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是假亦真。

    细雨纷纷,树影重重,整个偏殿蒙在化不开的夜色中蒙上一层湿意。

    来人一袭鸦青色长衫,仿佛融在夜色融在一起。手中三尺青锋,寒光煞白。一剑便斩破偏殿门扉,梁木瞬间断裂木屑迸溅。

    季笙歌被削掉一缕头发,眼尾被飞溅的木屑射出血痕。

    手中掐着术法,袖袍飞舞,脚下急退。三尺青锋看在镜渊镜身上,发出一声极刺耳的嘶鸣。

    短兵相接,眨眼之间,火光飞溅。

    季笙歌刚刚到偏殿门前,甚至都还没看清楚面前的持剑人是谁。生物的本能,一瞬间的炸毛的恶寒,让她下意识急退。

    悬在身前的镜渊硬抗了一剑。

    瞬间金光暴涨。古旧狰狞的铜镜,镜身,背面,边框上,纂刻狰狞纹路符咒,渐渐溢出金色的流火瞬燃。

    金色流火顺着镜身上纂刻的花纹,渐渐燃烧斑驳褪去了古朴的外表。镜身旋转,瞬间变得更大,且整个镜面变得狰狞且越发妖异。

    镜渊是攻防一体。

    攻击能力是幻术,防御阵法虽然不是牢不可破,但是它镜身可以作为盾。

    当初虚妄之境,有大能,强破撕裂边界境为夺至宝,意外被拖入镜渊幻象之中。临到最后紧要时刻,也只是一剑将镜渊斩裂。

    却没能将它斩碎。

    可见镜渊的本体,比季笙歌想象中要生猛多。

    谢殊斩不碎它。

    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下大。

    季笙歌心提到嗓子眼,身上灵织羽衣已经湿了。

    镜渊挡在身前,被斩的火光飞溅,连续的刀刃撞击声。刺耳的仿佛,镜渊随时随地下一秒便会被砍碎。季笙歌飞速退开,反手挥袖从乾坤袋中掏的寒蝉。

    召退镜渊,手中闪着荧白的剑身光一闪,全力接下一击。震得整个人心神一颤,瞬间嘴角溢出鲜血。季笙歌顶着一口气,转头咽了回去,左手却已经催动镜渊幻术。

    镜花水月。

    她如今修为至心动期,再加上同化了路子衿的魔气,灵力增长飞速。实力早已不可与同日而语。

    她越强,镜渊就越强。

    幻境瞬间扭曲如同青烟弥漫,丝丝缕缕的烟雾夹杂着无数扭曲逼真场景,如画卷铺开,瞬间完成。

    季笙歌感觉自己像是落入深坑,身子在急速坠落,周围场景在飞速变换,天空在迅速离她远去。

    然后等她骤然回身。

    季笙歌发现自己站在似曾相识的大地之上。风沙漫漫,脚下龟裂干涸的大地,让人毛骨悚然的赤红,遍地尸骸血迹斑斑。

    千里黑云压城,滚滚来而。

    电闪雷鸣,狂风呼啸。季笙歌刚落地就被风沙眯了眼睛,被斩断碎发吹到脸上,让她吃了一嘴头发。

    而此时,天色昏暗,却也不是目不能视物。季笙歌也终于看清楚,持剑斩向她的人是谢殊。

    这里是谢殊最后身死的地方。

    魔涧之渊。

    季笙歌刚刚落地,抬起头看见眼前人的脸,只觉得胸口塞了团纸一样堵得慌。她不明白,自己就离开了一个时辰,为什么谢殊会对自己拔刀相向。

    然后,这个疑问没有超过一秒。

    季笙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也被拖入了镜渊幻境之中。

    这是不正常的!

    为什么?

    她是镜渊的主人。

    按道理来说,镜渊幻境对她是无效的,而现在她自己连同谢殊也一起拖入幻术之中。这种事情,从跟镜渊结为本命开始,是头一次出现。

    而且,季笙歌纵使被风沙迷住眼睛,却依旧能看清楚。站在她面前,穿着一身鸦青色袍子,衣摆被狂风飞旋的谢殊,是闭着眼的。

    他是逼着眼的!谢殊根本就没醒!

    ‘呵呵呵呵~~~终于发现了?’那是一道极刺耳极难听的声音。

    远在天边却又像是近在咫尺。似人非人如婴儿般稚嫩又扭曲的声音,从季笙歌头上滚滚黑云之上传来。

    滚滚黑云翻涌,电闪雷鸣不止。煞白闪电撕碎了天空的疑云,眨眼之间又变成了血一般鲜红,又变成了阴森森的绿色。

    唰一下,一声惊雷照的云层煞白。也漏出了潜在混混黑云之后,龇牙咧嘴的凶兽。

    屠人归本体是饕鬄,极其的丑,羊身,人面,虎齿,臂下生双目

    丑到看一眼想吐的程度。它身躯巨硕,此时又歪着头从混混云层里探出头来。瞪着一双橙黄色竖瞳,带着得意的笑,奸诈有奸邪,叫人心生震颤。

    两个大眼珠子,亮的像是深夜海边刺眼的灯塔。揶揄又轻蔑,将季笙歌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你这丫头,向来心细。”

    屠人归其形丑陋,其声如婴,季笙歌骤然看到它这幅模样,竟然没有一下认出来。这也怪不得她,毕竟屠人归现在样子与之前的模样相差太远。

    它平日里表露在人前的真身其实也是假的,如今在梦魇中现在的模样才是它的真身。

    “你怎么会在这里?”季笙歌好半天,找回声音。“你把谢殊怎么了?”

    “屠人归?”

    这句话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力气之大以至于声音尾调都叉音了。

    “这样子!还能认出老朽,你小丫头反应真快。”屠人归如今彻底显露真身,就越发肆无忌惮。“你倒是胆子大。”

    “偏殿刀都砍到面前了,这种时候也不想着跑,到还掏那面破镜子。”屠人归说这话时候,睨了一眼悬在季笙歌身后的镜子。

    它言语指的是,季笙歌,实际上指的是镜渊。镜渊在幻境中,也漏了本来面貌。

    镜渊的实体有三米高,三米宽,特别大。而且镜身上,纂刻的阵法符咒极其精密。原本是面古古朴的铜镜,因为她修为提到心动境。

    镜渊符文之上,有些关窍之处,纂刻的阵法符咒,变成了金色整个精神越发显得怪异。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丫头修为进展如此神速。”屠人归盯着奸猾的笑,口中啧啧称奇。“修为,气运,命数皆是逆天。”

    “你虽然不是天之骄子,却是厚积薄发的命格。”

    “又是天生奇魂,等到大成的那一日,前途不可限量。”屠人归用婴孩的怪异声音,眼眸上下大量,似乎在打着什么坏主意,说着季笙歌听不懂的话。

    “若不是,老朽当时身陷囚笼。还是真舍不得,放走你这么个水灵灵的美人儿。”

    “细皮嫩肉咬起来肯定格外鲜甜”屠人归说着话的时候,似乎忍耐不住舔了下嘴唇,发出极wei琐xia流一声喟叹。

    “我本想着搞定这小子,顺道就拿你这丫头当做酒菜。”屠人归又惋惜又像是有些怅然。畸形的身体,扭曲个怪异的姿势。

    长叹一声。

    “却不料你这丫头,转头就投奔了那面破镜子。”屠人归口中的那面破镜子,自然指的就是镜渊。

    镜渊镜面沉沉如水,一直悬在季笙歌头顶之上。

    密不透风的金色阵法将她笼罩在其中,犹如龙身盘天遮蔽天下,牢不可破。任由谢殊持剑站在它身前也无用。

    “你这丫头好不讲良心,老朽帮你入幻境保你一命。你反倒是跟那死镜子结了本命,你莫不是忘了。你在镜渊幻境之中,几次三番落入陷阱,最后甚至差点被逼疯。”

    “这么恶心的东西,你竟然也能要?”屠人归说那叫一个义愤填膺。然而语气到这里,骤然调了个个。

    “老朽以心魔血气为食是,那破镜子不是以人灵魂为食。老朽是吃人魔剑,它就是面吃人的魔镜。”屠人归骂骂咧咧,极其不甘心。

    言语中,似乎藏着旧日恩怨一言难尽。“老朽当年被那些个道貌岸然的修士,借阵法困在虚妄之境与世隔绝。”

    “千年不止。”

    “这鬼东西!看门狗!”

    “就看了老朽千年。”屠人归疾言厉色,用力到整个身体都在紧绷的以至于变得更加骇人。“都是法器,同在的虚妄之境,做了千年的邻居,”

    “任凭嘴皮翻破天,就是不开门。”

    “虚妄之境所有进来的修士,都叫它填了肚子。老朽上千年来没有见过旁人,不然何苦被困在虚妄之境千年。”屠人归说道这里,就感觉心肝痛。

    它岂能不痛。

    上千年中,除了季笙歌和谢殊,它还见过一个人。一个撕裂了空间界限,跨界的大能,是妖族确实人身。

    也跟眼前的季笙歌一样,长得水灵灵的女子。脸蛋生的极美,却伸手就扣了屠人归攒了千年的精血内丹。

    “你说它是不是故意的。”屠人归絮絮叨叨,说道此处,牙齿咬的嘎嘎作响。说着话的间隙,狰狞的脸骤然靠近,吐气皆是掀起一阵腥风。

    “你若是乖乖过来,老朽就让你和那小子,在老朽腹中团聚做对同命鸳鸯团聚。不然就把你们两,变成老朽的伥鬼,从此天各一遍永受万鬼嗜身之苦,再无相见的可能。”

    电闪雷鸣,黑云滚滚,天空风云几番接连骤变。

    急声厉色。

    “别以为那面破镜子护得住你,你再不出来,老朽就讲你们一起斩碎。”

    而在此一个时辰之前。

    顾慎换了身精致的衣衫,镜子前面正襟危坐。

    铜雀在给他编鬓角小发辫,输得格外仔细。灵巧的手指,绞了三根小辫子,连着一起扎到马尾中。

    越发显得天庭饱满,眉目俊俏,一双眸光灼灼桃花眼。一笑,三分桀骜七分俊俏,越坏越迷人。

    便是从小看着顾慎长大的铜雀,不经意间从镜子里扫一眼呼吸都停了片刻。可惜她这份悸动没有保持多久,余光就扫到铜镜里映照出的廖云凝闭目养神的脸。

    廖云凝坐在后面椅子,单手撑着头,闭着一双眉目在闭目养神。

    不用睁眼,就好像头顶长了眼镜一样,知道顾慎坐立难安的样子,言语之间略带微词,“多大的人了!”

    “坐都坐不好?”

    “不是坐不好。”顾慎是在是不习惯这个模样。

    顾毅从小拿他当继承人培养,顾慎平日里虽然像个散财童子。其实对于衣着打扮并不上心,他又美貌天成。

    就算是不收拾,依旧很夺目。

    “太奇怪了。”顾慎说话的时候,扯动了铜雀的手。铜雀没动,到死他疼的一龇牙,又被拉了回来。“我像个准备求偶的花孔雀,顶着一身五彩斑斓的羽毛准备去sao首弄zi。”

    “大娘。”

    “难道你不觉得我已经很帅吗?你看看儿子这张脸?哪个女人不喜欢?我需要弄这么花里胡哨?”

    “这不是花哨。”

    “这是俊俏。”廖云凝撑着头缓缓睁开眼。“你要是真招人喜欢,那丫头何至于心系旁人。可见你这小子,不如自己想象中受欢迎。”

    “你不懂,这个世界上,不只是男人爱美色,女人也爱。”

    “长得好看些,总是受优待的。”廖云凝垂眸像是陷入某种回忆一样的。脑海里一幕幕闪过,当年已经渐渐褪色的回忆。

    回忆中靛蓝色的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举着刀笑的意气风发的模样两人携手跑过芦苇荡的模样碧蓝天空之下,他飞扬的发尾和桀骜不逊的眉眼

    那些旧日的欢声笑语,最后都扭曲成撕裂交错的恨

    一切尘埃的过往,似乎都随着熟悉的身影被唤醒。

    “你收拾的精神些,就算那小丫头不喜欢你。你也能博个好印象,最起码你得给自己创造一个能靠进她机会。”廖云凝看着像是看着顾慎,又像是透过他看着别人。

    目光有些阴沉,嘴角的笑意淡了下了下来,“时间长了,在坚固的堡垒也会生间隙,到时候你就有机会了。。”

    美色,华服,礼物。

    顾慎本就生的模样好看,经过铜雀手一捯饬。越发意气风发,似天上骄阳璀璨夺目,让人心生亲近。

    便是廖云凝早没了红尘情丝,看到都不得不赞叹一句好颜色。

    廖云凝将他反反复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觉得没有差错,又将自己精心调配的香粉塞到顾慎手中。

    才趁着夜色幽深之际,将顾慎推出堂口。

    任由他一个人夜风中凌乱。

    “想要我死?”季笙歌冷笑一声,“你做梦!”

    你做梦,三个字。

    季笙歌是从牙齿中一字一句蹦出来的,她背后灵织羽衣的湿透了。“我不会死,谢殊也不会死。”

    “别以为,你句话便可以动摇我。你不过就是把剑,只要一日是法器,一日都需要主人。无人握你,别说杀人,你走到面前都难。”

    “好好好!”

    “牙尖嘴利。”屠人归像是料定了她的反应一样,极其阴险的连说三好。声音骤变,“那就让你尝尝老朽的厉害。”

    然后一声令下,滔天的魔气丛黑漆漆的天幕之后,仿佛化作无数冤魂哀嚎着朝她千里奔袭而来。

    屠人归悬在天上庞大如天神降临,季笙歌站在地上渺小如尘埃。

    实力的悬殊,加上那风云巨变之下那种登顶的压迫感。

    就蔓延到她身前的魔气骤然停了片刻。惹得狞笑着的屠人归低了头,直直看着站在原地却陷入梦魇中尚未挣脱的谢殊。

    而就屠人归起杀心的千钧一发之际。

    季笙歌耳边响起一道,全然陌生却声音。

    ‘进来。’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极平淡没有一丝波动的那种,突兀的在脑中响起,见季笙歌像个呆子一样没反应。又急快速的补了一句,‘引它们进来。’

    这个它们毫不意外,指的是谢殊和屠人归。

    屠人归有器灵,镜渊没有器灵。

    季笙歌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今日在屠人归杀到面前,嚣张的叫嚣着要吞掉她那一刻。季笙歌才知道镜渊是有器灵的。

    她跟镜渊结成本命这么久,知道今日才听到镜渊说话。然后她才看到,镜渊幽深的镜面之中,藏着一个虚幻的白色身影。

    只是镜渊的器灵没有身体,只有意识。

    镜渊的器灵只能待在镜渊幻境之中触摸不到。它没有形态,没有性别,简化的就像是是一道白白的影子。

    夹在它编织的幻境中,像个幽灵,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镜渊是季笙歌的本命法器,他们沟通不需要用言语交流。

    一个意念,季笙歌便知道镜渊要她做什么。

    屠人归主杀伐,镜渊主吞噬。论玩弄人心和绝对领域的手段,屠人归比不过镜渊的。更何况,它如今是个半残,只要将谢殊骗入镜渊幻境之中。

    那,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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