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同乘马车,说怪也没有那么怪。
陈卿卿偶尔掀着车窗帘子看街道,听傅大人和灵若姑娘讲话。
潇楼的姑娘陈卿卿认识的并不多。除了初画之外,也就只认得几个在楼里时间最久的。灵若她确实不曾见过。
或许是因为初画的缘故,陈卿卿对潇楼的姑娘都有着温和的心态。这灵若姑娘言行举止都很温顺,得体有礼。并不让人讨厌。
可陈卿卿当然也不会喜欢她,她还没能心宽到那个地步。她与傅大人又非有名无实互不在意的夫妻关系。她喜欢他,自然要介意的。
傅大人虽然什么解释也没有,陈卿卿却也不会主动问他什么。什么灵若姑娘还是小妾室,都让他自己管去便是。
陈卿卿一路保持着冷清高贵,只傅大人同她搭话时才回几句。到了一处街道转角,陈卿卿便令马车停下来先行离开了。
她与他们可不同路。
她适才问了傅大人,才知他要去湖上画舫。只道朋友邀请,却之不恭。
陈卿卿不以为然地下了马车,自行离去。管他和小妾室玩什么去。
她同上回一样,换了身简单利落的男装,从店铺出来之后直奔谪居酒楼。
只不过还未曾进去,就在门口遇见了已经从酒楼里走出来的世子殿下。
陈卿卿没再上前,看着他走出来,“殿下,我正要上去找你呢,你怎么下来了?”
贺连风手上拿着支玉笛,随意转了圈道,“你不来,我等你等的无趣,正要去潇楼找姑娘们玩。”
陈卿卿笑了笑,“那就算是我来晚好了,之后我请殿下喝酒赔罪。”
“好啊。”贺连风看着她,扬着眼尾。他把手上的玉笛递给她瞧,“好不好看?”
清透纯粹,光泽淡雅。上乘的玉质,在阳光下穿过通明的流光。
“特别好看。”陈卿卿真诚道,“只是我不懂玉,也不懂乐器,只觉得是把十分漂亮的笛子。”
贺连风道,“喜欢吗,送给你。”
陈卿卿看向他,摇头道,“我不会吹笛子,送我岂非浪费了。”
“我也不会,有什么关系。”贺连风认真对她说,“陈卿卿,像我们这样的公子小姐,这些东西就是拿来附庸风雅,骄奢淫逸的。”
陈卿卿不由失笑。
贺连风拿玉笛敲了敲她的肩,“好了,走罢。该找乐子去了。”
陈卿卿跟上他,“殿下,你带的人多吗?”
“足够了。”
陈卿卿点点头,她脑筋动了动,忽然想起来问他,“殿下,那你听说过玲珑楼坊的事吗?”
贺连风偏头看看她,“知道一些。我记得这案子一直都是傅大人在办。”
“嗯。”陈卿卿应了声,“关于这楼坊,好像至今为止,还有一个重要的人物没有抓到。”
贺连风:“我听说有一本名册。”
“是。”陈卿卿道,“我想这名册已经不知让多少人寝食难安了。”
贺连风声音冷淡两分,“寝食难安的是小鬼,位高权重者是阎王。必要时,小鬼也就不重要了。”
陈卿卿抬眸看向他,“这是不是也叫狗咬狗?”
贺连风笑了声,“是。”
不知不觉,两个人走到那条街道巷尾。酒肆对面,是一条明亮的小巷。
陈卿卿站在巷口,停下来对贺连风道,“殿下,穿过这条小巷就是那家赌坊。”
贺连风抬头看了看四周环境,“我打听过了,这家赌坊原来的老板叫石鸣,半年前死了。”
陈卿卿皱了皱眉,“为什么?”
贺连风道,“得罪了人,赌坊被人砸了。对家寻仇,到现在也没罢休。”
陈卿卿有些了然道,“你是说,到现在也一直有人来这里闹事?”
贺连风看向她,“嗯。”
“难怪上回他们那般草木皆兵。”见人就喊打喊杀。
贺连风玉笛在肩上轻轻敲着,望着眼前的小巷,语气懒懒散散,“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这些人为什么不放弃这间赌坊。据我所知,别人想要的就是他们地盘。把地方给人家自己跑了就得了,何苦守着。”
陈卿卿也敲着折扇,“谁知道。”
她敲了两下,握住扇子。抬眼示意,“殿下,走?”
贺连风看着她,抬了抬眉,“走。”
陈卿卿往他身边站了站,微笑着恭敬道,“殿下请。”
贺连风轻笑,抬步往前。
陈卿卿紧紧跟在他身后。
进了小巷,赌坊外依旧是上次所见那样的混乱。
贺连风观察着四周,陈卿卿躲在殿下身后望了一圈,小声道,“殿下,就是这里。”
四下安安静静的,风也没有。
陈卿卿话落不多时,下一刻便从三面陆陆续续围了人出来。同上回一样,他们人多阵仗大,
伴随着一声质问,“什么人!”
陈卿卿拽着贺连风的腰带整个人躲在他身后。
与此同时,世子殿下的人也从小巷外冲了进来。
“不许动!”
对面是杂牌军,乱七八糟的人和武器。侯府的人就不一样了,整齐划一,训练有素。这回陈卿卿没有再被追着打,对方显然被震慑,两方形成对峙。
贺连风看着眼前的场面,饶有兴致。
陈卿卿在他身后探了脑袋出来。
还没看清什么,即听阁楼上传来冷冷的声音,“又是你这个小白脸。”
陈卿卿抬头望去,看见上次那个扛着木棍的少年。他记性还不错,就短暂地见过她那一次,今天便认出来了。
陈卿卿看着他,礼貌地笑了笑,“这位小兄弟,有话好说。我们不是来打架的”
“不打架你带这么多人?”木棍少年打断她。
“这是”
“少废话!”他扬声朝下喊,“愣着干嘛,打啊!”
“杀呀——!”
同样的台词和气势,随着宣战的喊声,两方人马在顷刻之间便陷入了混战,交缠打斗。陈卿卿来不及躲到外围,被困在了中间。
贺连风一只手护着她。
这群人不分青红皂白,大概是只要有人进入了他们的地盘,一律都按仇家处理。
混乱间,她只见世子殿下的玉笛又快又沉地敲在别人的肩上,后颈,胸膛。简单的动作却像有千斤重,将人打的落花流水。
他骤然抬眸,搂着陈卿卿飞身朝阁楼上去。陈卿卿眼前一晃,转眼就已经到了楼上。贺连风将她放在一边,和那个木棍少年交起手来。
陈卿卿扶着围栏,看看楼下再看看楼上,津津有味。
她发现殿下身手真的很不错,看起来和傅大人差不多。但大人下手好像更狠一些。
那木棍少年看着年轻,没想到也挺有两下子。不过打殿下还是差了一点,到底也没能打过。
世子殿下身形轻越,玉笛在他肩后轻轻一敲,他拿木棍的手顿时松开。木棍坠落半空,殿下横踢了一脚,棍子横打过来,在少年腿后落了重重一下。
陈卿卿看完了楼下再回头来看时,木棍少年已经被殿下压制在围栏上,气急败坏,“你大爷的!你有种放开我,老子再和你打一架!”
贺连风拿玉笛轻敲了敲他的脸,慢悠悠道,“小子身手还可以,要不要跟了本公子啊?”
“你放什么屁!”
这时候,楼下也基本已经摆平了。
所有人都被围在赌坊前的小院,阁楼下有一座木头搭起来台子。有三层,像台阶一样,每一层都是一个宽大的平面,可以坐许多人。世子殿下曲着一条腿坐在第一层,陈卿卿则站在他身边靠着台子。
那木棍少年不老实,所以被绑了起来。他坐在地上依旧是那副不羁的样子,冷笑着说,“这回派来的人倒是有点用。”
他看着陈卿卿道,“小白脸,你回去告诉姓冯的,想要赌坊,除非小爷死了。”
有个稚嫩气愤的声音随之附和,“你们有本事把我们都杀了!”
陈卿卿顺着望去一眼,见到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子。衣裳灰仆仆,脸上脏脏的,是小乞儿模样。
“我不是你们对家派来的。”陈卿卿收回目光,垂眸玩着扇子解释道,“不过我确实想要赌坊。”
“你做梦。”少年淡淡地开口。
陈卿卿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凭什么告诉你。”他不耐烦道,“要杀要剐随便,今天落你们手里小爷认了。快点。”
陈卿卿目光轻远地看着他,敲了下折扇问,“你们这么想守着这赌坊,是为了你们原来的老板吗。石鸣?”
少年不说话。
有个年轻的声音大声说,“那是我们大哥!”
陈卿卿了然地点点头,继续道,“可你们这样是没有用的,再这么下去,这间赌坊迟早守不住。”
“据我所知,石鸣是被杀害的。仇家不善,还与朝廷中人有关。”贺连风拿袖子轻轻擦拭着玉笛,“要报仇可不容易。”
陈卿卿附和道,“照你们这样拼命的守法,人家轻而易举就能把你们拖垮。到时候,可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么大一间赌坊给拿走了。你们愿意这么守着,很显然是为了道义。不过,道义不是一腔热血就能守住的。”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想要赌坊。”那少年目光终于正视而来。
“是谁不重要,只不过我们可以帮你们把赌坊重新开起来。”陈卿卿淡笑道,“算是和你做个生意。”
贺连风抬眸补充道,“还有,可以帮你报仇。”
石鸣的事情牵扯到官家,没那么简单。
少年淡目看过来。
眼前这两个人看着不甚寻常,以至于让他并不怀疑这句大话的真假。
他沉默良久,轻笑了声,“官家也找不到的人,你们能如何。”
陈卿卿看了看殿下,察觉他的意思,于是道,“不妨说说是谁?”
少年眼神冷下来,声音也带着恨意,“范业成。”
陈卿卿听到这个名字,心下顿了顿。她觉得很耳熟,可究竟在哪里听过,怎么也想不起来。
就像一道涟漪在水上划过,转瞬便不见了。
这事情堵在她心里,不上不下。陈卿卿一直到傍晚回府的路上也在冥思苦想,到底在哪里听过那个名字。
她想的入神,走上府外台阶时踩了个空,险些摔倒。陈卿卿微微受惊,站定之后脑海里一瞬又划过什么。这次被她捕捉到了。
她想起来了。
范业成。就是有关玲珑楼坊的那个人证,大人一直在找的人。
陈卿卿一时顿有恍然大悟之感,思及此,她立时跑进府中,朝傅大人书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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