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良柱沉默了。
他不想淑芬进府去侍候小侯爷,姑娘家进了府,一个院子里头孤男寡女待在一起,将来被人晓得了名声不太好。这是其一,再则万一和小侯爷生出情愫来,闺女被收了房,撑破天也是个妾侍的命。
他只想闺女一辈子活得自在开心,实在不想和魏国公府这样的人家扯在一起。
林管事是什么样的人?在侯府的两年,察言观色的本事长进不少。这会子看陈良柱的表情,心里就有数了。
他将人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劝道:“我知道你在顾忌些什么。如今小侯爷躺在床上起不了身,想欺负你家姑娘委实不能。你实心实意地想想看,要不是为了救你,小侯爷好好当着指挥使,管住应天城里的事就好,做什么自告奋勇要去剿匪?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让你家姑娘去照顾小侯爷几日,不过分吧?”
陈良柱实心实意地想了想,认认真真地问了句,“小侯爷真的为了我去剿匪?我不过救了他一回,他也送了我不少好处了,这……他不会看上我家芬芬了吧?”
“这怎么可能?”
“也不好说?”
林管事想来想去,一张脸皱成一团。
两人窸窸窣窣说个不停,淑芬在一旁听不下去了。
他们这是当她不存在呐!
“不就是去照顾几日嘛,也不是头一回了。等我见到三爷就求求他,请他帮咱们家找个本事高强的人,能替我爹去扬州运盐的,他年纪也不小了,待在家里头安安稳稳看着铺子就行,也省得我娘担心。”淑芬爽利地说道。
“对,对,对!”
“这是个好主意!”林管事笑着道:“陈姑娘是个聪明人。再说了,您去了侯府也不是关在那里头回不来了。侯爷说了,让您家夫人做些饭菜,您给送进去就成,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回家,你想想这是多好的事啊!一举多得。”
“那晚上不住在侯府里头?”陈良柱一想,只要晚上归家,那就不怕了。
“看您家姑娘的心意。”林管事说着掏出一个银制的牌子递过来道:“这是小侯爷特意找老侯爷要的,方便你家姑娘进出。府里头一应人等都已经交代过了,见牌如见老侯爷,没人敢拦着。”
淑芬接过来细看,上头刻了一个庄字,触手光滑细腻,看起来已经是用了好多年的一块老牌子了。
“您若是答应了,就劳烦家里头做些吃食,午后我来接您。”林管事不等淑芬回话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回过身来道:“小侯爷惦记着你家的三鲜面,若不麻烦今儿就替他做上一碗。”
林管事说完真的走了。
陈良柱叹了半天气,只觉心里再是不情不愿,自家姑娘恐怕也是要进府去侍候小侯爷了。萧城和林氏有心说上几句,又不晓得从何劝起。
他们从小是贱籍,过着低人一等的日子,相比之下陈家人都是良籍,虽说是小门小户,可日子过得也算是富足,自然不乐意把自家闺女送进深宅大院去侍候爷们,即便不过区区几日,也唯恐委屈了自家姑娘。
淑芬看看陈良柱的眼色,小心翼翼地说道:“爹爹,林管事说午后要来,听语气只怕容不得咱们不答应,不过十几日而已,我先回去等着了?”
“我和你一起回去,这事总要和你娘说一声。”陈良柱恹恹地道。
沈氏见父女俩中途归家颇为诧异,笑道:“你们俩怎么刚出去不救就回来了,可是落下什么东西在家里。还是今日铺子里头没什么生意,早早回来等吃午食了?这会子才几点,周妈妈刚出去买菜,还没开始准备呢!”
陈良柱大力拉了沈氏一把道:“我有事同你说。”
沈氏莫名其妙被他扯进房间,使劲挣脱了他的手道:“自己家里头,有事不能好好说,这么大力地把我拉进来作甚?”
“唉!”陈良柱长叹一声道:“我忧心啊!”
“怎么了?”沈氏茫然地问道。
陈良柱把今日林管事找过来,叫淑芬进府去侍候的事情细细说了,忧心忡忡地道:“说是晚间无需住在府中,可这两人日日相处,我担心小侯爷和芬芬会生出情愫来。这闺女我捧在手心怕化了,千依万顺地养大,委实不想送人做了妾侍。为今之计,只能尽快帮她找个好婆家,以免有一就有二,小侯爷时不时把人叫进府里侍候。”
沈氏一听也急了,喃喃道:“我们这样的人家,想做小侯爷的正妻简直就是痴心妄想。芬芬是个懂事的孩子,你我的苦心好生同她说了也是能明白的。我明日就回娘家一趟,问问哥嫂和爹娘,让他们赶紧帮忙留意着好人家。”
陈良柱苦笑着道:“原本我还不急,想着多留她几年,到十八岁再嫁也不是不行,反正前头哥哥自如尚未娶妻,现在弄得着急起来,我心里头真不是滋味。一会儿我就去赁车,明日就辛苦你跑一趟了。”
沈氏想着许多日子不曾回娘家,难得回去一趟也不好空手去就想着去街上买些糕饼、衣裳料子的。她这里急冲冲拿了银子就要出门,走出房门看见淑芬站在廊下眼巴巴地望着她,满眼的欲言又止。
这模样叫沈氏瞧着心头一软,走过去问道:“囡囡,你是饿了还是渴了,娘有话同你说。”
“不是。”淑芬说道:“我那装银钱的匣子还放在娘的屋里头,先头倒也不急。可要进侯府里头,我怕万一碰到要使银子的地方,想找娘拿回来。”
她说着顿了顿,眼巴巴地看着沈氏加重语气问道:“娘,好不好?”
那是她自己攒了许久的银钱,沈氏没道理不还给她。可一想到她拿了银钱是去倒贴给侯府的小侯爷,沈氏心里就像被千万只蚂蚁咬着,难受得她下意识地就捂住了胸口。
她回屋拿匣子,陈良柱还没走,坐在床沿发愣,见沈氏又回来了,抬眼望着她。
“闺女找我要她那个放银钱的匣子,说进了侯府万一有个使银钱的地方。要说我也不是个抠门的性子,独独这一回,我心里那叫一个难受啊,当真一个铜板也不想她花在那个冤孽身上。”
沈氏边说边将淑芬那个装银钱的匣子拿在手上,万分郁结地道:“她爹,为何我心里头预感不太好呢!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也一样。你我果然是夫妻同心。”这当口陈良柱还有心思说笑,“当初你爹娘也不想你嫁我,说我没出息,你嫁我那是下嫁。我一心想娶你,日日去你家门口候着,你爹恨不得拿棍棒打断我的腿。如今才明白天下当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
沈氏哀叹了几声,到底还是把装银子的匣子还给了淑芬。
淑芬找了个旧荷包袋出来,装了三两碎银和十几个铜板放在身上。晚些时候周妈妈回来了,淑芬怕她煮早了面就坨了,先去说了一声等着。
回到房中,淑芬想了想找了一身家常的旧衣裳包好了。
他的身边只有庄大叔一人,又聋又哑,万一烧得厉害,可能就不能回家要守着他了。虽然不希望有这样的事发生,可也要做好准备。
尚未到用午食的时辰,林管事早早过来等着了。
他一手提着一个食盒,一手提着一个竹篮子,等周妈妈的面做好了装进食盒里就招手让淑芬跟着他走。
淑芬回屋把准备好的包裹提出来,转头看见她爹巴巴地望着她,再三再四地说着,“芬芬,你要小心些,能回家就回家,爹娘都等着你呢!晚间不要和小侯爷独处一室,免得被人诟病,千万不可忘记!”
“您就放心吧。我们小侯爷对姑娘们冷淡着呢!这几年我就没见过他对谁亲近过。”林管事笑着帮淑芬回话道。
陈良柱还想唠叨几句,淑芬和林管事已经大踏步地出去了。
他只好唉声叹气地回屋,找沈氏倾吐作为爹娘的忧心。
淑芬跟着林管事从角门进了侯府,直接去了浮华草舍。
浮华草舍一如既往,干净又空旷,偌大的一个院子看不见人影,就连庄大叔也不在。
林管事将食盒和竹篮子放到红漆大理石的桌面上,掀起盖在竹篮子上蓝布的一角道:“陈姑娘你过来看。这是三爷叫我给你买的糕饼零嘴儿,这边还有个荷包,里头装了两个金银元宝和一些碎银子方便你使。”
淑芬探头过去瞧了一眼,好奇地问道:“庄大叔呢,他在哪里?”
“三爷让他回家去接两个人。”林管事笑眯眯地看着淑芬说道:“三爷怕你爹爹跑扬州再出意外,让你庄大叔回老家一趟,把他那两个会功夫的侄子带出来,以后就跟着你爹爹糊口了。”
“那挺好。”淑芬喜道。
不过一瞬又发愁道:“庄大叔不在,晚上谁来照顾三爷?”
“我呀!”林管事眯眼道:“不过两三日大叔就该回来了。这几日我白天要去龙凤斋看着,晚上就过来这边。日间小侯爷就要劳烦你多多照看了。“
“嗯。”淑芬应了,拎着食盒和林管事一起进屋去看庄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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