累累的紫衣女子像一朵摇摇欲坠的盛放的曼陀罗花……但那人却不是卿云,而是卿云的仆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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