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期时林椿会自己爬到父母的工作室摸那些乐器,有时还会给他凑巧拨弄出几个像样的音节。
满月宴抓阄林椿抓了一本曲谱,稍微长大了点他会经常跑到乐器房里自己琢磨如何弹奏,七岁的时候他就已经会弹许多著名音乐家的曲子了。
林椿完美继承了父母的艺术细胞,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业界人士评价他完全是为音乐而生的天选才子。
从十二岁开始林椿就开始自己尝试谱曲子,在一次大赛上他凭借原创获得了第一名,各大报纸争相报道这位音乐小天才。
然而这位小天才并不满足创作带给他精神上的快感了,他不想自己的创作只能收在冰冷的电脑文件夹里,他想让更多人听见。
音乐本来就应该让人听见的,他想。
后来林椿在一个社交软件上创建了账号,每次都把精心创作出来的曲子发到网上,一天天一年年下来粉丝数量涨到了五十万之多。
林椿很开心,他会在评论区里跟网友认真探讨音乐,对于网友指出的不足他会认真思考,能跟志同道合的人讨论音乐是一种享受。
很多影视剧的插曲都用了他的原创曲子,没有一句词却足以抵过千言万语,短视频上疯狂传播和使用,这些曲子林椿都是无偿的。
林椿出国念书的同年他的原创歌曲在各大音乐平台上连续两个星期榜上第一,那一年他十七岁。
次年,也就是林椿十八岁那年他发布了一首歌,连续一个月在平台上位居榜首,后来获得了金曲奖。
领奖的前两天林椿回国,那个时候萧风已经当了一年的练习生了,两个人在萧风家里腻歪了两天,颁奖典礼那天俩人换上了西装,林椿的西装是白色的,萧风是黑色的。
萧风亲自给林椿戴上领带,他把原本的领带换了,换成了他的黑色领带,绑好领带后萧风拿黑色水笔在领带结上写了“风”字。
走红毯时萧风守在边上,他的身份是林椿的保镖,林椿每走一步他也跟着走一步,步伐和他保持一致。
俩人的目光总是会在空中交接,林椿的视野里总会自动捕捉萧风的身影,余光瞥见一点他的影子林椿都会安心,好像能够知道他的不安一样,林椿的余光里看不到萧风的身影时下一秒萧风就会出现,他不会让林椿在陌生的地方焦急。
上台领奖说获奖感言时林椿一眼就看见站在观众席最后面的萧风,俩人相视一笑。
我跟你的距离很远,是伸手都碰不到的远距离,可是这距离又好像不是很远,因为我总能看见你,而你也能看见我。
后来有人扒出了林椿的社交软件,大家这才发现原来当年那些出圈的影视剧曲子是林椿作的,原来报道上的音乐才子是林椿,原来他是这么有实力。
大学毕业那一年林椿的一首新歌在国外的音乐榜单上位居第五名,这首新歌一半英文一半中文,国内外的媒体都夸赞这位音乐天才。
然而就是因为这首歌有网友在网上说他“崇洋媚外”,纯中文是丢人了吗?竟然为了混榜单加了英文去取悦外国人,真丢国人脸。
毕业后林椿专心创作,他打算由一年一首歌变为一年两首歌,现在出单曲以后出专辑。对于网上的言论也不曾听过一二,每天都在早期发曲子时为了方便交流建的群里和网友探讨音乐,做好了再发到网上,之后再填词。
时隔半年林椿重新登入社交软件,发完新曲他去看了堆满的新评论,一开始看见日期是今天的新鲜评论他还挺开心的,直到看见文字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网友冷嘲热讽,说他由音乐天才沦落成了廉价歌手,真不知道图什么,图粉丝的追捧和欢呼吗?好好做个音乐家不好吗?是缺钱跑来做歌手好捞钱吧。
林椿坐在冰凉地板上看了一整天的评论区,就连早年前的作品也有人评论,以前他也听到许多说他作品有问题的言论,但这后面都会有中肯的意见,而这次除了他能理解的“难听”二字外还有些粗俗骂语,他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要说这么难听的话。
哪里不好听哪里有问题指出来并提出意见不就好了吗?为什么非得这么骂他。
林椿不理解。
新曲填词了一个月正式上线到各大音乐平台上,林椿跟群里的小伙伴说了这个好消息,大家都恭喜他,在萧风的劝导下林椿开始不在意那些不好听的评论了。
他会去翻新歌的评论区,大部分人听歌伤情,评论了些自己的感悟和以前的经历。萧风从背后抱着他,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上陪他一起看评论。
看到微博上那些不好言论萧风相当不悦,当爱豆两年多了看到网上对他不好的评论他只是双肩一抖满脸不在乎,可看到骂林椿的言语他的心里就跟火在烧一样火大。
“别看了。”萧风皱眉说,“这些无聊的话有什么好看的。”
“没事的,我就看看。”林椿仰起头,眼珠向上看着萧风的脸笑了笑,后脑勺靠在他的肩上,放下手机看着前方说道,“萧风,网上这些人说的话是我前面二十几年的人生里没听到过的,我从小听的最多的就是夸奖我的话,久而久之我为我的作品自信,我为我与生俱来的天赋骄傲。”
“第一次在网上看到这些并不是给作品认真提建议的话时我是惊讶和难过的。”林椿的眼睫毛很长很密,但不直,还有点微微下垂,眼眸低垂时完全看不到眼里的情绪,“那是我第一次对我耗尽心血的作品产生质疑。”
听完这些话萧风心头莫名一紧,他感到害怕,抱住林椿的手无意识收紧。
“林椿啊林椿。”萧风紧紧抱住他,偏头想要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你就是天选之子,这个信念不必动摇,再好的作品总会出现两种声音,我们可以选择性屏蔽,话是听不完的,大可不必全听。”
“我知道。”林椿偏过头对他对视,看他模样紧张微微一笑,“我不在意,我就是随便看看,你不是说给我泡花茶吗?我现在渴了,能现在给我泡一杯吗?”
萧风盯着他看了几秒,还是放心不下,可眼下林椿的确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我去泡,等我一下。”
“还有,不要看了。”萧风夺过他的手机,在林椿脸上亲了一口,边走边卸载这害人软件。
林椿目送萧风走进厨房,柔和笑容一下垮了下来,他屈起双腿抱住,脸朝另一头枕在膝头上,双眼无神略显空洞。
可能是他内心太过于脆弱了,网上的那些话他一点也承受不住。当初萧风成团出道时他在网上看到了许多人骂他,他一度不理解,素面未识的人为什么会对另一个人有这么大的恶意,难道就是因为他们出现在荧幕前吗?现实生活中发泄不出的怨火全部通过键盘呈现出的文字借由互联网一字一字敲在当事人的心里。
他很心疼萧风,萧风每次打电话过来嘻嘻哈哈安慰自己说没事的,他一点也不在意,没有人做到能够让全世界的人喜欢,就连人民币都是让人又爱又恨。
林椿撒了慌,其实他压根就没有表面上那么云淡风轻,也没有不在意,他很在意,不仅如此还在意萧风的。
那是他深爱的人啊,为什么要给他们骂?
他明明做的很好,嗓子痛发烧了还是为了粉丝们出演,演唱会上粉丝大喊让他多唱几首他便笑着答应,吞口水喉咙就痛,硬是痛出一身冷汗连唱了四五首。
练舞脚扭伤了,脚踝肿得老高走路都不稳还是在晚会后台听到粉丝的高喊冒着赔偿的风险回头给粉丝跳唱了一首,下台时承受不住整个人砸在地上。
还有好多好多,一想到这些事林椿眼眶一热。
他深知在意这种事会让他心力交瘁,倍受折磨,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脑海里会浮现出网上看到的话,他甚至都记得这些id。
可能是着魔了,林椿拿起乐器时再也奏不出任何曲子了,他也写不出来曲子了,双重折磨下让他夜不能寐。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独自坐在屋里,对着一整屋的乐器发呆,两眼下一片乌青,一天天加重,脑子再精神身体也熬不下。他会强迫自己睡觉,枕头蒙脸,睡不着令他心情烦躁,着急了手上的力度会无意识加重,好几次差点捂死自己。
每一次他大喘气的时候萧风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林椿就会从床上爬起来忍着眼睛的酸胀调整好心情和语气接通电话,然后在萧风的声音里合上眼皮睡了过去。
长时间下来林椿精神萎靡,因贫血而苍白的脸更加难看,他不能让萧风看到自己这副模样,所以和萧风见面时他都会化一点妆遮掩,看见萧风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有了光彩。
林椿突然想起小学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他给所有老师都标上“不合群”的标签,班主任一通通电话打给他的父母,父母后来带他看心理医生,所有人都以为他生来孤僻,生来冷淡,生来内向。
殊不知是老师的“特殊优待”让学校里的学生对他另眼相待,因为他在音乐方面的优点老师经常点名他去参加学校大大小小的汇演,表面上看是才艺表演实际上就是班级之间的比拼和老师之间的争斗,表演后是要根据各位领导的喜好来排名的。
林椿的表演永远都是第一名,加上成绩好家境好长相好老师对他尤其偏爱,女生都爱跟他讲话。
但是这种偏爱带给林椿痛苦,跟他一样会乐器的孩子永远都上不了表演台,只要跟他一个班永远都没有表演的机会,时间一久心里就会不平衡。
在每个走廊拐角处林椿都能听见这些稚嫩却又愤懑的声音,大家开始拉帮结派冷淡他。别班的学生也不怎么喜欢他,因为他成绩优异老师们会经常在班里拿他举例子然后臭骂一顿他们,小孩子最受不了这种对比。
渐渐的大家开始排挤他,体育课上不跟他一起玩,课后活动也不带他一起,下课走廊上看见他都会掉头走。
林椿心里难受,他想接近大家,于是他主动献好,可是无人理睬,三番五次下来他开始心灰意冷。
课间时间对于林椿来说是最痛苦的,除了必须外出外其余时间他都是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的枝丫发呆,在无聊中度过每一次课间。
好不容易挨到初中林椿以为所有的曾经都将一去不复返,可没想到是复制粘贴。
初一新学期开学一周了林椿才去学校报道,在国外比完赛他立马回国上学,他连家都没回,满怀欣喜想要快点到新学校,他忍不住幻想各种曾经没体验到的校园生活。
班主任看到他时满面笑容,领他到班级,特意给他留了教室正中央的位置。林椿心思敏感,察觉到了同班同学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林椿在位置上安安静静的坐着,心头忐忑不安,大家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没一个人上前理他,路过的人都只是望他一眼就走了。
林椿以为是因为自己晚来了才错过绝佳交友认识的机会,他鼓起勇气从书包里拿出在国外买的伴手礼,送给了附近的同学,他们收下了,还跟他说了几句话,林椿很开心。
他认为这是变好的第一步。
就这样过了两天,这两天林椿没能交到说话的同学,基本上一天都没人跟他说什么话。林椿有专门去听他们都在聊些什么,大部分网络用语他都听不懂,一句话也插不上,老是听见一个视频软件的名字,回家下载去刷视频,可他并没有觉得这些有多好看。
一天体育课,班里人都结伴去操场,教室里就剩零散几个人,其中就有林椿,他慢条斯理合上课外书,突然一颗篮球出现在面前。
“打球吗?”
“我…”林椿抬头,认出这是体育委员。
林椿话还没说完就给人打断。
“想什么呢?没听老班说吗,人可是音乐家。”男生说话阴阳怪气,特别是最后三个字,语调拉长语气加重,“音乐家的手折了你赔得起吗?”
“我倒忘了。”体育委员看着他问,“听说你是去国外比赛了,比的什么?”
“大提琴。”
“傻了吧你,怎么老是问些废话。”另外一男生一掌拍向体育委员的后脑勺,“校长不是拉广播播报了,大提琴!大提琴比赛!第一名!获得了第一名!。”
体育委员摸着后脑勺笑了笑,打量起林椿,有点不是很满意,他说:“你这娇弱身体不经常运动吧,瞅你那脸色,苍白,是不是贫血,会打篮球吗?”
“音乐家怎么可能会打篮球。”一男生说,“我们不是一个档次的,你没听以前跟他一个小学的人说啊,你可别招惹他了,走吧走吧。”
“说什么?”体育委员一脸茫然。
后来林椿才知道这所学校有他小学同学。
林椿小升初的成绩非常好,市里第一名,再加上艺术方面的加持给市里重点中学录取。林椿作为新生代表上台演讲,校长在演讲前特意介绍了他,强调了他音乐天才的身份,语调高扬颇为自豪,再次祝贺林椿前段时间获得大提琴比赛第一名。
底下唏嘘不已。
台侧的林椿脸色难看,余光里他看见操场上站着的学生全部看了过来,他并没有感到自豪,甚至想原地消失。
众人灼热的视线令他分辨不清里面包含的意义,林椿脑袋一片空白,他紧捏手心里的演讲稿一步步走到前面,拿着话筒,麻木又没感情的念稿。
从台上下来林椿自行走到队伍最后一排站着,升旗仪式结束跟着大部队走,走到教学楼前队伍也开始松散开来,寻到伙伴一起上楼,说说笑笑,只有林椿低着头独自往前走。
“你们音乐家都喜好孤独吗?”
“什么?”林椿抬头看向不知何时走到他旁边的体育委员。
“你来学校也两个礼拜了,我看你都孤零零的一个人,也不跟人讲话。”体育委员看他一脸茫然,尴尬挠头,“我以为你们搞艺术的都喜欢独处,这样才有什么…灵感?”
“不是的。”林椿眼底划过失落,微微笑道,“是没人愿意跟我说话。”
体育委员一愣,随即一把揽住林椿的肩膀,嬉笑道:“怎么会?能交到一个学艺术的朋友倍有面的,好吗朋友。”
从这一刻起林椿交到了学生时代里的第一个朋友,他的朋友每次在他孤身一人时会出现在他身后,喊上他的名字,然后一把把他撸进怀里,他会邀朋友到家里玩,他的朋友看到满屋的奖嘴巴会惊讶到张成o型,他会弹奏乐器给他的朋友听,即使他的朋友一听到音乐会秒睡。
好景不长,体育委员因为父母工作调动的原因只读了一学期就转学了,那段日子如昙花一现般让人来不及抓住就打回原形了。
林椿开始抵触上学,一开始他会请假后来假都懒得请直接旷课,不仅如此他也不再触碰乐器了。
班主任上门给林椿关在门外,林椿缩在屋里,不开灯,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光线,屋里漆黑一片。
一接到班主任的电话林椿父母放下所有工作赶回来,看见儿子无精打采,对任何东西都不抱有兴趣夫妻二人痛心不已。
夫妻二人拜托心理学方面的朋友过来看看,虽然已经猜到了结果但听见自己的儿子得了心理方面的疾病还是伤心难过。
林椿与其说是不愿意说话不如说是没有说话的欲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很难过又好像很生气,具体情绪他体味不出,他好像在跟什么做斗争,很纠结,种种他辩不明的都在折磨着他,可是他又好像很平静。
精心陪护了两个多月林椿才渐渐告诉夫妻二人在学校的生活,最后夫妻二人带着林椿换城市生活。
在新学校里林椿对一切都不在意了,他不抵触乐器了,他对一切都保持冷淡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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