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月给淑芬推得趔趄倒退,好不容易站稳了,人已经站在大街上。
她四下张望,到处都是人,偏偏没有她一直惦记的那个。回过头来对着淑芬狠狠地说道:“你骗我,你为什么骗我!”
“我又没说他就在你身后,是你自己胡思乱想啊!你看前头人头涌动,想必是大军入城了。”淑芬淡道。
周明月朝东大街的另一头张望,前头已经有人在大声欢呼,看起来庄泽成是真的回来了。她瞪了淑芬一眼,不再多说,用力挤过人群往前头去。
淑芬回过身来,林氏端着一杯绿茶,柔声道:“姑娘别生气,喝口茶消消火。”
淑芬站在门口,端着茶碗慢吞吞地喝茶,眼睛一直朝前头张望。拥挤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慢慢退却,东大街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
“爹爹不知道回来了吗?”
“我要不要回家去看看?”
淑芬问林氏。
林氏看看在店里头忙碌的萧城,迟疑了一下道:“我送姑娘回去,若老爷已经归家,这会子只怕想不起您来,您还是赶紧回去吧。”
说着,朝萧城喊了一声,“我送姑娘回家,你卖了东西记得要登账。”
“走吧。”林氏带着淑芬往前走。开始是正常走路,渐渐地越走越快。淑芬心里头着急催林氏,“林姐姐,你快些,我着急回家去看爹爹。”
到了后来,两人是一路小跑归家。
淑芬一把推开家门。
堂屋前,沈氏站在门槛后,陈良柱站在门槛前,夫妻俩隔着一道门槛抱头痛哭。陈自如站在一旁跟着抹眼泪。
淑芬走近了,眼泪滴滴答答也忍不住掉下来。
她靠在陈良柱的后背上呜咽道:“爹爹,你终于回来了。”
一家人哭作一团,林氏和周妈妈站在边上也跟着抹泪。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陈良柱先说道:“好了,好了,都别哭了,我这一身脏污,先烧桶热水洗洗晦气,换身干净衣裳。”
“对对对。”沈氏连声喊周妈妈烧水。
林氏悄悄拉着淑芬道:“姑娘,铺子里头还忙着,我先回去做事?”
淑芬应了,轻轻推了她一把。
陈良柱洗干净出来在堂屋坐稳了,沈氏叫周妈妈泡了热茶来,氤氤地端到他面前,未曾开口说话先悠悠地叹了一声道:“好歹总算是回来了。你饿不饿,给你煮一碗三鲜面垫垫肚子可好?”
陈良柱点点头,周妈妈快手快脚地煮了面来。
一碗面下肚,陈良柱感觉自己活了过来。他望着满屋子看着他的家人,微微叹息道:“那日我被匪徒掳上山去直接关进了一间黑漆漆的屋子了,同我一起的还有做皮草生意的段大哥和他的两个兄弟。我们四个人一连被关了数日,每日只有送饭的人来。段大哥说这样下去不被人杀死也要疯了。那天晚上我们计划了很久,打算第二日把送饭的那人捆了好冲出去。结果事情还真成了!”
陈自如听了瞪大眼睛道:“外头就没其他人守着?早知这么简单,岂不白白等了好几日。”
“段大哥也这样说。”陈良柱道:“我们冲出去了才知道,原来是小侯爷带兵上山剿匪,那些匪徒都去迎战了,只剩下一个糟老头子守在山上,要不是我们大喊大叫他也未必会过来。我们就这样误打误撞地冲了出去。见了匪徒就拼死一战。”
陈良柱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他含泪道:“活了这么大年纪,这是我第一次杀敌,当时漫山遍野都是尸体,眼看战事就要赢了,最后关头,我听见有人大喊一声小侯爷,眼见那匪徒将刀捅进了庄三爷的腹部,如今还是生死不明。”
“啊。”淑芬喊了一声。
接着沈氏和其他人都跟着喊了一声。
沈氏上前去摸陈良柱,“那你呢,你身上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痛,哪里不舒服的?”
陈良柱连忙拉开她笑道:“孩子们都在呢,你这样像什么话。我没事,我顶多就吓着了。经过这事儿,我都在想这要命的生意还要不要继续做下去了。不过这都是后头的事,我想去看看庄三爷,也不晓得他怎么样了。”
陈自如道:“晚些叫萧城去找林管事问问。”说着迟疑着道:“爹爹,你要不要去看看祖母和大伯,他们明日要起程了。”
陈良柱大惊失色,急道:“出了什么事?”
“大哥被贬出京了!”陈良瑞大步从外头走了进来,直接走到陈良柱面前将他拉起来狠狠拥抱道:“三弟,你总算是平安归来了!你不知道,我心里急啊!”
兄弟俩抱在一起,感慨良久。
陈良瑞这才说起老大家里发生的事,兄弟俩携手往陈良德家里去。走了几步,陈良柱回过头来问沈氏要不要一起去,沈氏面上露出难堪的神色来。
陈自如三言二语交代了祖母打母亲的事。
陈良柱露出羞愧的神色道:“要是我在家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怪我!大哥突然被降职,从五品一下掉到七品,娘难免心气不顺,你心胸宽大些,莫要放在心上。我先去看看,你在家里头歇着。”
沈氏轻轻推了他一把道:“我几时真和你娘置气了。你去吧,不用担心我。这些日子够辛苦了,早些回来。”
当晚,陈良柱和陈良瑞去了一趟老大的家里。陈良柱回来后沉着脸,不太高兴。沈氏问他,他也不说,只说没事,让沈氏早些安置了。
翌日午后,陈良柱和陈良瑞去老大陈良德家里送了一程,回来时颇为唏嘘。陈良柱感慨道:“我看大哥是越活越回去了。辛辛苦苦念书考科举,好不容易当了官,三妻四妾的养着,倒头来身上连一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昨日他见了我,张口就问我借一百两银子,我这心里头可真不是滋味。”
“他也跟我伸手要了五十两银子。”陈良瑞道:“我想着最后一回了,这银子给了他,我也不打算要回来了。只盼着娘跟着大哥能好生过日子。”
“我也是同你一般想法。”陈良柱和陈良瑞一起走在大街上,路边有一个小摊正在烤大肠,摊主撒着香料又滋啦一声浇上白酒,闻着叫人直流口水。
“二哥,我同你喝上一盅再回去,如何?”
“好啊!”
陈良瑞知他心气不顺,也不叫陈良柱出银子,让他在路边的小桌前坐下来,自己出银子去打了酒,切了些肉食回来。
兄弟俩就着午后的阳光,一口气干了一杯梨花白。
陈良柱叹道:“我没给大哥银子。我同你不一样,家里头的银子都交予娘子收着,这一回出去又亏了不少银钱,再加上她无端端被娘打了,实在是张不开口。昨夜我翻来覆去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说。今日你在里头和娘叙话,大哥就把我叫了出去,见我拿不出银子给他,立时就翻脸道兄弟当不成了。我心里头愤愤地想着,你什么时候拿我当兄弟了。这兄弟不当也罢!”
陈良瑞叹了一声,给他倒酒,又夹了菜放到他碗里,低声劝道:“算了,莫要多想。这会儿他们大约已经出城了。我同大哥说到了那里写封信过来报个平安,他倒是答应了。你现下不如想想后头的事该怎么办吧!”
陈良柱心里也没谱。
许多话在喉间翻滚,到最后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良瑞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算是最亲近的人,看他的表情心里就有数了。
他劝慰道:“算了,别多想了。先把眼前的事做好了。我跟着你跑了一趟,茶叶铺子的生意落下来一大截,帐目都未理清。总归是自己的生意,不能都靠底下人,说难听点万一有心做个手脚,你都不知道。现下你回来了,先把铺子打理好了。”
陈良柱点点头,说道:“现下就去吧。庄三爷不知情况如何,还来不及问萧城。”
兄弟俩各自回了自家的铺头。
淑芬正在林氏交来的账本,一笔笔核数,看见陈良柱进来,放下手头的账本迎上去道:“爹爹,你过来了?萧城昨夜去见林管事,没见着人,听他家娘子说进了侯府好几日没回来过。”
“爹爹,他的伤势是不是很严重。你那日瞧着他被捅到哪里了?”淑芬看着陈良柱满眼都是焦虑。
“这里。”陈良柱指着左胸道:“当时相距有些远,到底是那个位置没看清,大约就是这里了。”说着劝慰道:“无人引见,咱们想进府有些难,不如等等看吧。”
淑芬也知道爹爹说得没错,可就是莫名地担心。
如此过了几日,林管事终于出现在他家的铺子里。
陈良柱和淑芬连忙迎上去问道:“三爷可好?”
林管事就站在门边同他们说话,他道:“前几日差点就丢了性命,老侯爷从宫里请了太医来诊治,忙活了好几日,如今总算是保住了性命。我今日来是想问问陈老爷,能不能让陈姑娘入府侍候小侯爷几日。他谁也不放心,不想周氏往他院子里塞丫鬟,更不想用那边送来的饭菜。他说只信姑娘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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