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大家弄明白许娘子确实是要为自己不守夫道的夫郞撑腰时,人群鼓噪,嚷嚷起来。

    反而是一些年轻夫郞们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明明该跟着斥责的,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却是压也压不下去。

    许温也不多说别的,直指问题要害:“大爷当村骂我家夫郞,你所骂之事,可有证据?”

    证据?

    要什么证据?

    一男一女的事儿,肯定是男子不对啊!那男子要是守夫道,能惹上男女之间的事儿嘛!

    赵大爷自然知道村人的想法,心里暗笑,别看许温嘴巴厉害,毕竟还是年轻不知事儿,她不明白男女之事,一旦挨上,男子就完了。证据?人人脑子里翻滚的那就是证据,人人嘴上嚼着的就是证据。

    许娘子,陆卓完了。你不识好歹,还以为这是能一本正经掰扯清楚的事儿,你也完了。赵大爷心中得意,嘴皮子更是利索了:

    “我女因这个贱人病了,还要什么证据!不是他勾搭,一个好好的女子能因他病了?更别说,谁不知道早先我们家就是拒了他的!他一个男子,还嫁人了,居然还勾连拉扯到我女儿身上,单这一条被休多少次都是该的!可怜我那老实本分的女儿,避也避不开,生生熬煎坏了身子啊!”

    赵大爷昂首挺胸,扯着嗓门,气势汹汹,说到后来面孔一变,就差眼泪鼻涕一起下来。

    底下人都点头,是啊,就这一条就钉死了一个男子。还要什么证据呢?

    许温神色依然温和,声音不高不低,甚至还带着一些冷淡,“大爷,首先,男子就是男子,不是贱人。你这样称呼我夫郞,辱到我头上了,我要再对你客气,可就丢了我许家的人了。”

    她明明如此平心静气,所说的话却让张牙舞爪的赵大爷心头一凛,嘴里不三不四的话一下子竟不敢再说。

    下面有大娘高声道,“没错,说话就说话,只要陆卓一天是许娘子的夫郞,你就不能当着人家的面骂人呢!”

    许温拱手道谢,继续道,“再来,名声对一个男子说是性命关天也不为过,不能你上下嘴皮子一碰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不做那些不要脸的事儿,我能说他?我怎么不说别人?”赵大爷高声道,“你跟我要证据,我还问你要证据呢!我是苦主,不是只有你读书人才懂道理,我也懂,我家里也出了读书人的,他陆卓能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清白不?”

    赵大爷说到这里很为自己的机变得意,声音愈发大了,“他能证明自己没卖弄风骚吗?他能证明自己没勾三搭四吗?许娘子,你可是讲理的人啊!也不能太偏私了!不问他要证据,倒问到我这个苦主身上啦!”

    赵大爷得意洋洋说完这一席话,眼光还瞥了陆卓陆倚一眼。就见陆倚恨不能上来打他,但是——他不能!都给我憋着,等着,这才是开始呢。

    阳光早就不见了,天阴了下来,刺入骨头的冷。有人小声嘟囔一句,“怕不是要下雪”,有人更小声接道,“怕陆卓这次要完”。

    许温看着对方,忽而一笑,赵大爷身体先于心理有了反应,只觉寒毛倒竖,心头发憷,闹不清被这样问到脸上她怎么反而笑了。

    许温竟然对他施了一礼致歉,别说赵大爷,就是其他人也纳闷:为啥突然行了礼,是认下了?可看许娘子样子又不像啊。

    还没等赵大爷寒毛落下,就听许温依然不徐不缓,娓娓道,“行礼为让大家宽恕晚辈不敬,要论长辈是非了——”

    赵大爷只觉心头更寒,脊背冷汗都要出来了,耳边听到那不急不缓的声音,格外清晰:

    “您的妻主是个打铁的,赵二无论长相还是念书上都随了其母,一身力气能打铁,书却是半点念不通。可您家这老大赵达——”

    赵大爷就听那魔鬼一样的声音还在继续:

    “却是个会念书的,听老人说赵达不光性格脾气,就是长得也一点都不像您那膀大身粗的妻主……赵大爷,这事儿就不能琢磨,一琢磨这——”

    众人哗然,继而悚然!

    别说还真不能琢磨!

    顺着许温的话一琢磨只觉胆寒!大家想到当年那个总是乐呵呵孔武有力的赵娘子,再想想这个小鼻子小眼睛总是文文弱弱的赵达,那是不太像啊!

    那是一点都不像啊!

    赵大爷气血上头,整张脸红布一样,脖子上青筋都起来了,太阳穴突突跳着,声嘶力竭:“你血口喷人,胡说八道!”

    许温却依然温声,“容晚辈替苦主,先妻主赵娘子问一句,您的证据呢?这样的事儿,我也是合理推测,您总不能让死了的苦主拿证据证明您的清白,您的证据呢?”

    好家伙!许娘子让赵大爷证明他大女儿是赵大锤的种!

    看热闹的人群都沸腾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赵大爷折腾了一番怎么就折腾到自己身上了!他刚刚还理直气壮让陆卓拿证据,现在人家妻主就问他要证据了!

    人家说的也是那个理儿啊,这不就是方才赵大爷自己讲的那番道理吗?

    感觉上——好像许娘子在欺负人,可是听着好——像就是这个理儿没错啊。你这么说的,人家就按你说的,这你也不能说人家不讲理吧。你要说许娘子不讲理,赵大爷就得先承认自己不讲理。

    你能说人家夫郞不守夫道,人家也能说你不守夫道。

    你让人家证明自己清白,人家也让你证明自己清白!

    好家伙!

    真是好家伙!

    很多人那眼睛亮的啊!只觉得没白挨冻,好一场大戏!本来都是拿那样一副高高在上看脏东西的眼神看陆卓,现在这种眼神也开始落在赵大爷身上了。

    男子一挨上这样的事儿,就脏了。

    你不义正词严看不起他,别人还以为你也是那不规矩的呢!不管怎么样,听到脏污事儿,先瞧不起就贞烈了。

    赵大爷只觉得周围人视线针扎一样,自己好像突然间就矮了一截。看到别人嘴皮子乱动,虽听不准说了什么,也只觉得都在说自己!好像一盆盆脏水往自己身上泼,自己清清白白一个人竟然有嘴说不清!

    那些探究窃窃的眼光就像兜头浇下的雪水,明明冷到骨头,偏偏皮肉里的血液跟烧热了一样,心像在火上烧,百口莫辩。

    赵大爷急于洗清自己,这样的事儿可是沾也沾不得的!一个男子沾上只言片语,都是要命的事儿!自己吃斋念佛清清白白一个人,怎么遇到这样狠毒的女子!赵大娘看许娘子的视线此时就像陆倚看他,恨不得上去撕烂对方,却不能动。

    “你还是个读书人,明明知道名声对男子多重要,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污人清白!”他自己说出口,只觉得这话莫名熟悉。

    下面人听到,面色都古怪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不就是刚才许娘子说的话吗?不能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污人清白,名声就是男子的命啊。

    有人若有所悟。人群中后到的郑袖袖看到这里激动得脸都红了,就是这个理儿,这就是她想说的话。可是没人听,许娘子就让诬人的赵大爷说出了这样的话,这下子别人可算听到了。

    郑袖袖两眼亮晶晶,恨不得给许娘子和陆卓鼓掌!

    刚才去请人的大爷更是若有所思,只觉得很多自己想不明白的事儿都清楚了一些。他见过很多因为几句闲言碎语就被休的,被关的。

    年轻的时候他也想讲理,可别人一句“怎么不说别人,就说他”“他没事儿,怎么就说到他身上”“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儿”就给他都堵回去了。

    他觉得事情不对,可又说不出对的话。

    “要是赵大爷清白,这不一个巴掌也拍响了,还是说赵大爷就是有缝儿的蛋呢?”不知不觉他就顺着心里想的说出了口。

    周围人一听,就是啊!

    先前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那陆卓肯定是自己有问题,这么看来赵大爷也肯定有问题了。

    赵大爷恼羞成怒,撕心裂肺道,“你冤枉我,我就一头碰死证明自己的清白!”说着就要往前撞。

    众人第一反应就是拉着救人,人家都要撞死了,可不就是清白的!

    就在众人受到触动,天平往赵大爷那里倾斜的时候。许温挡住了离赵大爷最近的要上前拉人的老汉,第一次提高了声音,厉声一连串道:“都别拦着他自证清白,他死了,我许温给他披麻戴孝,替他供女儿读书,给他赵家送银子!”

    “陆卓陆倚拦住上前的人,陆归帮忙,余老爹李大娘王大爷郑袖袖孙小香张娘子!”

    随着她厉声点到的人,都立即或拉或按住自己身边要上前拉扯赵大爷的人。

    扬言寻死的赵大爷都愣了,他本来就没想真死,谁会想死啊!好死不如赖活着,更何况他还想活着等女儿考秀才考举人,他还要做老封君的!

    想象的众人一哄而上拦住自己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大家都被许温突然提高的声音,被她说的话震住了。

    一下子居然没一个人上来拦住赵大爷。

    而赵大爷这才发现自己眼前连堵让他撞上去的墙都没有,只有一棵并不粗壮的歪脖子树,看着还不如他腰粗,让人疑心撞死树都撞不死他。

    从赵大爷振聋发聩以死自证清白的氛围里回过神的众人,也意识到赵大爷发现的这个问题。

    这下子可就尴尬了……

    嗷嗷叫着的赵大爷不仅自己减速了,还找不到要撞的地方!瞧着他的样子,除了一张发狠的脸,别的地方可没有要真撞死的意思呢……

    一时间整个场面都安静下来。

    大家都替赵大爷尴尬起来,脚指头无意识抠挠着鞋底。

    这……

    只有头脑始终明白的一些人再次暗道:

    好家伙!

    真是好家伙!

    许娘子这一手,直接控制了局面,避免了赵大爷求死带来的局势逆转。刚才要是有人但凡抱住赵大爷,那赵大爷可就一心一意要使劲儿求死了,场面将完全倒向赵大爷。

    可偏偏人许娘子震慑全场,就没一个人上前抱住,就连站在赵大爷那一边,不管许娘子说什么都会上来帮赵大爷唱下来这场戏的同伙,也被许娘子让人控制住了。

    那几个人反而比赵大爷挣得还更像要求死的呢。

    看清这一点的人忍不住暗笑。

    这时候许温再次开口,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好像刚才疾言厉色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样。

    “没有人想死,我夫郞不想,你也不想。”

    那些先前还嚷嚷陆卓真清白,这么被人羞辱怎么不见他一根绳子吊死的人这会儿都无话可说了。

    是啊,但凡还有一点办法,谁想死呢。

    说到这里她提高了声音:“我敢以我以后的功名为我夫郞作证,他没有一丝一毫勾引你女儿的想法,但有一丝让我许温此生不得高中!”

    全场震惊!为她的话!

    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还有什么比高中更重要更要命的事呢。

    她竟然以此为证!

    陆卓更是整个人如遭雷击,动弹不得。只觉一股震颤从四肢百骸汇聚心底,整个人都发颤发热,垂落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拳,却无法自控地微微颤抖。一股酸涩堵在他的嗓子眼,让他动不了,说不出。

    场中无论男女老少都为许温的话震撼了,远甚于刚才赵大爷要以死自证清白的叫嚣。

    赵大爷的话不过一场闹剧。而许娘子却对着天地立证,这就是证据啊。

    尤其在这个时候,依然是过年期间,周围往来鬼神最多的时候。此时的人再信这些没有了。

    全场站了这么多人,却陷入一种落叶可闻的安静中。

    一片安静中,许温轻声问道,“赵大爷,我敢以自身功名为证,那么你敢用赵达的功名发誓你没有污蔑我夫郞吗?”

    她的声音很轻,话却掷地有声。

    大家唰一下都看向了赵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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