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百拜见掌柜的时候,后者正在遛鸟。
这日一早,他便收到地府传信,掌柜的要见他。
从遍地可见的麻雀到叫不出名号的珍奇,在掌柜的鸟笼里都应有仅有。
地府中人很少见到掌柜的,但每次面见他的时候,他要么在遛鸟,要么在修花,要么在品茶。
无论任何人看到这样的一个人,都不会将其与地府这种组织的最高头目联想到一起。
“来了。”掌柜的背对着李百,那语气听起来像是在亲切的问候一个就别重逢的老朋友。
“是。”
“你看瞧瞧这些鸟儿,有些我是瞧着他们从破壳到长大,果然是羽翼渐丰就想飞走,所以没个笼子确实不行。”掌柜的开口,语气中夹着一丝无奈。
“是。”
掌柜的转过头,盯了李百一眼,道:“就只会说是么,你之前不是挺能说会道的么。”
今日,掌柜的又换了一张面皮,每次李百见到的都不是同一张脸。他与照影都从未见过掌柜的真正的模样。
一般情况下,掌柜交代任务或者召集下属议事从来都是开门见山,越是毫无目的的闲聊才越是会发生难以预料的后果。
但李百已经预料到了大概。
“你和照影,还有其他二十二人便是我地府最坚不可摧的牢笼”,掌柜的接着道:“可一但有一处松动……”
“史长生一事,却为属下失职。”李百俯身行礼,对方已经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装傻充楞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先莫着急承认错误,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掌柜的摆了摆手:“我最近听到了一些传闻,他们说你……想要步前任的后尘呐。”
李百的前一任辰使,因为私自放生而被处以绝杀。
“属下绝无此意。”
掌柜的冷冷笑了笑:“就算我信你,可有人不信,你说怎么办。”
“您信我,胜于千万人信我。”
“还是巧舌如簧。”掌柜的:“一梦的行踪,可有查到?”
“他就躲在清风台。”李百道:“他逃走前,自北丘茶寮偷了两副熄烛丹。”
“以你的武功,怎会没拦住他?”掌柜的问道。
这个问题,李百着实无法解释,当时内伤发作,那一战已是勉强支撑,若非知更的及时出现,后果难以预料,此刻却是有了故意放水之嫌。
“噢,我想起来了,知更前几日向我请罪,说那天是她突然打岔导致一梦趁机逃了”,掌柜的突然道:“真是好巧不巧。”
这话摆明了掌柜的是不信的。
“身为逆贼之子,行事诡谲,修旁门左道,他的这颗心果然从来没有安分过。你说……他拿了这熄烛丹,要去害谁?”
李百不说话,但他心中大概有了答案。
“是清风台的大弟子,也就是秋子松的师兄”,掌柜的凑近李百低声道:“他这个大师兄,是拳宗唯一一个亲帝派。”
天下势力三分,一为皇室,二为东宫,三为忻王。拳宗素来与东宫极少来往,再排除掉皇室,那么清风台的背后就是忻王。
“您……为何将此事告诉属下?”
“我不是告诉你”,掌柜的笑了笑:“我是替你说出来……你敢说你不是这么想的”
忻王的势力已经伸到了齐州,秋子松当然很想除掉这个挡在他前面的绊脚石,他
担心他的师兄引导拳宗向皇帝倒戈,这样一来,他为依附忻王苦心经营的一切,便都付诸东流了。
这是李百的推测,掌柜的证实了他的推测。
“那个叫岳青衫的,什么来头?”
听到这个问题,李百心中赫然一紧,但还是不动声色回答道:“一个利欲熏心的情报掮客,他发现了秋子松藏在敦济学堂私制火药的秘密,招来了杀身之祸。”
“秋子松要杀他,左英也要杀他,现在外面认为我们地府也要杀他……”掌柜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秋子松杀他的动机不难理解,可左英……”。
“史长生的事另有隐情”,李百将那日从史长生那里探问出的真相逐一说与了掌柜的:“左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知道了那件事真相的人,这便是他杀岳青衫的理由。史长生此前一直被一梦藏于敦济学堂,偏偏在岳青衫发现学堂秘密之时现出行踪,一梦这是临死也不忘拉我垫背。”
“你与照影是我肱骨,如我手足”,掌柜的缓缓开口:“史长生活着这件事不论理由为何,他毕竟是活着。该死之人活着便已是坏了地府的规矩。坏了规矩,便要受罚,否则难堵悠悠之口。当下,我给你两个选择。”
李百听着。
“其一,摘了面具,以本来面目示人。其二,依照地府的规矩,由判官施刑。你自己选。”
李百明白,自己自五年前入地府,一路位至高位,地府中有人明着不说,暗中是不服的。且他从来都将自己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从未有人见过他的脸,也无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这样的疏离便又徒增了一层距离,更易留他人以口舌。
掌柜用人素来不问出处,他只关心下属的忠心,对来历并不十分重视,如此李百便知那第一条定是地府中的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提出来的。
但也正是地府入门宽宏,所以一旦被察觉不忠,便定然再无活下去的可能,掌柜的惩罚从来不心慈手软。
就算如此,面具也是绝不能摘的,那便只能选二。
判官笔虽难捱,却也比被下绝杀令好一些,最起码前者咬咬牙说不定能扛过去。这个惩罚已是掌柜的最大的仁慈了。
地府的判官笔,由精钢打制,全长三尺一寸,施刑时由判官灌以内力,击打受刑人背部,皮肉不现,伤在内里。。
这样一根棍子,即使没有内力加持,被打上几下,寻常人也无法消受,且李百的伤势近日似有恶化的趋势,时常吐血,他并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扛下来。
“我选二。”
“哦?”掌柜的似乎有些惊讶:“宁愿吃苦头也不愿摘面具,我竟是也有些好奇了。”
话了,掌柜的竟是突然迎面超李百逼来,迎头便是一掌。
李百一惊,飞身撤步,掌风贴着他的前襟而过,刚避过去,掌柜的登时将他的后路全数封死,李百退无可退只得出手。
掌柜的身形如影,交加错落,出手直夺李百身上几处大穴,巨大的压力似是形成了真空,就连笼里的鸟儿似乎都不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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