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辞镜猛地推开柳惊风。
她没敢用多大力,虚虚一推,柳惊风还是以这种暧昧的姿势压在她身前,碎发遮蔽住她的视野。
木门被一脚踹开,带起一阵风。
“柳惊风,你来这做什么?”柳急雪走过来,扯着柳惊风的长发,像拎小鸡那样拎起,“滚回去。”
柳惊风挣扎起来:“柳急雪,你又发什么疯?你松开我啊!别抓头发!”
“陛下,您放下他吧。”朱辞镜不忍心道。
柳急雪被从她眼前拎开了,她这才看清眼前的柳急雪。他鬓角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不少,额上皱纹又生了好几道,整个人又苍老多了,那身明黄色的袍子也掩盖不住疲惫和衰老感。
“辞镜啊。”他松开柳惊风,柳惊风落了地,“朕原本想,就不能有个双全的法子么?让柳惊风同你一起好好的,打消掉你心底的恨。偏偏你要走到这一步来。”
朱辞镜看着他这幅痛心疾首的样子,笑着道:“将军叔叔,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两个人都没必要再装模做样了。”
她这句“将军叔叔”叫得柳急雪愣了半晌,才说:“朕给过你机会的。”
“就算我什么也不做,您也不会放过我。”朱辞镜轻声说,“我一直都在找老皇帝当年留下的人,当年我孤立无援,还以为是人情冷淡,不承想是您将他们都送进了天牢。要是我逃得不够快,估计也被您送进去了。”
柳急雪叹了口气,并未否认:“你总是这样机灵,辞镜。聪明过头了可不好。”
他一松开手,柳惊风就溜出来,一屁股坐上朱辞镜的床沿,警惕地盯着柳急雪:“柳急雪,你别对着辞镜做什么。”
朱辞镜心中无比苦涩,柳惊风握着她的手,她感到柳惊风并不平稳的心跳从那边传来。
他的心跳得真快啊。
“陛下,您知道当年狸猫换太子的事吧?”朱辞镜出声道,“您拿朱敬岩当幌子,那他说他是您的儿子,我猜您心里也没全信他的话。”
“他是这么说了。”柳急雪说,“他也确实拿出信物了。辛苦他找来这些假玩意来骗朕。”
“我猜的对。”朱辞镜说,“他应该知道些当年的事。老皇帝做这事,和他商量过。”
“毕竟他是朱家的种。”柳急雪拉开椅子坐了,“谢胧月昨夜跑了,你可是帮了不少忙。”
朱辞镜装傻充愣道:“她跑的时候我在天牢,可帮不上。要是能跑,也不至于挨朱敬岩这一剑了。”
“你扯谎的时候很像胧月。”柳急雪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有些飘忽,“都是这么理直气壮的。”
“你们都说我和谢胧月很像。”朱辞镜慢吞吞地说,“那您就没有想过我们的关系?”
一旁的柳惊风听得云里雾里:“辞镜,什么意思啊?”
“朱敬岩是货真价实的朱家人。”朱辞镜撑了撑,想坐起身子,又想起许太医的话,只得躺了回去,“天牢里的狱卒还是他舅舅,他母亲是朱家的旁支。您要是不信,召来那狱卒对质就是。”
“朕知道。朱敬岩这蠢东西还骗不过朕。”柳急雪嗤笑道,“就他那些小把戏,呵。”
“但是您需要一个借口来找我麻烦。也需要一个人来做借刀杀人的刀。”朱辞镜说下去,“他是不是您的子嗣这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和我有仇。”
柳急雪丝毫没有被点破的窘迫,摩挲着木扶手:“你说得对。”
“我需要您一滴血,”朱辞镜说,“我想知道……您到底是不是我的父亲。”
柳惊风还是握着她的手。
他的手上有不少伤疤,自己割开的,柳急雪留下的,还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老茧,又干燥又扎手,还总是很烫。明明这么年轻的人,手却这样衰老,经历这样多坎坷。
柳急雪皱起眉:“你说什么?”
柳惊风眨了眨眼,差诧异地望着她:“辞镜,你说什么?你怎么会是柳急雪的女儿呢?”
“滴血认亲,这法子是最简单的,您看着我,也没法子造假。”朱辞镜不敢去看柳惊风的眼睛,咬咬牙道,“朱敬岩一直在掩盖什么。总之我掌握的线索都在告诉我,我和您有关系。”
朱辞镜说完反而长舒了口气。
憋着心里怪难受的,她没有一刻不在想这事,害得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即使该静下心来想事的时候也烦乱得不行。她希望柳急雪是她亲爹,这样接下来的事都要好办太多,她甚至不需要再去用性命来博弈,真要是的话,她又感到对不住柳惊风。
窗子外的风吹着,梧桐树叶响个不停,几只雀鸟在叽叽喳喳地叫,在枝头上窜来窜去。
柳急雪显然也不比她冷静到哪儿去:“你说……你是胧月的孩子?”
他这个表述听起来实在怪异。
“辞镜……”柳惊风面色有些发白,似乎还没缓过来,“你怎么会这样想?”
朱辞镜轻笑了两声:“柳惊风,你会恨我吗?”
柳惊风看着她,神色复杂:“我肯定不会恨你啊。傻姑娘。”
平日里都是朱辞镜笑话柳惊风傻傻的,这回柳惊风反而刮了刮她的鼻尖:“辞镜,要是我们真是兄妹的话,那你也得陪着我到老。”
“好。”朱辞镜紧紧抓着他的手。
她重伤未愈,使不上什么力气,柳惊风便用手将她的手包裹住,让她的手背贴着他掌心,感受柳惊风的脉搏。
“辞镜。”柳惊风强笑着说,“要是真的,我们就不能要孩子了。你听说过苗人的神话么?”
“那是什么?”朱辞镜问。
“雷公发怒洪水数十日,一对兄妹躲进葫芦里避水。”柳惊风顿了顿,“整个世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在水里飘。后来就有了他们苗人。还是叶思邈的祖先。”
柳急雪的手敲击着扶手,好一会儿没再说话。
朱辞镜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从他射神色看出他心里乱得很。
许太医端着药碗进来,看着柳惊风和柳急雪在这儿面面相觑:“陛下,二殿下,你们这是?”
“朱姑娘的药刚刚煎好,我端过来了,得趁热喝。”许太医将药碗放在桌子上,还以为柳急雪来为难朱辞镜,“您要是有话问朱姑娘也过些日子吧,她伤太重,需要静养。”
“端碗水来吧。”柳急雪说。
他的声音太轻,许太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茫然地看着柳急雪。
“端碗水来。”柳急雪又说,“记得碗洗干净,别让别人经手。”
许太医没明白他的意思,还是出门去打水了。
整个屋子里便只剩下三人。
“辞镜。”柳惊风叫她,“我觉得你不像是我亲妹妹的……就是冥冥之中一种感觉。”
朱辞镜笑着看他。柳惊风和她的手心里都汗涔涔的,还在这儿装作镇定。
“爹。”柳惊风对着柳急雪道,“当年狸猫换太子的事都过去了这么久。全知道的人也就只有我娘,朱敬岩可能知道些,知道的应该也不全。不如我们三个把知道的都说出来,这事也没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柳急雪应下了:“孙家老太来找过朕一趟,说朱辞镜是朕的子嗣,当时朕并未放在心上。被换的只有几家,孩子却有四个,朕怎么想也想不通。”
“我知道叶思邈是朱家的。”朱辞镜说,“何思远或许是南疆王的子嗣。”
柳惊风悠悠道:“我在三四月份见过一次谢家人。辞镜那时候也在场,我忽然走过去,见到的就是谢家人。”
“谢家还有人。还在找谢家人的后。”柳惊风说,“我算半个谢家人,他们问我要不要接手谢家。我没搭理,他们这群人都是疯子。这些年没这么闹腾还是我哥流了他家的血。”
许太医端着一碗水走了进来:“水来了。”
“你出去罢。”柳急雪道。
许太医没敢多留,留下水便出去了。
“看看吧。”朱辞镜说。
她心跳得太快了,盯着桌子上那碗清水。水里什么也没有,在白瓷碗里装着。
柳惊风也盯着。
柳急雪抽出腰上利剑,对着指尖轻轻一划,只听“啪嗒”一声,血珠子落在水里。
小小的一团红,掉进去的样子像条小蝌蚪。
“到我了。”朱辞镜伸过手去。
柳急雪的剑过来时,柳惊风下意识握住她的手。
“柳惊风,松开吧。”朱辞镜无奈道,“得滴血。”
“不好意思啊,辞镜。”柳惊风收回手,“就没有其他不流血的法子么?用刀割一下,很疼的。”
柳急雪指尖冒着血,面无表情地看着柳惊风。
“我没那么娇气。”朱辞镜用手在剑尖上一抹。
柳急雪的剑锋利,一划就是道口子。
血滴进碗里的时候,柳惊风急急忙忙地掏出药给她抹。柳惊风的动作又轻,又不熟练,药涂了一大抹上去,才胡乱去找包扎的东西。
“过一会儿它就自己好了。”朱辞镜笑着说。
她的余光瞥着碗里的水。她这个角度其实不大不能看见,倒是柳急雪一直眉头紧锁。
“扶我起来。”朱辞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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