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华殿中, 秦砚听完徐太医的见解以后,坐在宫中出神了一上午。
沈旷直到午膳时才返回了后殿, 秦砚此时看见沈旷的身影心中有些微妙。
磐石无转移,但人会受情绪的波动,秦砚虽然习惯于端庄,但进来她早就扔掉了伪装。
但此刻再次戴上,更是会让人看出分别。
虽然只是寻常的午膳,只是说了几句话沈旷就发觉了昨日还甚为欢愉的人,现在又变了回去。
沈旷想着明明自己走之前都是好好的, 广华殿中也应当交代过, 更是不会有人惹她不悦。
沈旷当然不知道秦砚心中惴惴不安的是什么, 但秦砚太清楚了, 甚至只有预感也能让她忐忑上一阵。
秦砚习惯若是没有一定把握就不会心怀侥幸, 她已经太多次愿望落空了。
不过她表现得有些过于明显, 沈旷好似已经看了她多次。
秦砚眼睛忽闪着, 缓缓问道:“之前您说的……”
沈旷忽然盯着秦砚不动, 手中筷箸停在半空。
秦砚想起游湖时沈旷对她说的,立刻改了口:“你……说的那道圣旨还作数吗?”
她仍旧不习惯如此称呼沈旷。
“当然。”沈旷神色无常,但因那个“你”字而心满意足, 虽然还需要时间让她适应, 他说道:“一会让康平拿给你。”
如此顺当,秦砚缓缓点着头,她只能确定应当在自己不冲动的时候应当做好充足的准备。
若是孩子顺从她的姓氏,至少还有个可选的余地。
“还有别的担忧?”沈旷问道。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不会逼我回宫,对吧?”秦砚试探地问道。
“是的。”沈旷眼眸微沉。
对面的人对他笑着, 像是受了惊吓的小鹿, 迷茫却要向前试探。
但他看得出, 秦砚在隐藏着一些东西。
如同他一样,只是他藏得更深,他也没有资格谴责别人。
只是沈旷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秦砚觉得他会逼她回宫。
午膳过后,沈旷小憩一阵又返回了前殿,秦砚在宫中坐着烦闷,便带了人去沁园走走。
因是宫宴临近,这里忙里忙外斗是内侍监的宫人。
她望向园中,站在中间打理着一切的人好似有些熟悉。
秦砚笑着扬声道:“妙晴。”
“娘娘!”
已然成了内侍监掌事女官的妙晴疾步向秦砚走来,“娘娘,听说您回宫了,但奴婢想调回宫中他们没有同意。”
她上下打量着秦砚,“您这是……”
妙晴有些担忧,皇后娘娘离宫时那副决然的样子定是不会回来的,如今回来了不免她会怀疑宫中是不是用了些手段。
“别担心,只是回来住一住。”秦砚笑道,她怀有身孕的事知道的人也不算多,但已经足够要命。
所以广华殿更是防备森严,不可能此时调动人员。
妙晴好好打量她一番,又问了冬寻好几句,这才放下心来,三人说笑一阵,沁园中的宫人都忙碌着时不时拿着物件过来问一问。
秦砚见妙晴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心中有些欣慰。
只是妙晴转过头就叹上了气,“娘娘之前真是太辛苦了,真当是自己做上了才知道有多少活要忙。”
两宫太后不管事,宫宴的活都甩给内侍监,毕竟人已经坐到了太后的位置上也不怕前朝说什么。
内侍监更是要找个熟悉这活的“苦劳力”,于是给妙晴提了女官之职,活都交给她来做。
她之前也都是听命办事,真要上手那真是筋疲力尽。
但妙晴又连连摇头,嘴上赔罪道:“不对不对,不该跟您抱怨这些。“
秦砚笑着安抚她,看来还是那个藏不住事的小姑娘。
既然都来了,秦砚也帮着拿拿主意。
妙晴叹了口气,指着正堂当中,“就像那正堂里挂的画,选了好几日了,总是有挑的地方。”
她没敢说内侍监派人来看一次说那画太艳俗,换了一次之后两宫派人来看说那画不够庄重。
所以他们几乎要挑遍库中所有字画也没挑出一个合适的。
这种事本应也简单,但都是怕担责任,内侍监的人才会如此小心翼翼。
秦砚叹了口气,凭借着记忆说出了几个字画的名字帮了妙晴一把,挑个稳重不出错的就好了。
妙晴立刻如释重负,道着谢连忙派人去拿字画。
秦砚有一瞬间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宫宴前再去沁园看看,看着也许是有些不大让人放心。
但转念一想,自己还真是劳碌命,都不做皇后了还这么好心?
走在回宫的路上,秦砚这么忽然一摇头,吓到冬寻一跳,连忙问着:“娘娘,您怎么……”
没等冬寻说完,转角突然蹦出一个穿着橙红衣裙的姑娘,冬寻下意识拦在秦砚身前,忘记了她要说的话。
那姑娘眨着大眼睛拍着胸口,甚是有些夸张。
秦砚眼睛一瞄,便看见了她腰间的东瑜配饰。
她顿时了然,这是东瑜郡主姜朝。
“抱歉抱歉,我本是打算跟他们出宫的,请问您看见东瑜的使臣们了吗?”姜朝不好意思地笑道。
看起来是个开朗的性子,脸上爽朗的笑意自然流露出来。
秦砚淡然笑笑,向身后挥着手,“没有,但可以帮您去问问。”
“您也可以随我一同到广华殿等。”
显然走散了也不知应该送她从哪个门出宫。
姜朝道着谢,立马跟着秦砚向广华殿走。
只是眼神一直往秦砚身上试探,秦砚察觉到后回以微笑,像是在说“想问什么”。
姜朝挠挠头,小声问了一句,“您是陛下的妃子吗?”
姜朝打量着这个貌美的女子,简单挽着长发,唯一点缀在发间的是一根横穿而过的银簪。
显然不是宫中的装扮,但身上的气度却是十分雍容。
年岁上不会是西盉先皇的太妃,更像是皇帝的妃子。
也只有宠妃才能随心所欲。
虽然都是随心所欲地奢靡。
秦砚好似猜出郡主心中所想,是她竟然忘了说明自己是谁,莞尔笑道:“不,我已经不是皇后了,郡主。”
“您是前皇后!”姜朝眼中一亮,一步迈上前握住秦砚的手,好似十分激动。
倒也对,但秦砚看着有些激动的双手,有些不知所措。
“抱歉,以前从没听说过皇后和离的。”姜朝上下摆着双手,“我很佩服您这样的勇气!”
姜朝在路上就听说了西盉皇后和离的事,坊间传闻还是皇后提出的和离。
就算是出过女帝的东瑜也从未见过皇后和离,更别说是西盉。
秦砚突然被夸奖一番,竟不知自己能否担起这样的夸奖。
姜朝开朗的性格很快与秦砚熟络起来,两人坐在广华殿中,等着东瑜使臣找来。
“上一次如此大的宫宴应当还是郡主母亲来的时候。”秦砚看着姜朝忽然想到刚才在沁园看到的宫宴。
十年前东瑜长公主前往西盉订立通商条款,那时他们还都很小,但秦砚从宫中记载中能够看出那次宫宴之盛大。
所以这次宫中会格外忙碌。
东瑜和西盉是国富力强的两个大国,两国和睦也影响着周遭小国的生息。
好在两国长久以来保持着良好的往来,虽然不乏有暗相争斗。
姜朝也笑着说道:“在我来之前,母亲总是提起,十年前陛下好似也就十几岁,但母亲说对陛下印象很深。”
“秉性纯良,少见的正直坚定之人。”
秦砚算了算,十年前,沈旷也就是十三岁。
别人对十三岁的沈旷的评价与现在没有什么不同,短短几个字秦砚就在心中勾勒出他十三岁的模样。
更为青涩的皇子,冷峻的脸上也许能温和半分,得体有礼的皇子已经逐渐接触政事。
心怀天下的他日夜淹没在太傅留下的课业和六部轮转之中。
好似也没什么不同。
“嗯,陛下这点始终如一。”秦砚抿了抿嘴,嘴角轻轻扬起。
但是别的……秦砚觉得别人应当见识不到沈旷异于常人的想法。
姜朝也觉得没错,见皇帝两面一共没见这人说过几句话,但能看出确实是个正直的人、英明的皇帝。
她感慨道:“所以上次母亲赠与了陛下一副出自东瑜名家之手松竹图,还邀了陛下在那上题字。”
姜朝甚至怀疑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件事,她的母亲和圣上想让她嫁入西盉的愿望这么强烈。
不过是个十年前的缘分,现在拿出来说能打动人家几分?
而且姜朝相信,她的母亲如此精明肯定给所有皇子皇女都送了礼。
姜朝又拉着秦砚讲了一通,直到东瑜使臣满头大汗赶到了广华殿她才恋恋不舍离去,还跟秦砚约定好宫宴再来找她聊聊。
东瑜郡主是个爽朗的人,虽是有些神经大条,但相处起来还很舒服。
秦砚抬眼看向宫中挂着的字画,心中突然一亮,让冬寻叫了康平进来。
“康平,陛下库中是不是有一张东瑜长公主送的松竹图?”她问。
康平心中思索一番,却有此事,“应是有的,娘娘您要看看?”
“既然是与东瑜的宫宴,不如到时拿出来挂在正堂中,毕竟是长公主赠予陛下,也是东瑜和西盉的一段缘分。”
这样应当能解决正堂字画的问题了。
康平恭维道:“还是娘娘想得周到。”
沈旷下午因政事去了趟兵部,临近回宫又被中书省拦下啊。
“陛下,根据青州周边郡县连日奏请,暴雨一直上行,近日就会到怀庆河了。”
怀庆河是联通五州入海的主干河流,承载大多数航运,如果暴雨一直到了河边还未减小势必会引起洪涝。
沈旷颌首,心中有数,说道:“让沿途郡县做好抗洪准备,户部准备好所有必要预案。如果有问题,直接调动粮仓库银,省去繁琐文书,以抗灾为主。”
雨季暴雨虽然常见,但对于山谷之地如此之大的雨甚至是几十年一遇,而这雨又反常越过山脊直奔怀庆河。
从怀庆河经行分支流域就会到青州境域,算着时辰傅庭安应当已经到了青州。
希望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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