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起,灵均休息得还算舒服,爬起来后,去看闻莺的脸色,也没看出什么异常,就估摸着他也休息得不错,没多问。
殊不知,闻莺因为怀里缩了个人,根本就是一晚上没睡。
而他能看起来状态不错,主要还是得益于他的武功高强、身体素质不错。
天光大亮之后,整个城市就可以看得更加清楚。
比之昨夜摸黑看到的,这种光亮的背景,反而更令他觉得恐怖。
模糊的,还可以安慰是自己的想象,那是不确定的。但是清晰的,就不行了,你甚至可以看见那些病患翻出来浑浊的眼球,以及那些黑色红色的液体混在一起奇异颜色。
街边全是这样的人,也没几个神智清醒的,就算有,这么长时间的封闭,也令他们只冷冷地看着灵均和闻莺,并不做什么反应。
他们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城内的将军府。
本来还以为这将军府位于城中,现在早已经不会有人,却没想竟然看到了一串士兵正在做饭。
熬的是最薄的稀粥,巴不得没几颗米,但还是用了很大的锅,备了好多碗,估计一会儿要施粥。
灵均还以为健康的人都不会在这边,毕竟已经被病患包围了,没想到还能见到这幅情景。
“为什么不送粮来?”闻莺蹙眉低声道。
这个城已经被当地的官府给封锁了,粮食歉收也是周边的事情,为什么朝廷不送粮食来?若是粮食充足,估计这边不会有外界传得那么乱。
灵均看他一眼,却比他看事情冷酷多了,淡淡道:“若想此地疫病消失,是故封城。那么你有没有接着往下想?怎么样疫病才能消失得快一些?”
闻莺瞬间反应:“……令他们都死了。”
这个手段不可谓不残忍,但是也非常高效。
如果没有足够的手段治疗这场疫病,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令疫病再无传染的可能……那些住在城里的人,便只能怪他们自己运气不好了。
朝廷暗地里做事绝,既然明面上粮食不可不送,便缓缓拖着——你看,我也不是不送赈灾粮,这不是还没到吗?再等等。
当然这都是阴谋论的考虑,灵均也只是这么一说。
但如果真是这样,只能说这里的将军自己都吃不饱,还能对百姓施以薄粥,得算他人品好。
这种情况,他们很难打听路,也很难打听人。
忽然就听见有人招呼他们。
一回头,发现是个男人,大概六十余岁的样子,头发全白完了,倒是显得很有精神,穿着打扮挺干净。
这么叫他们,估计也是因为看他们穿着打扮干净。
现在这个城里,还能这么干净的人,真的很少。
两人便走过去了。
老头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们,然后就问:“你们……怎么进来的?”
灵均不认识他是谁,但可以猜测是什么当官的、管事的,还一时间真不好说。
他主要是怕进是进来了,完了不让走。
闻莺根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道:“宦高歌在这里么?”
那老头子挑眉:“来找宦医师的?你们是他什么人?”
这就是认识的意思了,闻莺道:“素闻宦高歌医术高明,我们特地来求医的。”
老头子问:“不远万里,看见城内这个情况也敢来?”
闻莺答:“嗯,请您帮忙。”
他礼仪倒是不缺,但真这种情况,老头子则不太敢令他们去见宦高歌。
现在城内疫病严重,朝廷不管,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他可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宦高歌身上了。
他自己出意外都行,宦高歌可不能出意外。
灵均见他不答,主动道:“在下林清辉,这位闻章月是我的徒弟,我们千里迢迢前来拜会,还望您能施以援手。哦……对,还没请教?”
老爷子说:“谭宇达。”
他直接报了名字,灵均却不认识是谁。
闻莺却帮他解惑了:“原来是谭将军。”
居然就是两广之地的管事将军,刚刚他还在夸这个将军心善,现在居然就直接溅到了。
大概是看他俩的态度都不错,少年风流也不像什么大恶人,谭宇达最终还是答应了带他们去见宦高歌。
走在路上,灵均就与他攀谈,询问这城内的疫病到底是怎么爆发的。
谭宇达就说:“当时爆发是在城东的一家店铺。
那家店铺是卖小吃的,他家小孩儿忽然生了怪病,一开始父母没当回事,等发现小孩身上都溃烂了之后,连忙带着往医馆跑,才到医馆就断气了。
由于这个小孩的病状实在可怖,还以为是什么怪病,结果那医师一查,就发现应该是瘟疫。
当地起了瘟疫可是大师,医馆的医师当场就报官了,等层层往上报了,最终谭宇达知道以后,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仅仅三天,因为那家店是开在街边卖小吃的,每天见到的人流量不可谓不大,是故许多人都生病了。
医馆顿时被挤爆了。
再后来,等谭宇达发现事情不对,下了封城令之后,事情已经来不及了。
许许多多的人生病,只要出现症状,一到三天就会死。
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没有生病,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当时用尽各种手段的人都有,翻墙的、挖洞的,甚至直接跟官兵爆发了冲突。
城门口的推推嚷嚷的混乱情景之下,就有人死了,于是百姓们就直接抄起武器往外冲,见穿着官服的就打。
“放我们出去!”“如果我死了,就是你们这些人害的!”“为什么不让我们逃命?这里到处都是疫病啊!”
总之情景混乱不堪,若不是谭宇达的魄力足够,根本就控制不住民众。
以雷厉风行的杀鸡儆猴手段之后,百姓们意识到这个将军并不会服软,于是天天到将军府门口去嚎哭。
但是当然的,事情并没有被解决,甚至愈演愈烈。
这简直是能当作教科书的疫情爆发参考。
灵均听完点头,心里却在痛骂瘟疫。
现在看到街边那些人他心里就不舒服,而且很害怕自己也变成那样 。
在谭宇达的带领下,两人走到了他们临时修建的营地,靠近城门口这边,估计是想把病患和健康人隔绝开来,也守着城门不让人出去。
灵均看着这边的人,虽然也状态不好,但是和城里面真的是两样了,至少目前看起来都还是活生生的。
他们遇到之前那个小军官,他非常心虚,都不敢看两人的眼睛。
想来当时他根本没和谭宇达说这件事,灵均也不会讨嫌去提起,直接无视了他。
这是都是搭的行军帐篷,许多人挤在里面,像个难民区。
其中最大的那个帐篷,灵均还以为是谭将军的居住地,却没想到一撩帘子,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老人。
这老人看起来比谭宇达年纪大,但是精神却比这将军看起来好多了,端着一碗汤药出来,递给门口守着的一个小兵,那小兵立刻就把碗端走了。
“那就是你们要找的宦高歌。”谭宇达说。
灵均点头,这个人的形象倒是很符合他印象中的神医——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子。
几人一起过去,宦高歌就看到了这边,见两个生人,就很奇怪地问:“宇达,这二位是?”
谭宇达道:“说是从中原来找你治病的。”
灵均倒是发现了一件小事。
这谭宇达站的位置,刚好是他们和宦高歌的中间,表面上看是为了引荐介绍,其实也是为了防着他们对宦高歌不利。
宦高歌就叹气摇头:“我哪里会看病呀?你转头看看,看看这一城的百姓,我根本救不了人!”
谭宇达就皱眉道:“老宦,不要妄自菲薄。”
灵均知道这是其实根本不怪他,古时候抗击疫情,就是由医师开些清热解毒的方子,至于最后能不能存活下来,完全是看各人的身体素质。
毕竟这个时代也发明不出来特效药。
灵均就主动宽慰:“老爷子,这事发生是天灾,您不能力挽狂澜,当然错不在你。”
“天灾?”宦高歌抓住重点,冷哼一声,“我看是人祸!”
灵均:“嗯?怎么回事?”
宦高歌却又打住不说了,道:“你懂医术?”
灵均谦虚道:“略懂,但是与您的医道怕是不太一样。”
“嗯?怎么个不一样法?说来我听听。”宦高歌显然很有兴趣。
他们这都是中医,灵均倒是懂点西医,所以肯定是不一样的两种方法。
他就尽量用老爷子能听懂的话大概解释了一下。
宦高歌听完蹙眉,然后道:“果然闻所未闻!”
灵均觉得,他还挺礼貌的,没有当众责骂自己是妖怪异类,真的很有教养了。
两人又攀谈了几句,宦高歌就问:“既然你们说,是来找我治病的,是谁看?”
灵均看一眼瘟疫,弱弱道:“我。”
宦高歌看着他:“你什么病?哪里不舒服?”
灵均见事已至此,只好淡定地用手指着脑袋,说:“我脑子有病。”
宦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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