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承听到这一声呼喊,真想把已经收起来的破空剑扔出去,一剑封了方觉的喉。

    可他看到陆亦臣翻了身,怔怔地看向自己时,他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换了一个安慰的眼神,“你睡,我去看看。”

    说完,他轻轻放下床幔,气冲冲的走了出去,他步子迈得大,衣摆随着步子飘动,“什么事这么急躁,赶紧滚!”

    “出大事了!”

    ——-——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十月十日,十全十美之后,必定会发现残缺。

    李欣承在临安殿里的话掷地有声,“户部尚书冯泉之,革职查办!”

    叶丞相带头,“皇上圣明。”

    一代朝廷重臣锒铛入狱。

    大理寺的人连夜审问,户部也赶紧核对账本,李欣承一夜未眠。

    晨曦微露,血一般的晨云铺在天边。

    临安殿里户部侍郎潘宜在下方报着冯泉之贪污的条款,没等他说完,就听见李欣承将手里的折子一摔,“永贞三十五年的钱也贪,当真是黑了心,无药可救。”

    永贞三十五年,一场大雪,压塌了隗州许多房舍,冻死饿死的人无数,朝廷拨款救灾,放粮救人,才艰难的度过了小半年,此后两年才慢慢缓过劲儿来,逐渐步入正轨。

    冯泉之在那时候贪污钱财,贪的是救人救命的钱,从其他地方运粮运药运防寒的衣物,都需要大量的人力财力,他这么一贪,灾区的百姓没有被坍塌的房屋压死,也要被活活冻死饿死。而且修葺的屋舍还不一定能坚持多久,若再遇风雪,恐怕还会砸死好多百姓。

    户部的油水掺着百姓的血水。

    “就冲这一条,他有十个脑袋都够砍的。”李欣承发了火,堂下的潘宜不敢动。

    李欣承又问,“总共查出多少赃款?”

    潘宜怯怯地回答:“总共……一千七百五十万两。”

    李欣承大怒,“国库都被他搬空了吧!”

    “皇上息怒,虽说有一千七百五十万两,但仍有三百万两的账没有对上。”

    嘭的一声,茶杯摔在地上,碎裂的瓷片滚到了潘宜脚边,潘宜跪倒在地,“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查!”李欣承揉揉头,稳了稳情绪说:“冯家所有,如数充公,另外,马上派人查封那家赌场,看看洗了多少黑钱。”李欣承看向潘宜,“这事就交由你去办。”

    “是。”潘宜还是跪着,没敢起身。

    李欣承摆摆手,“退下吧。”

    潘宜头磕地,“臣告退。”

    潘宜退下后李欣承走出临安殿,太阳斜悬,照射在青石板上的阳光刺眼,让他头更加疼。

    事出突然,谁也没想到风和日丽的一天,会查出这么一个肮脏的贪官。

    李欣承知道冯泉之贪财好色,但是没有想到他能贪这么多钱财,要不是方觉被他不中用的儿子一撞,还不知道以后还要怎么贪?怎么搬空国库?怎么压榨百姓?

    说来也巧,方觉昨日领了赏,想去隗州最好的酒楼朝醉楼买点酒带回去给他爹,不曾想一出门被一辆豪华的马车撞倒,酒坛摔碎还折了胳膊。

    他去找车主理论,自己是习武之人被撞一下不打紧,可是街道狭窄,万一撞到别人呢?生气的方觉话还没说完,车主就扔给他一锭银子要打发他走。

    车夫一喝,马抬了蹄,方觉不得不先让开。

    可是,当他拿着银锭子要破口大骂的时候,发现手里的银子不是普通的银子,是应该入库的官银。

    方觉不顾手上的伤,追上去,抓了车中人就入了宫。

    车主喝的醉醺醺的,犹如一滩烂泥,扔到地上一看才知道,这车里仗财欺人的竟是户部尚书冯泉之的小儿子。

    户部尚书的儿子用官银,那还了得?

    一审得知冯泉之的这位小儿子在赌坊欠了钱,手里也没有任何可以抵押的东西,便偷了自家老爹的钱去填窟窿,不知道这钱是冯泉之还未来得及让人重炼的官银。

    这银子到了方觉手里,冯家的命数也到了头。

    李欣承赶紧派人开始搜查,冯泉之一家老小全都入了大理寺,等待宣判。

    李欣承的心在风中有了一丝波澜,他有些同情先皇。

    不仅同情他一生得不到挚爱与自由,一生不懂得尊重与珍惜,而且同情他握不住权利与财力,一世如秋风刮过,只剩悲凉。

    李欣承转身看见了在一旁的苏植,苏植一迎上自己的目光便缩了缩脖子,李欣承看到在心里冷笑,也没有说什么,便进了殿。

    世间万物皆畏惧强者,而他身后的狼群也开始蠢蠢欲动。

    他没有想到他只是用石沉研敲打了一下,那些人就坐不住……

    人一累就想有个依靠,他现在头痛欲裂,特别想靠在陆亦臣肩膀上睡一觉,闻着他的味道,贴着他的温度,他会睡的很安稳,很舒服。

    他想着陆亦臣,微眯了一会儿,就听到临安殿外有脚步匆匆,不用想便知是方觉。

    他看着方觉进了殿,胳膊上缠了布,一副惨兮兮的样儿,他示意苏植离开,等着苏植离开后便问道:“伤势处理了?”

    “回皇上,处理了,去找的流火,没找别人。”

    李欣承点点头,“你立了功。”

    方觉笑着回答:“应该的,应该的,皇上不必夸奖。”

    说完抬头一看,对上了李欣承阴沉的眼神。

    “夸奖?”两个字在李欣承嘴里慢慢嚼着,忽而勾起一抹坏笑,“朕账还没给你算呢。”李欣承站起来,走到方觉面前,“你坏了朕两次好事,你说是该夸还是该罚?”

    方觉委屈,撅着嘴慢悠悠地说:“臣也立了两次功了。”

    李欣承问:“那两次?”

    方觉理直气壮地说:“臣给陆小公子挑了一把好剑。”

    李欣承接着反驳:“那不算,那是方大人挑的。”

    “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委屈再次覆盖了方觉的整张脸。

    李欣承看着眼前傻弟弟的傻样,顿时心情舒畅,“这样,朕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去替朕查一件事。”

    方觉一听,神情立马严肃起来,“皇上尽情吩咐。”

    “冯泉之的账上有三百万两对不上,他的嘴严的很,招出这些来已然不错,这三百万两不用点非常手段是查不出来的,所以朕派你去查,可别让朕失望。”

    说着,李欣承的手就拍在了方觉受伤的肩膀上,方觉没忍住叫了一声,李欣承连忙将手拿开,尴尬地笑了笑。

    方觉用另一只手揉了揉被拍打的肩膀,忍着痛说:“臣绝不辜负陛下信任。”

    李欣承点点头,“知道去哪里查吗?”

    “知道,臣知道饿狼在那里。”

    “去吧,注意手伤。”

    听完这句话,方觉心里不再委屈,不论有没有赏赐,他都要去完成任务。

    方觉自然知道李欣承想让他去哪里查,他跟着李欣承在外闯荡这么多年,命早就绑在了李欣承身上,李欣承想做什么,想杀什么人,他都知道。

    李欣承看着方觉走后,莫名心安,他身边再也找不出如此纯真的人了。

    ——-——

    两天之后,三司会审结束,冯泉之对于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清清楚楚地交代了自己贪污的所有事宜,定于三日之后问斩,冯家三十口人,斩首十八人,其余人充军发配边疆。

    问斩前的一个晚上,丞相叶怀风提着一壶上阳春进了大理寺监牢。

    冯泉之蓬头垢面,哆哆嗦嗦缩在墙角,见到有人来看自己,连滚带爬地到了叶怀风跟前,“叶丞相,救救我啊,救救我,我……我不想死啊。”

    叶怀风摘下斗篷的帽子,将冯泉之扶着坐下,冯泉之的身上的污血沾到了他的手上,他用帕子擦着,边擦边说:“泉之啊,不是老夫不救你,是事实摆在眼前,救不了啊,你家小公子,唉……”

    叶怀风看着冯泉之一身的伤,又看了看这乌黑的墙,阴冷的让人打颤。

    大理寺的牢房,君子进去一身烂泥,武将进去一身软骨,小人进去一滩污血。

    冯泉之算是命数已尽,回天乏力了。

    叶怀风打开食盒,倒了一杯酒递到冯泉之面前,“现在的皇上自己有主意,不是你一言我一语就能说动龙心的了,皇上是要定了你的命。你我同朝为官多年,我来送送你,喝了吧,喝了上路就不怕了。”

    冯泉之接过,一口闷,不过瘾,又拿起酒壶来猛灌,酒水流到伤口也不觉疼,喝完一整壶,抹了抹嘴说:“叶丞相来送我一程,泉之心里甚是感谢。”他喝完了酒,又拿起筷子夹菜吃,“说到底我存那么多钱干什么啊?山珍海味也没吃多少,如果不是叶丞相来送我,临行前也吃不到菜,喝不到酒,黄泉路上,又是一个饿死鬼。”

    冯泉之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塞着塞着就笑了,笑着笑着眼里就有泪了。

    酒喝完了,菜也吃完了,叶怀风拿着食盒往外走,冯泉之的声音在昏暗中幽幽响起,“叶丞相,记得嘱咐令郎走的慢一点。”

    狂肆的笑声在阴风里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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