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芳菲苑,绘春伺候李太微梳洗,又泡了香茶给她过口。
“今日奴瞧念夏姐姐带了个生人进府,看着装扮倒像是宫里当差的呢!”
绘春挑了三只珠钗,摆在李太微跟前的妆台上,又转身取了团扇,似是不经意的问。
李太微垂眸,目光落在茶碗里沉浮不定的花瓣儿上,半晌才道:
“唔,长平听闻母亲病了,选了个侍女来给母亲伺候汤药。过几日等母亲好些就该回了,中秋宫宴,宫里少不得人手。”
言罢,李太微转脸看过来。
“你今日去给薛表姑送糕点了?”
绘春替李太微打着扇子的手一顿,想起今日半道上碰见的念夏,忙就跪了下去。
“是……是,二夫人昨晚带了不少糕点来,吩咐奴婢们往各处院子里分一分。奴见还剩了一些,就做主往半月居送了一点儿……奴不该擅自做主……奴……奴该死……”
李太微吹了一口浮在上头的花瓣,道:
“既是二伯娘的意思,几块糕点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起来吧。”
绘春才松了一口气,便听李太微问:
“如何?可打探到什么?”
绘春一愣,忙紧声道:
“奴……奴未曾见着表姑奶奶,只听她身旁的碧云说……表姑奶奶昨日午后就病下了,一直睡在榻上,连老夫人那里都没去,说是……说是染了风寒……”
染了风寒?
李太微从妆台上捡了一只珊瑚排珠步摇,对镜照了照,倏然笑了。
下晌,李老夫人那里遣了人过来,说老太太刚起身,念李太微这些日子赶路疲乏,特意吩咐她这几日就不必去请安了,叫她好生歇着。
李太微心中有数,定是孙嬷嬷在老夫人面前替她说了不少好话,又防着祖母当面问起昭和的事儿,叫她不好作答,这才撺掇着祖母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李太微笑着应下,又问了几句祖母身子的话,便叫绘春亲自将人送出了院子。
不一会儿,绘春打着帘子进来,笑吟吟道:
“还是咱们郡主得老夫人的欢心,秋棠院那头可从没有过这份儿体面!”
李太微抬眸,定定的看着绘春,道:
“你怎知秋棠院就没得过体面?”
“我们长房与二房一向亲和,祖母宽厚,凡事从不偏颇,何来攀比一说?这话若传到外头,你叫外人如何看我们李家?”
绘春被李太微的目光看得发怵,闻言笑意就僵在面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惊惶道:
“奴婢失言!郡主赎罪!”
李太微收回目光,神色淡淡的:
“你如今是我房里的二等丫鬟,行事说话都要稳当些,若是行差踏错,丢的……可是我的脸面!”
绘春攥着帕子,神色不安地点了点头。
“是,奴一定记着郡主的话,绝不敢再胡言!”
李太微颔首,语气这才轻松了几分。
“这一趟从西凉回来,外祖母叫我带了一尊碧玉观音赠与祖母,昨日事急,倒是忘了这茬。”
李太微转头看过来:
“你亲自跑一趟华安堂,将这玉观音送去,替我陪祖母说会儿话,务必哄得她老人家开颜。”
绘春一听,眼睛就亮了起来。
郡主这是抬举她呢!
西凉太后送的东西,怎会是寻常之物?
今日她若能在老夫人跟前说上几句讨巧的话,那这赏钱……
绘春脸上又添了笑容。
“郡主放心,奴一定办好差事,定然叫老夫人知道咱们郡主一片心意。”
李太微也弯了嘴角,道:
“你顺道从半月居跟前儿走一遭,也叫我那薛表姑长长眼!咱们李家,可不是她一个破落户能轻易攀附的!”
李太微睨了一眼绘春,拖长了话音:
“你可明白?”
绘春一凛,忙道:
“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
李太微的笑意从绘春欢快的背影上一掠而过,清亮的眸中,渐渐笼聚着一层阴霾……
绘春前脚出了院子,李太微便带上大福往云水居去。
过了垂花门,大福纠结着小脸蛋,问:
“公主,那玉观音是太后娘娘赠给大周太后的贺礼,您怎么就转手送了李老夫人呢?”
李太微笑道:
“我祖母这几日身子不好,这玉观音眼下更合她的心意。外祖母送了那么多珍奇异宝,改日再挑上几件赠与太后娘娘便是。左右不过是个物件儿,想来外祖母也不会与我计较这个。”
大福觉得有理,便也没有多言。
二人说着话,便到了云水居。
侍女打了帘子,李太微走进卧房,见昭和半躺在罗汉床上,金嬷嬷与念夏正伺候着吃药。
金嬷嬷看了李太微一眼,眼中强忍着激动,李太微朝她悄悄颔首。
见李太微进来,昭和撑起身子,欲坐起来。
李太微忙上前止住,侧身坐在她床前小杌子上。
“母亲这几日定要卧床静养,切不可随意走动,若有哪里不妥,只管叫念夏去唤容医女来。”
昭和刚吃完药,正含了蜜饯过口,闻声讶异道:
“容医女还在府内?”
李太微便浅浅交代了几句,说是长平公主的心意,叫容医女来侍奉汤药的。
昭和点了点头,道:
“难得公主能有这份儿心,与你又是这般投缘,过几日中秋,你进宫定要替阿娘好好谢她。”
李太微撅起嘴,似是不服气道:
“她定是故意叫我领了这份儿情的,谁不晓得她一直惦记我房里那套观夏端砚?我才不上她的当呢!”
昭和闻言就笑了:
“长平好歹是个嫡出的公主,什么好物件儿没见过,怎就赖上你的东西了?”
“瞧你这副小心眼儿的样子,左右不过是个摆件儿,难得长平喜欢,回头叫你爹爹再送你一块上好的砚台便是了。”
金嬷嬷与念夏也笑了起来。
母女俩说笑了好一阵,待昭和有了睡意,李太微扶她躺下,亲自替她盖好丝被,将她放在外头的手掖进被子里。
昭和笑着叫她回房歇着,眼底满是感动。
李太微又与她轻声嘱咐了几句,目光便落在母亲尚还平坦的小腹上。
一想起她曾或许有过一个未能出世的弟妹,李太微眼睛一酸,险些落泪,忙遮掩着退出来。
抱夏里,金嬷嬷屏退了众人。
茶几上切了小半块儿奶酥,一碟桂花糖藕,外加一小盏清茶,都是李太微寻常爱吃的。
李太微叫大福到门外守着,屋里便只剩金嬷嬷与念夏。
“郡主,念夏说的可是真的?咱们夫人……当真有了身孕?”
金嬷嬷再也忍不住,眼泪就滚了出来,念夏忙低声安慰了两句,递了帕子给金嬷嬷擦泪。
李太微也红了眼眶,哑声道:
“嬷嬷,这事儿眼下可万不能叫旁人知晓,便是母亲那里也说不得!”
见金嬷嬷不解,李太微道:
“容医女虽诊出喜脉,但日子尚浅,眼下只有三成把握。若是错诊,惹了笑话不说,徒叫母亲空欢喜一场,只怕因此生了心结,反倒耽误了身子。”
金嬷嬷闻言,细一思量,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只面上仍藏不住的喜色。
“是是是,老奴实在是太欢喜了!反倒没有郡主想的妥当……”
“那相爷那里可要交代一声?”
念夏是个心细的,问道。
金嬷嬷也看过来。
李太微眸中就浮了一层黯然。
前世父亲是默许了薛素琴为妾的,她虽不知那桩丑事是如何被母亲撞见,到底是薛素琴设计还是父亲自愿……但仅凭薛素琴能被抬进门这一点,李太微就从心底里排斥李盛。
“父亲朝中事杂,待过些日子,确诊了再说也不迟。”
念夏与金嬷嬷点头应下。
“今日起,念夏就在云水居照应,我那里有大福与绘春足以,过两日田妈妈回来,也一并来云水居伺候。”
“药食上先按容医女的方子来,行事隐秘些。容医女开的方子不可去太医局抓药,将药材分散到京城几个大药铺里,莫要叫人起疑。便是秋棠院与老太太那里问起,也不可露了口风!”
“每日方太医的药照样煎好了端进来,房里只留你们二人伺候汤药,膳食上我会将容医女安排进云水居,你们照她的话做便可。只一点,母亲所有饮食务必谨慎些,万不可假手于人!”
金嬷嬷与念夏对视了一眼,惊讶道:
“郡主何以如此安排?”
金嬷嬷与昭和亲如母女,前世伺候昭和养病,一道染了瘟疫,死在了京郊别苑里。
念夏是金嬷嬷的嫡亲侄女,自小跟着金嬷嬷入府。前世昭和与金嬷嬷病逝,念夏得了消息,大哭了一场,在昭和下葬那日,悬了白绫殉主。
这二人对长房忠心耿耿,李太微也没有打算瞒她们。
“嬷嬷想想,容医女能诊出的喜脉,方太医为何诊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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