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日头不高,院中静谧。

    屋外树影婆娑,清风拂过,岁月安宁。

    谢殊微微皱眉,苍白的薄唇轻轻抿着,修长手指端着药碗。一口饮干了酸涩发苦的中药,看的季笙歌眉头直跳。

    忙从油纸包中取出一颗糖渍梅子凑到他唇边。

    “吃一个去去苦”。

    谢殊唇边还带着汤药的水渍透亮。那汤药她亲手煎的,那苦涩涩药味萦绕着房前屋后,闻起来都让觉得人苦味直冲天灵盖。

    纵然谢殊不娇气甚少喊疼,她也心疼。

    季笙歌忙举着糖渍梅子凑到他唇边塞,见他不动又催促了声,“真的好吃,我试过了。”

    糖渍梅子清香诱人。她喂的,别说是梅子,纵然是毒药也能饮的下去。

    谢殊低头不语,柔顺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落在腕间。季笙歌感觉一阵热气沾染在手上,然后就是谢殊将梅子含入口中。

    苍白的唇瓣擦过指尖的触感,因为看不见温热的舌尖唇齿舔过指尖沾染的糖渍残留下点点水渍。

    季笙歌怀疑他是故意的。

    但是谢殊低头叼走糖渍梅子,神色病恹恹的倚靠回床头微微侧头。看起来像是依在床头小息一样。面容清冷俊美出尘,面色惨白,白布覆着眼眸。

    露出一截坚实修长的脖颈,有种禁欲病弱的美。

    很撩人。

    “这是药宗师掌事师兄,几日连着药材一起送来的。我花灵石买的,这是掌事师兄偷偷摘得凤长老的灵品青梅做的。”

    “不是什么,凡间俗物,不会影响修为。”

    季笙歌被谢殊撩的脸红心跳,只觉得耳根子发热。捂着脸又觉得自己太禽兽了谢,他两一个中毒眼瞎,一个腿脚半残。

    她还能美色当前意志力不够。

    该打。

    “”

    谢殊原本是含着梅子靠在床上休息,听到她言语中提到旁人。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含着梅子就要吐出来。

    叫季笙歌眼疾手快,一巴掌按住嘴。

    “你可别吐!这不是掌事师兄送的。是我花灵石买的,可贵,可贵了。”季笙歌手掌软软贴着谢殊的唇,因为激动凑到他面前。

    梅香带着温柔的音调。

    “你不喜欢掌事师兄我不提就是了。但是糖渍梅子总归是没错,阿殊就算不喜欢别人,好歹也心疼心疼我”

    毕竟她囊中羞涩这一罐梅子花了她不少钱。只是,季笙歌这话说的忒不要脸了些。谢殊何止是心疼她,那是心都恨不得刨给她看。

    “我去关窗户,眼睛该换药了。”季笙歌拄着拐杖,跳着脚一蹦一跳的关窗户。她有些吃力,偶尔有些地方不好关窗,要努力伸长手去够,门扉轻撞发出细碎声响。

    谢殊坐在床上虽然眼睛看不见,却极享受两人独处的这种安宁氛围。只有他们二人,他们只有彼此。

    听着她在屋子里蹦跶声音。谢殊眼睛看不见,就用听觉触感,描绘出她的气息,她的模样。

    跳着脚关窗时,发出的轻响。还有她不经意的呼吸声,来回行动间衣物摩擦的轻响。轻言细语的音调弧度,指尖的温柔炙热。

    处处都是她身上淡淡的梅香。

    谢殊沉溺在被她的温柔包围的时刻,恨不得溺死在里面。他这个模样是执拗的病态且沉溺。

    爱意在这一刻被无限扩大。

    扩大的他眼中,只剩她。

    甚至连她轻抚自己后颈长发的指尖温度,谢殊都觉得都比以往高了很许多。感觉着那双细软的手拨开他披散的长发。感受着指尖摩挲过头皮的力度。

    与带来的战栗感。

    熟悉气息喷洒在耳尖阵阵湿热,叫谢殊心中像是猫爪在挠。

    “阿歌。”

    “我会瞎吗?”脆弱都是装的。只有几乎溢出来的情感与不安是真的。谢殊其实并不在乎自己能不能看的见,他只是想激起她的愧疚,想寻求关注。

    想求爱,求得更多。

    但是他不在乎,季笙歌在乎。

    季笙歌摸了摸他清隽消瘦的侧脸,转而走到他身前。

    “别胡说,不会瞎。”季笙歌垂眸认真的看着谢殊闭着的凤眸轻颤。说话间隙,又上了新的药覆在白布之上。用手轻轻盖上去压住,然后拽起谢殊的手压住另一边。“你修为高,压制了大部分毒素。”

    “所以猛毒游走的不快。”

    “眼睛和嗓子,是被蛇毒影响。你只要好好吃药养,蛇毒解开过不了多久就好了,毕竟你眼睛那么好看。”季笙歌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极快速小声的补了一句,“若是你看不见了往后我做你的眼睛。”

    谢殊被带回来的那天,凤木容的表情可不那么轻松。

    咬了谢殊脖颈的毒物是个异蛇王。

    别看小,不起眼,猛毒。那种变异的魔兽最难缠,因为蛇成窝,没人知道异蛇是什么品种。下药都不知道怎么对症,多亏谢殊修为高能撑住。凤木容熬了好些天不眠不休,这才配出压制毒性的药物,开出方剂交于掌事弟子抓药。

    谢殊抬手按住白布,明显嗅着白布上药苦涩涩的药味。心里很清楚,这并不是解毒药。并不是他不信凤木容医术不好,或者是邵恨秋沈鹤包藏祸心。

    而是谢殊看过了,顾慎袖子里窜出来的是异蛇。

    别看小,还是个异蛇王。这种致命的毒物,大多数毒都解不开。凤木容所能配出来的药也只能压制毒素蔓延,真正想要除去毒素只能靠他自己。

    “阿歌觉得我好看?”谢殊感觉到后脑上白布被系住,细软温暖手指将他黑发归拢到一起。他微微抬起头,从季笙歌角度看过去。

    能看到他清隽出尘的侧脸,长眉入鬓,鼻尖挺拔。昏暗中,苍白的皮肤,额上鲜红的魔纹红莲刺眼。

    看起来有些妖异狰狞,却也越发衬的眉入如画。

    “好看。”季笙歌说的万分肯定。纵然谢殊有一万个不好,脸是长的真好看。“没有魔纹的时候,芝兰玉秀,矜贵出尘,霁月风光高不可攀。”

    季笙歌换完药爬到床上,指尖轻轻拂过他的额头。“那个时候凌霄派里喜欢你的姑娘特别多。”

    小姑娘一个个都是爱在心头难开口。

    觉得谢殊高岭之花可望而不可及。

    “那你呢?”谢殊对她们不干兴趣。

    他只爱她。

    “有魔纹,不喜欢了?”谢殊拉着季笙歌凑到面前,感觉她的手慢慢抚过他眉间。谢殊低着头,凑得更近些,吻着她的侧脸拥入怀中声音嘶哑气息惑人。

    谢殊即使在病中力气也很大,季笙歌让他勒的喘不上气。

    她不知道那句话触及到了谢殊神经。但是明显感觉到了,谢殊身上的魔气在翻涌波动。就像是听不得她口中吐出的半点拒绝。

    “喜欢。”季笙歌没有躲闪,凑上去亲了亲谢殊耳朵。靠着他的肩膀,手指一下一下摆弄着他散落头发,一字一句说,“没有魔纹的时候好看。”

    “有魔纹的时候也好看。就是有魔纹时候,看起来凶残比较吓人。”

    “不过,你这个魔纹印记是不是大的有点离谱了。”季笙歌记得之前还是小小一个竖纹,而现在几乎占据了光洁额头的大半部分。季笙歌趴在谢殊身上到是看的清楚,那是烈焰组成地狱红莲。

    手指触及上去隐隐还有些烫手,就像是触及到谢殊炽热燃烧的灵魂一样。

    “是大了。”微微侧头避开她的手指,谢殊抿了抿唇摸索拉下季笙歌作乱的手,修长的手反手着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别摸。”谢殊怕她嘴上不说心里害怕。他此时敏感又脆弱,她但凡说出一点不好。

    在谢殊听来都像是扩大了千万倍一样。

    “我不是那个意思!”季笙歌使劲挣扎,“你中毒昏迷的时候该看不该看的”早看光了好不好!

    好家伙她越说,谢殊越羞耻,脸色不变耳朵尖鲜红。

    手上越使劲。

    季笙歌几次三番想要辩解,谢殊就越不给她机会。最后两人闹作一团,季笙歌扒着谢殊的臂膀,好不容易探出头来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汗。最后额头点额,轻笑一声,“行了。”

    “不闹了,今日外头天气凉爽,我带你出去走走。”

    药谷那头。

    林青在屋子里整理着今日要送去禁地的药品和物资,捏着卷册一样一样的对。正转身从架子上垫着脚伸长手取些丹药,就听到门扉处传来的敲门声。

    “林青师兄。”

    “谁啊”

    下午这个时候,没什么弟子。林青正取下架子上的东西,往匣子里放。就瞧见那边紧闭的门扉叫人推开。漏出一截藕荷色衣袖,一袭浅粉色裙摆,身姿纤细,在往上是一张清秀孱弱的脸。

    “是林师妹啊!你怎么来了。什么事啊?”林青正准备着送到禁地的药品。

    三日一送。

    不光送药,也顺便帮季笙歌的断腿换药。

    这其实是个苦差事,林青是责任在身推脱不掉。那禁地是什么地方?魔气肆意,寸草不生的鬼地方。

    而且季笙歌还是和入魔的大师兄谢殊待在一起。季师妹和谢师兄的爱恨情仇,凌霄派谁不知道。

    林青也知道。

    所以当他帮季师妹换药,差点被一个坐在床上的瞎子。隔着窗户用眼刀扎成筛子的时候?林青硬是出了一身虚汗,顶着房中那人渗人的杀意,差点没有把清白两个字刻在脑门上。

    他就只能当自己是个没有感情不会说话的木头,匆匆来匆匆走。

    生怕跑的慢了,大师兄削掉他的头。

    林浅絮看着林青手上还没放进匣子攥着药品,捏着帕子轻柔的点了点唇角,推门而入,“掌事师兄是要去给季师姐送药吗?”

    林浅絮与季笙歌不合这件事情外人知道不多,最起码两人最近消停了许久林青已经把这件事情抛诸脑后。

    林浅絮扫了一眼筐子里的东西,微微一挑眉。“这不是白玉续骨膏?怎么谢师兄骨头断了?”

    “哦!不是谢师兄骨头断了。”林青将手里东西一一规整的放在筐子,再抬起头来。“是季师妹的腿断了。”

    “好好的腿怎么会断了呢?”说道季笙歌,林浅絮来了兴趣。她今日来自然不是为了打听季笙歌的事情,只是怀了帮时素锦的心。

    毕竟时素锦那丫头迫不及待要去谢殊哪里挑事。林浅絮觉得自己这个‘好友’场面话说完了,也只能祝其一臂之力。

    “季师妹说是在禁地摔断的。”林青查看过伤口,经验告诉他不是摔断的。但是无论林青怎么问季笙歌,那丫头都咬死了自己摔得。

    林青见季笙歌咬死不松口,这件事情他也没办法只能上报师尊。

    哪知凤木容听闻之后,伫立站在灵梅树下沉寂了许久。

    长叹一声:“孽缘,随他们去吧。”

    师尊发话林青也就闭嘴不提只上药送物资。如今林浅絮来了,他也只是看了一眼手里动作不停。

    “季师姐腿断了。”林浅絮佯装关心,捏着手帕的手轻轻压在桌面上,“毕竟是同门,大师姐生死未卜,我能去看看她吗?”

    “不行,大师兄关押在禁地。”

    “代宗主和沈长老特意交代了,除了季师姐一概人等不得进去。”林青装好东西,扯了扯肩带再抬起头来。

    “你别看我。季师妹不摔断腿,我也不会进去。如今我拿到手谕能出入禁地,也就是去送个东西不多呆。”

    大师兄谢殊现在就是个杀神,心里除了季师妹半点都容不下旁人。

    “林师妹若是担心季师妹,那大可放心。她没事!”林青将药匣子背在身上,站起身来。“除了腿断了,活蹦乱跳的。到是另一个人,有了好消息,我想林师妹应该会很开心。”

    林青适时浅笑出声,脸颊上梨涡一点,颇有点可爱。“红绡的性命保住了。”

    轰隆——

    林浅絮当时搅着帕子,感觉脑袋里像是劈了一道惊雷,惊的她整个人都是一哆嗦。

    怎么会?

    林浅絮来是为了帮时素锦寻一条混入禁地的路。却不曾想,听到了个噩梦般的消息。

    红绡的命保住了!

    心中又是一声巨震,林浅絮蜡白着一张脸,嘴唇都是颤抖的。

    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她都被殷柳一刀穿胸而过了!那么长那么深的伤口!红绡怎么会没死。若是红绡没死,那不日就会醒来,到时候她祸害的同门的事情岂不是天下皆知。

    林浅絮顿时慌得厉害,连带着脚下都踉跄了两下。

    适时,林青放好东西,抬起脸来,就看到她神色惊愕脸色惨白的样子。

    “怎么了林师妹?难道红绡命保住了你?”不开心?后面的话林青没有问出来,因为他一开口。

    林浅絮便扬起一张素白的脸来浅笑盈盈,笑的如此欣喜庆幸,笑的眼角都渗出泪,“红绡的命抱住了!大师姐的命保住了!”

    林浅絮喜极而泣,似乎在潜心祷告一样。双手合十,“太好了,我要去告诉师尊这个好消息。”

    “哦对了!还有,我封了个药囊里面装了些驱蛇虫的药。听说禁地里蛇虫鼠蚁特别多,麻烦师兄转送给季师姐。”林浅絮湿着眼角,把手中东西交给林青,便‘欢欢喜喜’的离去。

    像是开心极了。

    可惜等到走出药谷,等到了无人处时。

    林浅絮那张扬着笑的脸瞬间遁阴暗,站在药谷门口,骤然回眸眼中狠辣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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