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泽成靠在床头坐着,穿着一身玉白色的中衣,乌黑的发丝垂落,看起来有些憔悴,唇色发白,那双眼睛却依旧清亮。
淑芬走进房门那一刻起,就注意到他的眼神一直跟随着她。
“你好些了吗?”她走近了,在床沿的红木圆凳上坐下来望着他,“肚子饿不饿,我带了我娘做的三鲜面来。”
“好,我要吃。”庄泽成微笑。
食盒中还装着两只小碗和筷子、汤勺。
淑芬细心地将蓝边大碗中热汤面分出一些来装到小碗中,慢慢地喂给他吃。
林管事见两人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悄悄地溜出了房门。
“你也不来看看我。”庄泽成委屈地看着她,一张脸越发显白,“你爹爹没说我受伤了吗?我这里被人刺了一剑,昏迷了好几日,我以为我睁开眼睛就能瞧见你,谁知你人影全无,要不是林管事特意去请你,你都不想着来瞧我。”
淑芬:“……”这还是她认识的庄三爷吗?
他的冷漠都去哪儿了?
“侯府里头哪有那么好进的。”淑芬小脸皱成一团,努力地解释给他听,“爹爹让萧城找林管事打听你的情况,好几日才得了消息。侯府深宅大院的,不是我等小民想闯就能闯进来的。前些日子我碰见英国公府的周姐姐了,她抱怨说想见你一面,千难万难。她都见不到你,我就更难了呀!”
“胡说。”庄泽成被淑芬三言二语就哄高兴了,眼儿弯弯地看着她道:“我只想见你,不想见她。我把祖父的银牌送你了,往后你想几时来就几时来,谁也不能拦着你。”
淑芬从袖笼里掏出那块光滑的银牌,瞧了一眼道:“这东西有那么厉害吗?若是你继母周氏想拦着我,不让我进府也不行吗?”
庄泽成登时黑了脸道:“不许提她。她是个什么东西,说出来污了我的耳朵。”
淑芬啧了一声,这位爷还是这么喜怒不定,说翻脸就翻脸。
她换了话题道:“光吃面了,你要不要喝汤。周妈妈做得三鲜面挑了好些新鲜食材,汤喝起来很是鲜美。”
“好。”庄泽成乖乖地喝了汤,吃了大半碗面,靠在床头,眉眼弯弯,细细地看着淑芬问道:“晚上你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淑芬愣了楞道:“这么那么快就想下一顿了我只带了这些来,晚些再去找我娘好了。”
“那你可不能去太久,我是病人。”庄泽成道:“你去外头把林管事叫进来,我有急事找他。”
淑芬探出头去,林管事果然还在,见了她笑笑就进屋了,显然他在外头已听见了庄泽成的话。淑芬想跟进去,被林管事拦住了,“爷们儿的急事,您在外头稍等等。”
淑芬一下反应过来,闹了个大红脸。
屋里头林管事扶着庄泽成轻声劝道:“等三叔回来了,他的侄子也就是您的堂兄不如留一个在身边,万一有事也好有个帮手。外头的陈姑娘毕竟是姑娘家,许多事情都不方便,这几日我都过来照看您吧,龙凤斋的事暂且停一停可好?”
“嗯。你过来也好。”庄泽成道:“把院子的大门给我看住了,别叫那女人踏进来一步,免得她被人欺负了去。”
“我倒有个主意。”林管事道:“我瞧着陈姑娘也不太会做家事,您是说只请她一人进府,不如将她府里头的妈妈也请了来,出些银钱请她采办些吃食,如此也可省心。”
“是你想省心吧?”庄泽成啧了一声道:“不成,她缺什么要什么,你去买!”
“那我这就去一趟。”林管事将庄泽成扶上榻歇着,掉头出了房门。
淑芬站在院中望天,看云卷云舒,风吹树叶沙沙作响。默默在想,不知道他是不是从小就住在这院子里头,若一直是一个人岂不太过孤清。若换成她,过不了几日就闷死了。
林管事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陈姑娘,您可会烧火做饭?您命我按着您的想法出去买些吃的、用的回来。您是同我先去厨房里头瞧瞧,还是……”
“去瞧瞧吧。”淑芬跟着林管事走到浮华草舍边上的小厨房中。一眼望去就知道,这是庄大叔常用的,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都有,缺得就是些新鲜的吃食。
“东西倒是不缺,只需买些新鲜的瓜果蔬菜和鱼肉即可,只是我不会烧火。”淑芬嘻嘻笑道:“怎么办,您给烧火?咱们俩去外头买些新鲜的吃食回来,或者您去一趟我家,把我家的周妈妈叫来?”
“哎呦,叫我林叔就好啦,什么您不您的,折煞小人了。”他说着腆脸凑近了些,笑道:“我也是同小侯爷说将您府上的妈妈请来帮手,可他误会小人了,以为小人想偷懒,您看能不能亲自同他说说看?”
“好。”淑芬觉得这没什么不能说的,立刻就进屋去找庄泽成,哪知一进去就看见他闭着眼睛睡着了。
“小侯爷有好些日子没睡稳当了。”林管事叹息着指着庄泽成眼下淡淡的青色道:“您看,脸色当真不好看。侯府里的日子外人瞧着光鲜,实则凄凉孤寂,一不小心还会叫人陷害。这里的下人个个都很势利,我刚来府中也吃了不少绊子,慢慢地才知晓这里头的厉害。您在这里尽量少和人打交道,免得吃了暗亏。等会儿我出去了,你把院门上的木闩子插上,除非我喊门,其他人来喊门不要开。”
“知道了,就让他好好歇着。”淑芬说着和林管事一起退出屋子。
林管事出去泡了一壶热茶进来,掀开竹篮子给淑芬看,笑道:“您来看,这下头还有几本杂记话本子,您吃着喝着,闷了看看话本子。若是爷醒了,劳烦您帮手扶一把他,略微站一会儿他自己也是能行的。我快去快回。”
“好的。你快去吧。”淑芬被他您来您去说累了,干脆不和他客套了。
林管事走出去几句,回过头来唠叨一句:“记得插上门啊!我回来之前,您莫要在府里头乱走,莫要出院门,切记,莫忘啊!”
“知晓了。”淑芬觉得他比她娘亲还要唠叨。
林管事走后,淑芬顺手关了门,按着吩咐插上了门闩。先是在屋里头坐了会儿,没多久就觉得屋里头暗沉沉的令人气闷。她走出屋子望天,外头阴沉沉地看起来像是要下雨。
没多久,天上划过一道白线,哗啦啦一阵雷声,果真下起急雨来。
“就要入夏了呢!”淑芬进屋搬了张凳子出来,坐在廊下看雨。院子里泥土被雨水溅湿后蒸腾着散发出一股尘土的气息,闻着让人想起稻田和农夫。大风刮来,院中一角的桃花噼里啪啦地掉下了满地的花瓣,让人瞧着莫名忧伤。
淑芬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正要进屋去看看庄泽成,院门外传来啪啪的敲门声。
她站着不动,外头的人急喊:“姑娘,陈姑娘,你快开开门啊,表小姐要被雨淋坏了!”
哪来的表小姐?
淑芬知道她最好不理不睬当做没有听见,可心里头的好奇心如同猫爪挠心,让她憋不住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来。
“不是说不要出院门嘛,我不出去就好了。”淑芬明知故犯,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
雨越下越大,白茫茫的雨水遮住了她的视线,在她和院子间隔起来一座屏障。
“开门啊,快开门啊!”外头的呼声越发大声,她回屋找伞,在墙角一处看到一把油纸伞,一把抓住了往外头,有人喊住了她。
“你要去哪里?”清冷冷的嗓音响起来,“不守着我,你打算野到哪里去?”
“我……”淑芬转过身来,看见庄泽成醒了,一手撑着自己的身体,费力地想坐起来。不知是不是碰到了伤口,皱着眉头,一张脸煞白煞白的,看着她的眼神冷冰冰的,显然是生气了。
“外头有人喊着要进来啊!雨下得那么大,我想……”
“你想什么?”
“你听错了,外头根本没人。”
“不是……”淑芬愣了愣,竖起耳朵再听,外头静悄悄的,果真一点声音也听不到了。
“过来!”庄泽成冷冷地道:“过来扶我,我要喝水。”
淑芬站着没动。
她又不是他的丫鬟,不过就是好心来帮衬几日。凭什么让人呼来喝去的,在家里头爹娘都不曾对她大声过。
“过来。”庄泽成见她背对着他,身体僵硬,晓得她不高兴了。不由软了语气,轻声说道:“我疼,伤口疼,你过来扶一扶我可好?”
淑芬一下就心软了,转身过去扶他,嘴里却不饶人,“你干什么这么凶,不去就不去嘛。你哪里疼啊,要不要紧。”
庄泽成一下就笑了,指着自己的心口道:“这里疼,疼得厉害,你替我揉揉?”
淑芬脸红了,嗔道:“你当我是傻子,刀子捅这里,你还有命在。”说着将他扶稳了,倒了一碗水来。庄泽成接过来慢慢地喝了,嘟囔道:“喊得再大声,也不要去开门。你可给我记住了,从这里出去也要目视前方,且不可东张西望。”
淑芬直叹气,“你这里可比妖魔的洞府还要厉害几分,我想回家了。”
“做人要讲义气,我可是为了你爹爹受的伤。”庄泽成心里知晓,他去无忧山剿匪不单单是为了陈良柱,可他偏要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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