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不知怎么突然就变得僵持起来,  简云闲盯着易鹤野的锁骨怒火中烧,易鹤野则看着简云闲的眼睛一脸茫然。

    他们就这么不明所以地对视了好几秒,  易鹤野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家伙在气什么。

    不知是哪根筋打错了,  易鹤野看着他这个表情,忽然爽了起来,故意把领口的扣子用重新解开“是啊,前几天才打的。”

    简云闲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承认、而且态度还这么恶劣,  一向伶牙俐齿的他被气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易鹤野笑起来,  故意把锁骨敞给他看“怎么样,  好看吗?”

    两个人坦诚相见到现在,简云闲也没有觉得有任何不能看的,  但这时候易鹤野主动把钉子露到他面前,  他却觉得眼睛被扎得难受得要命。

    于是他怒火中烧地伸手,  动作粗暴地帮他扣上扣子,把那两颗碍眼的黑钉子封锁起来。

    简云闲好半天才顺了一口气,  压抑着怒火道“……是谁让你打的?”

    易鹤野差点脱口而出,  说没谁,  就是自己想打,  但看着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样可太不好玩了。

    于是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领,  像是珍藏一般把那两颗钉安顿好了,  这才轻轻挑起眉,  微微笑着看简云闲“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彻底让简云闲绷不住了。

    易鹤野眼睁睁看着他常年被偶像包袱封印的表情龟裂开来,露出了极其罕见、极其复杂的情绪,  像是一个完美的雕刻作品裂开了一道痕,  露出了藏在人造纹理之下最真实的内心。

    易鹤野就靠在他的对面,  抱着双臂欣赏着他无力的愤怒——他觉得简云闲倒也不必要过于注意表情管理,  偶尔这样自然的真情流露,倒也是增加了一丝难得的观赏性。

    但这家伙好像有点太生气了,生气到易鹤野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的玩笑开过头了。

    他刚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补救一下,就听到那人开口问“疼不疼?”

    这人明明已经气到快要原地死机的程度,开口却压下了所有的情绪,第一句话就是问他疼不疼。

    易鹤野愣了一下——其实说实话根本就不疼,但看着他的表情,易鹤野又鬼使神差地撒了谎。

    “疼。”他说,“……但是我很喜欢。”

    简云闲听到这话,呼吸都凝固起来,他拧着眉盯着易鹤野,那温润的翡翠绿里升腾起一片雾水。

    易鹤野看着他眼眶都气得泛红了,下一秒,这家伙突然扑过来,一边解开他的衣领,一边张口就在他的右肩上狠狠咬了一口。

    “艹!嘶……!”

    这一口咬得很重,易鹤野甚至感觉他的两颗虎牙直接钉进了自己的皮肉里。

    他挣扎着把那家伙推开,一低头,看见了一圈殷红的齿印,还有两个正在渗血的小孔。

    “你他妈……!”易鹤野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简云闲,“你有病是不是?!”

    这一口让易鹤野负了伤,也让简云闲消了气。他舔了舔嘴唇,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疼吗?”

    “疼!”易鹤野气急败坏地指责他,“你他妈这么使劲儿能不疼吗?!”

    简云闲又笑起来“那不正好是你喜欢的么?”

    ……靠。这家伙报复心也太重了。

    易鹤野看着右肩的那一圈牙印,又看了左边那两颗钉子——这一左一右,就特么跟竞赛似的,非要占个对称才行。

    在易鹤野低头观察伤势的工夫,简云闲已经迅速收拾好个人形象,一副笔挺的模样打算退出战斗。

    他理了理自己的领带,又重新架起那副被易鹤野打掉在一边的金丝眼镜,转过身去。

    易鹤野刚准备起身把那家伙揪回来,看见一坨又大又白的小云朵,从巷子那头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先跑到他腿边亲昵地蹭了蹭,又贴回了简云闲的身边,一脸开心地看向他。

    他忽然想起来育儿经验读物上说过,大人不要当着小孩子的面吵架,更不要打架,不然对小朋友的身心健康都会产生不良的影响。

    于是看在小云朵这位二十余岁高龄儿童的面子上,易鹤野也决定暂时休战了。

    简云闲牵起小云朵的牵引绳,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巷口,易鹤野便靠在墙上盯着父子俩渐行渐远的背影。

    末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还没来得及叼在嘴里,就听到简云闲说了一句“不要往那边去。”

    往哪儿去?易鹤野抬起头,还没来得及问清楚,那家伙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街角。

    易鹤野象征性地追了几步,一探头看见那四通八达的巷子路,便不再徒劳去找了。

    这一次他不怎么着急——因为他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易鹤野重新确认了一遍衣服上没沾上什么东西,才叼着烟双手插兜、慢悠悠踱回阳光中去。

    经历了一场交锋之后,易鹤野觉得自己除了没有了那种世俗的欲望之外,整个人还多出了一种看破红尘的沧桑感。

    他微微佝偻着身子,目光都疲累得有些涣散,四周嘈杂的声音撞到他的耳朵里,又被他对外封闭的大脑弹了回去。

    一直等他顺着肌肉记忆,走回到了那个临时搭建的舞台前,抬头看着空荡荡的广场傻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演出已经结束了。

    演出结束了,小妲己表演完了,观众们都已经走空了。

    易鹤野得出这三个结论之后,脑袋瓜子又停止了运转——

    ……自己到这儿来是干什么来着?

    他凝固在原地缓冲了许久,大脑刚刚尝试恢复运转的时候,就听见巷口传来一声嬉笑和嘈杂。

    他扭过头一看,发现大概七八个男人嘻嘻哈哈从巷子里走出来。

    他们一个个面色绯红神情满足,有的提着裤子,有的下面拉链还敞着口,有的直接一边走一边套上大裤衩子,易鹤野这个刚刚完事儿的,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种事儿本来轮不着他管,结果他刚准备走,就看见一个男人手里抱着一只带着鲜血的人造狐狸尾巴。

    易鹤野一眼就认出来那尾巴,断了联的大脑一瞬间重连起来。

    他赶紧三两步跑向那巷子,一个男人和他擦肩而过,看他匆匆的样子,笑着调侃道“人还没跑,现在去还能赶上热乎的。”

    易鹤野第一反应是把那家伙揪过来先暴揍一顿,但是他知道现在揍他们也没有任何意义,第一要务是要看看人怎么样了。

    他快速潜进那幽暗的巷子里,在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一股难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易鹤野恶心地皱了皱眉——他知道这是什么味道,七八个男人凑在一起,这感官刺激直接放大了七八倍。

    他努力忍住没吐出来,又往前两步,就听见了一声虚弱而痛苦的呼吸声。

    他已经预料到了躺在那里的人是谁,但是一拐弯,易鹤野的脚步还是生生停住了。

    肮脏的角落里,小妲己chi身o体地仰躺在地面上,四肢像是被扭断了一般,呈现着诡异的大敞着的摆姿。

    她的脸上是一大片混杂在一起的液体,有血,还有其他很多说不清的,糊得到处都是,让易鹤野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的身下是一片殷红的血,那九个尾巴似乎只剩下了四五根,像是枯萎的芦柴棒一样散成一团。

    她像是一只被丢进开水里烫过的狐狸,被生生剥了皮,只剩下一副血淋淋的骨肉架子。

    而她光溜溜的身子上,则是铺满了一层厚重的硬币、钞票、珠宝。

    那钱堆的顶上有一只廉价的手表,在正好被一小串刺破楼间距的光照亮,反射出一圈很局限的光亮,那蒙蒙的一层光,像是一层薄毯,将她脆弱的身子裹在里面。

    如果不是看她还有呼吸,易鹤野很难相信她还活着。

    他赶紧打电话叫了救护车,接着蹲到她身边观察她的情况。

    “……我没事。”小妲己看着天,小声地叹出一句,“……不要叫救护车了,太贵了,我付不起。”

    易鹤野看她怎么都不像没事的样子,便说“我帮你付。”

    大不了回去报销。

    一定不要花钱,小妲己松了口气。她难耐地动了动双腿,那一片挡在她腿尖的钞票滑落下来,溃烂的隐|私|部|位尽显无疑。

    虽然他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性向方面也没对得上号,但是出于礼貌,易鹤野还是转过身,不去看她。

    背过去好半天,易鹤野觉得自己干坐着不妥,还是问道“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小妲己躺在钱堆里,看了他不自然的背影,只笑了笑,艰难地说“没事儿,不要紧,这就是我的工作。”

    易鹤野听得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不擅长找话题聊天,但他又怕小妲己一闭眼就过去了,只能找点话题,想帮她提提精神。

    想来想去,他对这姑娘了解实在太少,只能问“你现在是不是过得比较困难?”

    “嗯。”小妲己说,“琴姐被抓了,我没地方去了……”

    易鹤野瞥了她一眼,又皱着眉头扭过身去,实在不忍直视“……为什么不找个正规的地方工作,你现在还这么年轻,完全可以找个厂上班,不必要这么糟蹋自己。”

    “但是只有这个来钱快啊。”小妲己无奈地笑起来,“如果不攒够钱的话,我就完蛋了。”

    易鹤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问道“什么意思?你是欠了债吗?”

    “做手术欠了很多,在征信黑榜待了好久了。”小妲己苦笑道,“因为之前琴姐的事情,我留了案底,从上个月政|府就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不能及时偿还清债务,我就要被送去e区了。”

    小妲己问“被送到那种地方去,还不如死了算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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