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修戈走上前,拍了拍太子殿下的肩膀,告辞后大步走了出去,太子殿下努力成长,他也得努力帮他经营,为太子入朝做好一切准备。
他们说话的时候,程允心全程安安静静,最大的动静是偷偷吃点心。
起初孟延璋没注意到,后来舅舅走了,他往边上一瞧,程允心还在专注的往嘴里塞点心。她眼神跟黏在手上似的,小心翼翼一块一块掰着吃,生怕有一点声音。等吃完最后一块,她无声地拍拍手,眼神挪到桌子上,又逡巡着找别的口味。
太子殿下气笑了,大步走到程小侯爷面前,敲了敲桌子。
程允心抬起脑袋看他,眼睛晶莹明亮,似沾了露水的葡萄,但比葡萄更透明,一眼看的到底,她开心极了:“哥哥,可以去吃饭了吗?我饿了。”
孟延璋抿唇,满肚子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本想教训小侯爷,饭前不许吃零食,最后说出口,只剩一声叹息:“走吧。”能吃是福。
程允心笑弯了眼睛,手背后乖乖跟着孟延璋往外走,假装自己完全没感觉到他生气。
二皇子近些日子春风得意,如今在朝的皇子就他与大皇子两人,这岂不是先机?他能拉拢的人越多,后头弟弟们能分的羹越少,倘若能再多做些事出来,让不管父皇还是臣下都看在眼里,那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是这所谓的做些事,又哪里有那么简单。
他一个皇子,不说底下人纷纷捧着他,他自己也自持身份,太累的不能自己上手,得罪人多的更不能干,二皇子需要的“事”,其实并不好找。
本来他就小打小闹,与大皇子每日唇枪舌剑,你挖坑埋我我爬出来给你一脚,横竖谁都别想占便宜。谁知道呢,大皇子胆大包天敢给他送这么大一个礼。
二皇子这几天喝水都觉得甜丝丝的,听戏都唱的全是些“而今我家喜临门,中了状元迎娇娘”之类,他美滋滋听幕僚回报:“洪宝丁与属下喝酒,说左不过是这几日的事,就要定了。”
二皇子呵了一声,拍手给戏子叫好,叫完好笑道:“对洪大人客气点,他可不喜欢宝丁这个名。”
洪宝丁正是吏部尚书,他嫌本名不够雅,谁叫跟谁急,二皇子这话是调侃之意,属下纷纷给面子的哄笑起来,口中却道:“殿下说的对。”
热热闹闹的乐完,二皇子嘴里哼着曲,想他明天再进宫一次,跟父皇提一句,到时候把永宁府知府的人选铁板钉钉定下来,这事,就算是个圆满的收场了。
幕僚有些可惜:“沈秀罪大恶极,秋后处斩,三族内皆流放;陈安知县姑息养奸、同流合污、鱼肉百姓数罪并罚亦是斩刑,家眷没为官奴;永宁府其余相关人员都各有处置,唯独咱们这位大皇子……啧。”
他倒不敢明面上置喙,只能私下暗示两句,大皇子这罚的着实有点轻,闭门思过六个月,暂不许上朝,这算什么惩罚,虽然说他丢了差事,等思过六个月后,还能不能回去也不一定,但老对头么,谁不希望罚重点,更重点。
二皇子心里也嫌轻,不过大皇子已在群臣面前露拙,他反而屡次被嘉奖,这回不亏,所以他并不生气:“你还想怎样,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父皇喜欢的妃子生的。以为谁都是那个没娘撑腰,渐遭冷落的太子爷吗。”
听他提及太子,幕僚们相视而笑,趁机拍起马屁:“听闻太子近日在家中摆弄什么……沙盘,真是数年如一日的狂蛮好武。”
另一人紧跟着道:“一开始怀疑太子是不是在故布迷障,后来担心太子从军拥兵,现在看来,简直是小孩子瞎胡闹,好武好吃好穿锦衣华服,小孩儿心性。”
二皇子闻言嗤笑,他这个太子弟弟,坐上太子之位不过是沾了嫡子的光,早些年一堆老臣烦的父皇不得不立他,可看看,这有什么用?他娘他外祖没了,家里靠一个舅舅撑着,能成什么事?
外祖父说的对,任他折腾什么沙盘去,盯住他那身为兵部尚书的舅舅,一个失了圣心的太子有何可惧,迟早将他拉下来……
翌日,皇宫之中。
二皇子下了朝,随皇帝来到养心殿,他倒有点心眼,没直接开口提派官的事,只是说:“父皇圣明,永宁府案尘埃落定,想必百姓们得了信儿,铭感五内,定会朝拜暮叩,谢父皇恩德,祈父皇万岁。”
圣文帝看他一眼,被哄的开心:“你倒是会说话,只是永宁府是大府,出这么些败类,唉。”他叹气,“真是令朕失望,愤怒。”
二皇子连忙跪了下来:“他们自甘堕落,辜负皇恩,不值得父皇为他们伤神。”他又思忖着说,“况大楚疆域辽阔,人才济济,几个蛀虫而已,换掉就好。儿臣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他出身寒门,是二甲进士……”
二皇子的话还没说完,被圣文帝淡淡打断:“你这次办案很干脆利落,看得出有章法,不像是头次查案,无头苍蝇似的连上哪找证据都不知道。你大皇兄不争气,所幸还有你。对了,也快到轮换的时候了吧?依朕看,刑部你就不必去了,刑法你一清二楚,不如去户部如何?”
他这话如当头一棒,将二皇子沸腾的热血敲冷了下去,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太急迫太积极了,不管是兴冲冲带着卢绰进宫,还是兴奋的跟进案情,都太急了。
在他带着卢绰四处查证的时候,在他的人与大皇子的人互相争辩的时候,在他拿出证据,看着大皇子面色灰败认输的时候,他的父皇在想什么呢?
是认为他不顾兄弟情谊,还是赞他大义为民?
不管是什么,在这一刻,二皇子明明白白感受到了父皇的不满,他偷看了一眼皇帝,见他神色不虞,立刻什么也不敢多说,灰溜溜主动告退。
圣文帝瞟了一眼二皇子远去的背影,跟身边的大太监李幸道:“他们都长大了。”
李幸躬身,不敢接这个话,圣文帝也没想让他接话,他若有所思眯了眯眼。
二皇子从养心殿出来,一路奔去良妃宫中,进门直呼母妃。
良妃身边的宫女帮他到了茶顺气,好半晌二皇子才平静下来:“母妃。”
良妃正倚在贵妃榻上看自己的指甲,见二皇子到了,起身走到桌边坐下,一派雍容华贵,只是蔻丹刚染好,良妃眼神总不由自主看过去,对自己儿子倒是有些漫不经心:“什么大事,急成这样。”
二皇子叹气:“差点惹父皇生气。”
良妃一惊,抬头看他:“你做什么了?”
二皇子道:“想把潘长文推上永宁知府的位子,不知怎么,父皇突然提起大皇子,还说让我不必去刑部轮值。”
主要是父皇那个语气,冷淡凉薄,实在是令人生忧。
良妃嗯了一声,她眼中亦有疑虑:“也不是什么大事啊。”顿了一下道,“等晚上,我再试探一番你父皇?”
二皇子连忙阻拦她:“不必了,母妃千万不要多事,惹了父皇不喜就不好了。”
良妃不以为意,她自认深得陛下宠爱,连带她生的二皇子也一直受宠,但凡他们母子有所求,陛下就没有不同意的。只是推荐一个官员的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良妃飞扬跋扈,行事肆无忌惮惯了,二皇子这些年却逐渐懂了些事,他摇头,深怕母妃无意触怒父皇,又劝道:“罢了,我来就是告知母妃一声,千万别再惹父皇生气。横竖这次父皇记我的功,还在上朝时当众夸奖了我,是我操之过急,调任知府的事儿我得先去与外祖父再商议商议。”
他们受宠太久,此刻脑子还转不过弯来,孟延璋却对这些事看的清清楚楚,只是,他并不在意。
太子殿下正在陪程小侯爷亲手做沙盘。
暂时只做了一个,是最常开战的西北地形,也就是程老侯爷曾经帅兵打仗的地方。
云收和竹月兰月几个人负责撑着一张地形图,赵慎来回跑着帮忙比对,程允心两只手攥弄沙子,把自己搞成了一个脏沙人,孟延璋负责坐在一边口头提示,他穿一身浅黄衣裳,坐在竹藤椅上,手捧一本书翻看,此时阳光和煦,微风徐来,满屋子的人,倒只有他干干净净,从容雅致,像个神仙。
程允心堆山脉堆累了,跑到孟延璋面前看他,孟延璋抬头,霍得往后倚,也不知道她怎么玩的,连睫毛上都有沙子,整张脸就剩下眼睛是明亮干净的,此刻眨巴着看孟延璋:“哥哥跟我一起堆。”
孟延璋伸出一根指头,戳着她的额头,将人往后推:“边上去,自己玩。”脏兮兮的。
程允心傻乐,咯咯笑了两声,顺着他的力道往后退,然后又绕过他的指头往他跟前凑:“走吧,就玩一会儿,一小会儿。”
她伸手比了很小很小的一截手指头。
孟延璋失笑,连这一截手指头上都是沾水的沙子,他放下书站起来:“你这么脏,等着回去嬷嬷骂你。”
程允心嘟囔:“嬷嬷才不会骂我。”
她后知后觉,自己好像真的有点脏,但是,沙盘没做好啊,于是程允心挠挠脸,鼓着脸吹开飘到嘴边的头发,拽着孟延璋走:“哥哥快点,这里怎么堆啊?
堆好沙盘也是韩恩留的功课,他要让程允心完全熟悉西北的地形。
等沙盘堆好,才好讲更多的战争实例,程允心可期待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