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泽成终究还是没去弄个席面儿回来。
沈氏在一旁听了两人的对话,忍不住斥责自家闺女胡来。她好声好气地劝说庄泽成,“三爷,您别听她的。这孩子叫我们夫妇俩给惯坏了,想一出是一出的。今儿家里头买了好些吃食,鸡鸭鱼肉都齐全,任她敞开了吃也是尽够的,再买就浪费银钱了。”
淑芬笑嘻嘻地插话道:“娘,您生我那日去祭祖了吗?我一直在想,您可真会选日子,哪天不好生孩子,就选了冬至这日。哥哥夏天生辰,他生辰的时候您就给买上三个大西瓜,一碗长寿面。轮到我就省银子,回回都说家里吃食多着呢,一碗长寿面就打发了。一样都是您的孩子,怎么就差别这么大!”
沈氏哭笑不得地道:“不就三个大西瓜吗?值不了几个铜钱,你哥哥生辰的日子可没那么多大鱼大肉可吃的。”
“哼。我不稀罕大鱼大肉。”淑芬还就不乐意了。
沈氏只好拣好听的话说:“那小侯爷不是给你买好吃的了,他可没给你哥哥买。照你的说法,你哥哥不得气晕过去?”
庄泽成一听也笑开了,对着淑芬道:“要不我们找你哥哥显摆显摆去?”
“他这会子心里眼里都是雅琴嫂子,才不稀罕我们这点呢!我……”淑芬说着心里咯噔一声,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来。
庄泽成望着她,眼中尽是柔情。
冬至日家家户户都要祭祖,魏国公府也不例外。
庄泽成在淑芬家里略坐了坐就回去了。刚走进魏国公府的大门,门房老金就过来行礼,沉声道:“给小侯爷见礼,老侯爷吩咐请您回来了就去一趟书房,他在那里等您。”
庄泽成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看向老金,皱眉问道:“是前院的书房,还是四海轩的书房?你没问清楚?”
老金连忙回道:“是前院的书房,您走上几步就到了。”
“嗯。”庄泽成应了一声,快步往前走。
侯府前院的书房异常宽大,庄泽成进去时只看见老侯爷一人坐在书桌后看册子,见他进来沉声道:“过来坐。”
老侯爷从书桌后绕出来,坐在庄泽成旁边的红木椅子上,沉声道:“福建海域倭寇横行,皇上昨日问我,你家小子带兵出战可使得。你可知我是几岁上战场的?”
“十五岁。”庄泽成道:“从前听您说起过。您第一次上战场去的是蒙古。对战的敌军比倭寇更加狠辣。当时五万精兵打得只剩下一万余人,您硬是守住了城池,将骁勇善战的蒙古大军赶出城外。”
“靠的就是一股不服的意气。”老侯爷道:“守都城没什么难的。眼下圣上正当壮年,小皇子尚幼,无人逆反。我的意思男子汉大丈夫不如出去闯闯,日后方能在这世间立足。”
“我马上十八了。”庄泽成突然说道:“不光是无妻室,就连妾侍,通房丫头都不曾有过。您就不担心我的子嗣问题?偌大的魏国公府如今就剩下我一个男丁。大哥和其他庶子都不曾留下孩子,您就不觉得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无非就是周氏在背后做怪。”说是这样说,老侯爷还是长叹一声道:“她如今被圈禁在牡丹轩,身边的丫鬟、婆子还时不时出些幺蛾子。好在如今她也无甚可施展的了。”
老侯爷说着顿了顿,看向庄泽成道:“怎么,你看上谁家女娃了?”
庄泽成凝眉说道:“您见过好多回。在孙儿的院中见过的女娃也就只有她一个。”
老侯爷一愣,“瞧着不像是大家闺秀,不过有几分英气,是个爽气的女娃娃。我记得她说她家住在燕子胡同。住在那里的人可都是普通商户,未有什么大户人家啊!你是想让她当你的妾侍?”
庄泽成沉默了。
按着他的想法,自然是想把人娶回来做正妻,两人一心一意,举案齐眉,白头到老了。
不管成不成,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庄泽成道:“孙儿想求她做孙儿的正妻,求您成全。”
老侯爷摇头,“这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你的妻室将来是要封诰命的,只我点头还不够,还需得圣上同意了。不如就让她当你的妾侍。若能为你生出长子来,也是美事一桩。”
庄泽成沉吟道:“不如我去找圣上,跟他说若是打赢了倭寇,请他为我赐婚?您看是否可行。”
老侯爷摇头,“这种话不说也罢。他想赏赐你是一码事,受人胁迫是另外一码事。你若是贸贸然前去说了这番话,指不定他会当你有谋逆之意。千万不可。”
庄泽成立时就沉默了。
老侯爷看着他道:“我在福建养了一万庄家军,到时就听你调遣。你此去也无需立下多大的战功。能全身而退便可。”
庄泽成依旧沉默。
老侯爷见他满脸失落的模样,心中暗暗叹息,站起身道:“你要上战场,儿女情长的事,莫要多想才好。今日冬至,随我去后堂祭祖。”
翌日,早朝。
众官员说起福建倭寇肆虐各个都忧心忡忡,却无人站出来去前线杀敌。庄泽成睨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霍立海。
霍立海今年年岁也不小了,比庄家老侯爷庄策成年轻两岁,早年也立下了不少赫赫战功。现如今霍家大儿、二儿都在北方守城。霍家三儿与庄泽成同岁,一样都还未曾上过战场。
霍家不举荐他家三儿,庄家也不举荐小侯爷庄泽成。
两家都在等着看皇上的意思。
当今皇上冷眼旁观,霍庄两家本是亲家,如今却弄得仇敌一般,恨不得在朝堂上就踩上对方一脚。这种局面却是圣上喜闻乐见的。
霍家军如今有些妄自尊大,圣上心中早有定夺。但他今日不提,准备下朝后把人叫进宫后再说。
午后,庄泽成单独被叫进了宫。
老侯爷在书房中坐了一刻,右眼皮突突直跳。
他有些担心孙儿会贸贸然和皇上谈交易。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万一翻脸就不知道是什么后果。天底下任何一个皇上都有疑心病,万一多想,不光是他一个人的事,甚至会拖累整个庄家。虽然住在应天府的庄家人不多,可徐州老家还有百来口庄家人。
也不知道那个姑娘晓不晓得自家孙儿的一片痴心。
老侯爷想了许久,决定把人叫进府来,诈一诈再说。
他朝空中一挥手,窗外跳进来一个暗卫。老侯爷吩咐道:“去把林管事找来。”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林管事被暗卫从龙凤斋带回了府中。老侯爷见了他很直接地吩咐道:“上回我在泽成院中见到的那个姑娘,你去把她爹爹带进府来,我要见他。”
林管事心中一凛,看向老侯爷,见他面色平静,目光深沉,看不出丝毫的怒气。
他倒退着走出书房,拔腿就往东大街走,越走越快,几乎是一路小跑。陈良柱正在粮食铺子里和萧城娘子林氏核对这几日的收入,见林管事一头汗地走进来,转头就喊萧城,“萧城,快给你叔叔倒杯水来,别太烫了,加点凉水。”
萧城哎了一声,很快就倒了杯温水来。
林管事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拉着陈良柱急道:“老侯爷要见你,现下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你快同我往府里头走一趟。”
陈良柱脸都青了,一边跟着林管事往外头走,一边哆嗦着问道:“你说会不会为了六百斤盐引子的事儿?这事儿小侯爷是不是没告诉老侯爷,现下他知晓了,要拿我问罪。”
林管事连连摇头,“不至于,不至于。老侯爷和小侯爷都在做这门行当,他们手头经过的数可比你手上这点大了去了。你这是区区小数,再说了,这是小侯爷手头的数分给你去做,老侯爷断然不至于为了这个找你问罪。我觉得吧,十有八九和你家闺女有关。”
“因为芬芬?”陈良柱跟着林管事一路小跑,喘着气道:“她最近一直在家里好生待着,能闯出什么祸事来?”
林管事听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陈良柱先是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登时两眼一翻,大喊一声道:“不会吧!”
“莫要在街上大喊大叫。”林管事十分无语,劝道:“趁着还没进府,你赶紧缓一缓,把心里头的想法压一压。老侯爷是什么人?他可是在外征战数年的将军,手头的人命少则百人。在他眼中你就是蝼蚁,千万别意气用事。有什么话好好说。惹恼了他,今日就是有命去无命回了。”
陈良柱感激地看了林管事一眼,再不多言,进了魏国公府的大门,一路上不敢东张西望,低着头跟着林管事进了老侯爷的书房。
老侯爷背手站在窗前望着外头那棵郁郁葱葱的绿树。他年岁大了,耳力却依旧很好,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
陈良柱在他面前跪了下来,朗声道:“草民陈良柱见过侯爷。”
老侯爷抬手在半空中虚扶了一把,沉声道:“起来吧。一边坐,我有话问你。”
椅子陈良柱只敢坐一半,诚惶诚恐地等老侯爷发话。
老侯爷目光炯炯地看了他半天,转头走回书桌后,从抽屉中摸了一张千两银票来。
他走到陈良柱面前将银票递了过去,说道:“你回去问问你家姑娘,想买什么尽管买,。首饰衣裳挑贵的、好的,银子不够再来问我要。再去鸡鸣寺找个大师问问,挑个好日子将你家姑娘送进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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