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卿卿乘着马车,辗转寻到了次辅大人府邸。
他的宅子和自己家隔了两条主街,完全是两个不同的街区。
这边陈卿卿从没来过。
马车停下来之后,陈卿卿掀开帘子望了望府邸大门。她欢喜地爬下马车,提着裙子跑上府外石阶。
刚到了门口,迎面就险些撞上了一个人。
好在她及时停住脚步,往后退了退。
谢鹤川也吓了一跳。
“你”他看着眼前的漂亮姑娘,很快就想起了她是谁。
“卿卿姑娘。”
“小将军。”陈卿卿愣了愣,“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呢。”谢鹤川笑了声,饶有深意地问,“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陈卿卿直言道,“我来找傅大人。”
谢鹤川了然地扬起眉,和她说,“那你来的不巧,兄长不在。”
“不在?”陈卿卿原本雀跃的心落寞下去,朝府里望了望问,“那他去哪里了?”
“听府里人说,大概是去瓦肆了。赏花会也尚未结束,或许也去北街了。”谢鹤川说着随口提了一句道,“不过今夜北街江边有打铁花表演,十分难得,信阳公主都会去看。我估计兄长可能也会去看看。”
“信阳公主?”
陈卿卿敏锐地捕捉到了最重要的四个字,模模糊糊的梦境记忆隐约浮现。
首辅大人与公主伉俪情深,对公主殿下更是宠爱有加。或是公主庆生之日,放满城烟火给她看。或是在深冬数寒天,因公主想看花,就连夜耗费各方气力种了满院子的鲜活各色的花,在冬雪中给她造春色
而与这些景图重叠的,是她与首辅大人缠绵相抵,是他在抱着公主殿下时望她的目光,是她在深庭侯府,病去床榻。
陈卿卿从这些画面中清醒,蓦然地心口一窒。
她来不及说其他的,转身跑开。
“卿卿姑娘,你去哪儿?”谢鹤川在她身后扬声问。
陈卿卿爬上马车,回头看向他道,“去找大人。”
谢鹤川从府门外的石阶走下来,靠在马车上抬头看着她说,“现在已经不早了。回去晚了,太傅大人不会担心吗。”
他眼神里带着明显而不明的意味,陈卿卿掀着车帘望了望天,“没关系,回去和爹爹解释就好了。”
她说完低头对上他的目光,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之后,直言不讳道,“小将军,你不用这么看着我。你想的什么,就是什么。”
谢鹤川不曾想她如此坦荡。他扬眉笑了声,觉得她十分有趣。
“卿卿姑娘,我兄长虽然长得好,但看人可不能这么看。”
陈卿卿弯了弯唇,“那还能怎么看,我总不能将他的心剖出来。”
谢鹤川笑起来,附和说,“那倒是。”
“一起去吗?”陈卿卿朝他抬抬下巴。
她多有意思。
谢鹤川想着,一手撑着马车前架轻易地上来,“好啊。”
两个人同乘马车,从府邸离开,转绕北街而去。
陈卿卿今天出门是一时热情,因此忘了时候。出来时便已经是太阳快要落山的时辰了,现在到了这会儿,残阳完全隐没。暮色开始四合。
逐渐夜来。
马车行进至路口,没办法再向前。谁料夜晚的赏花会却是比白天还要热闹,灯火辉煌,街头巷尾人流如织。
陈卿卿和谢鹤川只好下了马车,也一同置身其中。
这么多人,上哪里找傅景策去。
陈卿卿有些茫然。
谢鹤川随手买了束花拿在手上,他看着陈卿卿寻找的目光,低眸笑了笑。
在她想要穿过石桥去对面岸上的时候,谢鹤川用花枝在她肩上敲了一下。
“卿卿姑娘,我兄长一定不在对面。”
陈卿卿回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他走到岸边的柳树旁,漫不经心地敲着手上的花枝,靠着树瞧她。
谢鹤川没回答,只问她,“你想知道他在哪里吗。”
“当然想。”
“那我告诉给你,能不能算作换陈小姐一个人情?”
陈卿卿看着他,走了两步站在他跟前。她轻笑了笑,清澈的眼睛如桥下江水一般暗映灯火。
“人情?小将军是想要太傅府的一个人情罢。”
谢鹤川不可置否地把手上的花枝递给她,扬唇道,“要不怎么说是太傅大人的女儿,如此聪明伶俐。”
陈卿卿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谢鹤川坦然地任她打量。她接过他递过来的花枝,望着对面的如星的灯色。
“只这样简单的消息,就想换太傅府的人情,小将军真会做生意。”
她声音里半带嗔娇,谢鹤川抬眸,又笑地纯粹如斯,“那以后你想问我关于兄长的事,我都告诉你还不成吗。”
陈卿卿看向他,扬了扬眉,“那好,一言为定。”
不管是小将军还是陈小姐,至少此刻漫风星辰夜下的约定,比清江水还要单纯。
–
傅景策的性子不像是喜欢热闹的,但他却真的在许多人围着猜花语的地方。
他手上拿着好几束的花枝,看起来像是别人送的。傅景策负手站在外围,再随意不过地看着一个在猜花语的姑娘。那姑娘是陌生人,这里看去也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但他的目光看起来就像在看喜欢的姑娘,沉了镜花水月一样的深邃。
他的眉眼,大概就是人们常说含情目。可他眼尾微微上扬的凤眸其实很冷情,以前听说书的老爷爷说,这样眉眼的男人,薄情寡义,笑起来眼角都是浅的。
陈卿卿站在不远处看了他半晌,才小跑着过去找他。
“大人。”
温平轻柔的嗓音,带着听得见的情绪和几乎难以察觉的羞怯。
傅景策收回目光侧眸看过去,撞上一双明亮含笑的眼睛。
他对她的印象不深,不过他记性好。
“陈小姐。”
她喜欢他的声音,像薄雪一样淡淡的清冷。陈卿卿弯着眉,“大人,好巧。”
她方才独自来找他,威胁谢鹤川不许跟过来。她跑来找他的时候,就怕晚一步,叫信阳公主先遇见他了。
傅景策抬眸扫了一眼街上来来往往的路人,低声道,“是挺巧。”
可惜,巧的不是该巧的人。
她现在不叫他名字了。听称呼,想是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大人,我们真有缘分,是吧。”陈卿卿自然地走近他,站在他身边。
她个子不够高,看不到最前面。
“你一个人?”他没看见她身边跟着人。
陈卿卿点头,“嗯。”
傅景策看她一眼,“胆子挺大。”
现在这里是热闹,待会儿回去的路上可没这么多人。
陈卿卿抬头看他,笑了笑,“那你能送我回去吗。”
“不能。”
他回答的平平淡淡,陈卿卿努努嘴巴,低头看到他手上各种各样的花枝。
“大人,你怎么有这么多花。”
“别人送的。”走来的路上许多姑娘送的,他顺手接下来,也省得他自己去买了。
傅景策看看她,“你喜欢哪一束?”
陈卿卿指了指白色的杏花枝,“这个。”
傅景策看了一眼,把几束杏花枝挑出来拿好,然后把其余的都送给她。
女孩子喜欢的大概都差不多,她喜欢的信阳公主应该也喜欢。
陈卿卿:“”
反正都是他送的。
陈卿卿收好花,拽拽他的袖子正想和他再说什么,视线却不经意扫到他身后,手持团扇衣裙款款的女子。
那是
陈卿卿定睛认真看了两眼,呼吸一轻。
是信阳公主。
傅景策察觉她的动作偏头看向她,没有注意到身后。
“怎么。”
他的声音将陈卿卿带回神,她忽然紧张地拽紧他的袖子,带着他边走边说,“大人,我听说今晚江边有打铁花表演的,我们去看。”
傅景策迟疑片刻,没有拒绝。
这里等不到人,或许真的不在这里。信阳公主对那样的民间艺术大抵也是有兴趣的,去看看也无妨。
陈卿卿拽着他离开街道,回头看了几眼,没再发现信阳公主的身影才松了口气。
她这样算棒打鸳鸯拆散缘分吗?
陈卿卿想了想,立刻就否认了这个念头。才不算,她和傅景策才是缘分。
就这样到了江边,陈卿卿始终牵着他的袖子。
眼下江岸已经聚了很多人,几乎是摩肩接踵,想找个地方看表演都难。
陈卿卿被撞了两下,险些和傅景策散开。好在她松开他衣袖的时候,傅景策拉住了她的手腕,他将她带到空旷一些的地方,挨着岸上栈道的围栏。
这里往下可以看的很清楚,大家都想往围栏边挤。
傅景策蹙着眉,已经后悔了。在这里还如何偶遇信阳公主,原本夜下邂逅生情的风花雪月,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他垂眸看了眼兴致勃勃的陈卿卿,她趴在围栏上十分期待地望着江边,眉梢眼角都是弯弯的。
“大人大人,你看,开始了。”
陈卿卿扯扯他的袖子,抬头看看他。
她眼睛亮晶晶的,傅景策心底的烦郁像被水淌过,浇散了许多。
他收回视线,抬眸扫到一眼她身边越走越近的陌生男人。
傅景策手自她身后绕过去,不轻不重地搭在她身侧的围栏上。男子被隔绝开,对上了一道淡漠的眼神。随后对方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只在两三步之外,没有再往这边靠近。
陈卿卿原本没发现他的动作,直到铁树银花如焰火一般升空,照亮夜幕。
刹那间花火漫天。
即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在她开心地扬手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他怀里。他将她护在十分安全的方寸之地。
陈卿卿仰头看着他。明亮的火光将他笼罩,轮廓勾勒在繁华夜下,眸色璀璨。他变得更加清晰真切,又像是转瞬就要淡去的剪影。
陈卿卿第一次实实在在地感受着自己心跳的声音,这声音震天动地,只她自己听得见。
她想,她此刻看他时的眼底,不比今夜炽热的花火暗淡。
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知道自己在紧紧抱住他的时候,耳边除了自己的心跳,还有他的。
这夜下所有人都不复存在。陈卿卿搂着他腰身,用力地像是在拥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她只有一个念头——
这辈子都要牢牢地抓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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