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芬站在门廊的一头,围着一件薄薄的披风,夜风吹动下摆呼呼作响。天边云层极厚,月亮略微露了个脸瞬息黯淡。

    见自家兄长进门,淑芬立刻迎了上来,焦急地问道:“怎么样,庄三爷有没有答应去救爹爹。”

    “答应了,叫二伯明天去见他。林管事怕我们惹他不高兴,啰啰嗦嗦交代了许多,还说明天等他来了一起过去,莫要自己贸贸然前往。”陈自如说着看了看陈良瑞和沈氏,“大伯那边怎么说?”

    淑芬叹了口气,满脸愁容地道:“别说了,还不就那样。我真怀疑大伯和我们不是一个亲娘生的,要不怎么会连亲兄弟都不管呢?祖母也是,一心只顾着大伯的官运仕途。爹出了这么大的事,她都不来,真是亲娘吗?”

    “你放心。”陈自如用温热的双手捧着妹妹的双手热切地说道:“你若是有事,哥哥我豁出老命不要也不会不管你。你想要什么都行,把命给你都行!”

    “呸!胡说什么,谁要你的命了!”淑芬说着跺了跺脚,转头看见萧城的脸惊呼一声道:“他这是怎么了?”

    主仆两人顿时沉默了。

    陈自如推了萧城一把道:“太晚了,想必嫂嫂在等你归家,你赶紧进去吧。”

    “嗯。”萧城沉沉应了一声,话不多说,直接往后院走去。

    淑芬却不依了,推了陈自如一把嗔道:“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看他的脸明明就是挨了巴掌,是谁打的他?萧大哥是个实在人,做事勤勤恳恳,来我们家有些日子了,爹娘都从未说过他一句重话,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打他?”

    “你说呢?”陈自如斜眼看了淑芬一眼,“谁这么厉害。”

    这下轮到淑芬沉默了。

    四下静悄悄的,兄妹俩站在一角,听见沈氏的嗓音越来越尖利,几乎是在嘶吼,“她到底是不是相公的亲娘,天底下哪有她这样当娘的吗,是相公的性命要紧还是大伯的仕途要紧?我就不明白了,大伯带人上山剿匪,那是为国为民的好事,有什么理由不去?难不成怕有命去,无命归?剿匪的事,哪里用的着他亲自出马?”

    陈良瑞显然也很气,哆嗦着唇片道:“这事她若不帮,往后莫要怪我们不孝!从小到大,大哥上学堂考科举要银子,我们兄弟俩就无需进学,挣了银子交给大哥。就连娶媳妇的银子也是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亏得我们三兄弟没有妹子,倘若有妹妹,岂不叫她卖了换成银钱。爹爹死得早,倘若还在也不会是今日这番光景。”

    “算了,指望他们没用。”陈自如看不下去了,走过去说道:“还不如指望庄三爷呢,他说了,明日叫二伯过去一趟,把事情的经过仔仔细细讲清楚了,到底在哪里遇见的山匪。”

    沈氏一听顿时安静了下来。

    陈良瑞问道:“是魏国公的那位侯爷?他有没有说什么时辰过去?我该在角门候着吧?”

    “要劳烦您明日早些过来。林管事说一早过来带您过去。他还说……”陈自如把林管事叮嘱的话又絮叨了一遍。

    陈良瑞连连点头,忙活了一整天,已是极为疲惫。抬脚正要走人,想起自家闺女来,转头就看见淑玲提着一个包裹,满脸委屈地靠在堂屋的门边看着他。

    叹了一声,陈良瑞冲她招手,“好了,跟爹爹回去。”

    翌日一早陈良瑞就过来了。

    沈氏招呼他坐下来用早食,方才用完早食,林管事就到了。沈氏客气地叫林管事用饭,林管事笑着摆手道在家中用过了。

    两人一起去往魏公国府,半道上林管事怕陈自如没交代清楚,又将昨晚交代的话啰嗦了一遍。

    从角门入府,一路走到了浮华草舍,林管事探头望了一眼,站住脚看向陈良瑞道:“老侯爷在里头,你和我一起在外头略微等一等。”

    陈良瑞一惊,跟着林管事站到了门廊下候着。

    屋里头传来了老侯爷略带嘶哑的嗓音,“你要带兵去剿匪?你任都城指挥使才没多久,城里头乱了好些日子,如今才安定下来,你就要出城去剿匪,这可不是你的差事,为何要去趟这浑水?”

    “您也说了,朝中大臣都在推诿,没有人愿意带兵去剿匪。我自告奋勇去剿匪,这是在替官家解忧。倘若成了,也算是一件功劳。”庄泽成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你想过其中的风险吗?”老侯爷的声音有些沉重,“那些进城的难民,有好些根本不是真正的难民,都是你继母周氏外家人。霍家在沿海驻扎了许多年,光是战倭寇都过了好几年,他们的兵力全朝皆知,官家对他们是又爱又惧。倘若不是因为霍家,凭她祸害了你这些年,我就该打发她回娘家去,怎还会容许她当魏国公府的主母。”

    “她祸害的不止我一个。”庄泽成淡淡地说道:“要不是到了最后男丁只剩下我一个,您也不会正眼瞧我。”

    他冷哼一声道:“我也听出来了,说是山匪实则搞不好就是霍家人。可这又如何,我若带头去杀了霍家人的威风,岂不正合了官家的心意。反正周氏与我早就水火不相容,您留不留她,我都不会叫她好过。”

    “是吗?”老侯爷也哼了一声道:“你若是想好了,明日朝堂上见。”这意思就是支持他的想法了。

    爷孙俩叙完话,陈良瑞看见老魏国公从里头出来,大气都不敢喘。这位侯爷在百姓心中那是鼎鼎有名的杀神,这么多年来领兵出战,杀了敌人无数。

    他低着头弯下腰来行礼,老魏国公看都不看他一眼,大踏步出去了。

    林管事让陈良瑞在门口候着,自己进去禀报。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叫他进去。

    庄泽成坐在堂前的红木靠背椅上,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软缎袍子,腰间系着金玉镶嵌的腰带,头上束着玉冠,看着华贵又冷冽。

    见陈良瑞进来,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叫他坐下来叙话。

    陈良瑞坐了下来,深吸一口气,细细说起当日发生的事来。

    他道:“那日我和三弟费了好大的劲才说服盐司的人,让他答应用一百两银子来换取三百斤盐。三弟说上回林管事带他来用粮食换盐,一来一去包括路上的吃住花销拢总加起来也就用了六十几两银子,这回光是换盐就花了一百两银子,还要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再三再四的求着人家才行。但好歹最终人家答应了。我们换了盐,装了两辆马车就紧赶慢赶地回应天城。”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你们本就是做粮食生意的人,贩盐的事也不是做一回就不做了,往后要多囤些粮食,遇见这样的事直接从应天拉着粮食走,如此一来事情办起来也就顺畅了,也无需去看那些人的眼色。”

    庄泽成淡道:“你们是走到哪里遇见劫匪的?一路上可有征兆?”

    陈良瑞摇头,“没有,一路上都十分稳当,我和三弟几日忙活下来都有些累,半途还找了家店切了两斤牛肉,买了一小坛梨花白,再加上十个大肉包子,痛痛快快地吃喝了一顿。”

    他说着迟疑了一下,“当时三弟说坐在我们后头那桌子人,好似一路上跟着我们过来的。我还笑话他说他多疑,那条是官路,从扬州到应天多少人来来往往地做生意,一直同路也在情理之中。”

    “后来劫匪中,有那几个人吗?”

    “没有。”

    “不是。”陈良瑞想了想说道:“那些劫匪都蒙着脸,只露出眼睛。是不是那些人还真看不出来。当时突然遭遇劫匪,我和三弟都十分慌张,也顾不上去看那些人是不是还跟在后头了。”

    “那就是说,很有可能那些人也参与了。”

    庄泽成站起来,来来回回走了几步。

    他背对着陈良瑞,好似在想些什么,一息后转过头来问他:“既然遇见了山匪,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他们为何不将你也捉走了?”

    “我也不知道啊!”陈良瑞突然被怀疑,心里的滋味极不好受。

    “如今细想想,事情确实有些可疑。”陈良瑞斟酌着道:“那日我们走到无忧山狭窄的山道上。当时和我们一起过来的皮草商段哥就说感觉有些不妙。这是回应天的必经之路,往常走来走去的人极多,那天却只有我们两家。果然没过多久,那些人就从山上呼啸着下来。三弟把我推到了树林中,叫我躲起来不要说话,赶紧回去找大哥帮忙。”

    “然后那些劫匪带着人和东西就跑了。”庄泽成绕着陈良瑞走了几步,啧了一声道:“他们这是故意放跑你,好叫你回来报信啊!说起来你们的大哥,兵部员外郎可是个缩头乌龟啊,朝堂人人都知晓,有事他躲得最快!!”

    陈良瑞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刚才我和魏国公的对话,你也听见了。三日内我必上无忧山剿匪,将陈良柱救回!细说起来,若不是因为我,你们陈家人也不会掺和到这件事中去。不过……”

    庄泽成对着陈良瑞冷声道:“既已经掺和进来了,往后你们就是我的人。贩盐的事要好好做,还得做大了,好叫她周氏睁大眼睛瞧瞧,事情没白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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