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近破晓,左皈云一夜未眠,但依然精神抖擞。
剑宗剩余的弟子一部分在清点人数,另一部分在清理这场血战后死掉的宗门弟子,还有天琼剑庄的顾掌门。
左皈云打算要把他们都带回宗门,好生安葬。他抬头看了一眼泛出清白的天空,天亮之后,剑宗浴血奋战的壮举将会从此传出去,左家带战死的宗门弟子千里归家的的义举也将会从这里传出去。
而知道真相的人,则会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流入江湖中的,便只有佳话和美谈。
“宗主,已全部清点完毕,除了……出了天琼剑庄的一名叫庞泽的弟子未寻到,其余已全数找到。”
听了弟子的反馈,左皈云脸上露出悲悯的神色:“是么,庞兄弟不能随此战中殒命的兄弟姐妹魂归故里,实属我剑宗之大憾。”
此时的左皈云,浑不似昨夜那个冷血无情的见人杀人见鬼杀鬼的剑宗宗主。
待到众弟子集结完毕,左皈云唤来了一个人,低声吩咐道:“把人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初生的太阳投下一缕薄薄的金色,折进窗子的缝隙里。
知更已经没了任何力气,她的脸上和手上都是黏黏的血,她身体里的血也在迅速地流失,从伤口里不断的溢出来,把衣服染了个通透。
她把庞泽护在臂弯里,怀里的人已经变得冰冷,她脸上的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已然不分彼此。
“阿泽,我想把他们都杀了,但是……他们人多,我杀不完,你不会……怪我吧……”
影影绰绰的阳光掉在知更的眸子里,那双眸子开始变得迷离。
“阿泽,我叫双双……元双双……”她的声音弱了下去,唯有双臂依旧紧紧揽着怀里的人。
左皈云最后派出去的那人就倒在这处巷子的巷口,一个白色的人影迈过地上那人的尸首,拐进了巷子。
他轻轻地推开了屋门,知更和庞泽就在屋内。
庞泽躺在知更的臂弯里,知更半坐在角落里,背靠着墙,一双眸子还盯着开了一丝缝隙的窗子,像是仍在期待着什么。
深色的血迹已盖过了他们衣服本来的颜色。
白色的人影慢慢地走到两人跟前俯下身子,他伸出手轻轻抚过知更的脸颊,阖上了她的眼睑。
左皈云没有等回他派出去的那个人,他脸上又浮上了连阳光都驱不散的阴沉。
出城的方向,必经一座石桥。
就快要途径石桥的时候,左皈云与一众弟子停了下来,因为此时他们看到桥头上正倚着一个人。
一身白衣,头戴一顶斗笠,斗笠下垂着遮面,看不见面容,怀里抱着一柄缠着布的剑。
风吹起了他的衣摆,独他一人侧身静立桥头,看起来倒像是一位谪仙人。
桥下的水面上氤氲着薄薄的雾气,周围似乎突然静了下来,缓缓的水流声似是从每个人的心头滑过,同时似是还有一丝不同于平日里的寒意,更像杀意。
左皈云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左宗主,偷来的剑法,用着可还顺手?”桥头的白衣人缓缓开口。
左皈云眼神一凛,足下站定,双手一揖,颇有大宗派的气势与风度,“在下与阁下素昧平生,不知阁下何出此言?”
“大概还是顺手的,否则同门弟子怎会杀得如此干脆?”白衣人哂笑。
“借地府的手,将天琼剑庄收入囊中,过了这一夜,左宗主还是那位受人敬仰的剑宗宗主。没有人会为那些枉死的冤魂鸣不平,只因那些敢有微词的人,早已成了左宗主的剑下亡魂了。青影剑法被用来干这样的事,我替它不值。”
“阁下到底何人?”左皈云的眼中已经露出了杀意。
白衣人并未直接回答,只是开始默默地拆他那把剑剑身上缠着的布条,那黑色的剑身慢慢露了出来。
“教你见识真正的青影剑法该如何用的人”,白衣人淡淡开口:“这柄剑,眼熟么?”
左皈云的眉拧到了一起,脸色难看至极:“你是慕……”
苍箫剑,他是认得的,非但认得,而且是钻心刻骨的熟悉。
这柄沉寂了十七余年的剑,终于现世了,原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慕遥情的遗腹子果然还活着。
“我姓慕,慕一白。记住了么?”
剑鞘相离,拉出一道冷冽的银光,裹挟着强劲的真气朝着左皈云的面门逼了过去。
桥下的一池春水,也赫然剥离了温婉之色,荡起的水雾翻涌着肃杀之气。
左皈云瞪大了眼睛,心中腾起一股莫名的快意与兴奋,如果能将这柄苍箫剑败于自己手中,那又将是一番新的光景。
左皈云拔剑相迎,“乘风”一式荡出,剑锋回转间闪动着刺眼的光芒,一时剑气激荡,对方斗笠下的遮面似是被冲起了一角,他只瞧见了一个如刀削般的下颚。
他冲身向前,却似踏入了漩涡,周身皆是剑气的激流。
白衣黑剑,融作一道耀眼的银光,一瞬间将天地间铸起千山万仞,将白日都隔绝在外。
慕一白这一式“逐日”借着“乘风”之势变化万千,霎时树影战栗,脚下走石飞沙。
剑锋擦过左皈云的下巴,竟是在他的脖颈上划开了一道血口。
冰冷的寒意瞬间灌满了他全身,他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离自己这么近。
但左皈云作为剑宗的一位宗主,非是轻易在几招内就能解决的对手。他的经验与手段也是在无数次的血战中堆积起来的。
他凝神静气,雄浑的剑招加上内力的加持,更具势如破竹之势。
一时间,二人竟是僵持不下,胜负难分。
慕一白的招式更快更巧,而非是完全依靠力量,周旋于剑气的巨浪之间,白衣似月,血未沾衣。
就在此时,密不透风的剑气突然出现了一丝裂隙,左皈云手下一刹的犹疑,将僵持不下的对决撕裂了一道口子。
而慕一白的攻势似也开始有了些波动,不似开始时那般稳了。
大概,生死便在此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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