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说太学门口那个小官真的是怀才不遇、不得重用的话,那曲非烟现在官居六品是一点儿也不冤的。
再给予上升,恐怕只会累坏了她自己,曲非烟就是难堪大任的料。
曲非烟真的看楚归荑生气了,轻轻搂住,柔声细语地哄道:
“好了好了~我下次一定不让你等~”
曲非烟与楚归荑完全没在意祁湛和苏昳还在旁边,就这样拉拉扯扯。
“下次!下次!多少下次了!?次次都没准过~”楚归荑蹬鼻子上脸,满口哭腔不满地抱怨道。
祁湛与苏昳在一旁看得面红耳赤,娇气少傅与冷面校尉,女强男弱,这是该看的吗!!!???
苏昳看得比祁湛还上头,又见楚归荑好像是忘了自己来究竟是要做什么的,只顾着与曲校尉嬉戏玩闹了,便道:
“少傅,学生们还等着曲校尉……”
苏昳这话倒是解放了曲非烟,楚归荑也不闹了。
正在此时,有一人来报——
“曲校尉,两位少将请您去议事。”
听到这话,楚归荑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空气瞬间宁静,吞一口唾沫的声音仿佛都是有罪的。
曲校尉对苏昳有印象,向他嘱咐了几句,便快步离开。
楚归荑心烦意乱,心中暗骂沈怀瑾与穆武,那幽怨之色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少傅~曲校尉说,让您带着回太学学文……”
“不回!”楚归荑直起身子,大声说道,像是喊给曲非烟听。
祁湛和苏昳以为楚归荑要去追回曲校尉,却不料,自己少傅只是回了来的地方,自己教了起来。
一招一式,的的确确有模有样,有时,还能见着曲校尉身上的影子。
“少傅!来一起打马球!”祁湛朝她挥手,众学子看着,都是一副副兴高采烈的模样。
楚归荑不好驳了自己学生的美意,便也上了马。
原先,也是留了人来陪着太学生打马球的,幸好这些人没被撤走,不然人数都凑不齐。
青丛山里面只有很小的一片空地,可供楚归荑他们跑马,在山地里跑马,楚归荑御马的技艺自然也是不精的。
上了马,楚归荑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不会打马球!”
祁湛等一众人听后一惊,眼中全是不肯相信,那一个个的眼神,似乎在问“不会你上马干啥?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看什么看!?”楚归荑不好惹地回应道自己学生那怀疑震惊的眼神,“打着打着不就会了吗,我教得你们,你们便教不得我吗!?”
学生们平日里都不敢冲撞楚归荑,现在更遑论是教自己师傅呢?
祁湛摸摸鼻子,骑马来到楚归荑身侧,组织者一切。
一声锣响,马球便开始了……
这里不便细说楚归荑的狼狈与得意,终究是经过了一场马球赛将楚归荑刚才的烦闷一扫而空。
她脸色转为了晴朗,渐渐地又话多了起来——
在与祁湛苏昳回太学的路上,见楚归荑还是有些为曲校尉突然离开一事忿忿不平,于是,苏昳便随便问起了楚归荑如何看待学问。
楚归荑答道:“治学,为求道……师者,布道,让学生去走,你们两个想学什么道~?”
“学什么道~?”祁湛不解地问道:“学而优则仕,便是唯一的道,少傅以为还有~?”
楚归荑不置可否,淡然一笑。
“都说人分三六九等,为师窃以为道亦是如此~”
祁湛与苏昳好奇,此刻,三人已经到了太学里,处于耕读之地。
“破土昂然指碧穹,翠苗玉立沐春风。骄阳育得精神秀,沃壤滋来体态丰。雅韵常存高洁处,好花不卧乱丛中。虽非青帝座前客,磊落从容一笑翁。”
彼时,沐浴在阳光下的向日葵尽情地舒展着自己的婀娜的细腰,笑意盈盈地为自己披上金黄色的衣衫。
楚归荑听着学生求学问道,本就心情大好,也愿意多说说。
“天下第一等的道,学的便是驭人术和杀伐果断的雷霆之术,《韩非子·扬权》有言‘探其怀,夺之威。主上用之,若电若雷。’说的,便是王道~”
(探其怀,夺之威。主上用之,若电若雷:探测臣子的意图,剥夺他的权势。主上使用杀伐大权,要象电闪雷鸣般迅速猛烈)
“少傅!”苏昳十分警惕机敏地叫停楚归荑的话语。
这雷霆者,乃阴阳之枢机,号令万物之根本。
故无有雷霆,则无以宰御三界,雷霆之术便是帝王之术,似乎不该臣子所学。
而楚归荑并非是口无遮拦一时兴起,而是真心喜欢眼前两个学生。
楚归荑抬手示意无妨,接着暗声说话,如此一来苏昳也不好阻拦。
“看看你们曲校尉,万事都要过手,事事亲力亲为……”
楚归荑言及此处,实在不知该怎样说下去,用一声叹息煞尾,足以道清了自己的失望。
“少傅是觉得该放权于下,用自己的威势督促手下的人办事~”祁湛最了解楚归荑,道出了楚归荑所想。
楚归荑点头,又听苏昳接过话。
“曲校尉御下无方,多年来虽无过大的建树但也没有任何差错,故此,稳居六品,而少傅想说欲成大事,必得要掌控人意,善用自己的威势……”
楚归荑不曾想苏昳更是通透,也是对着他满意地笑了笑,并鼓励道:
“以后多和少傅说说话,别整天跟个闷葫芦一样,你比这人强~”
说完,手指正指着祁湛。
“什么啊!”祁湛不甘,又道:
“韩非子乃是韩国王室,所书非臣子之道,那王道一语我早就想说了~!”
刚才一番打打闹闹,苏昳也是放开了,假意推了祁湛一把,道:
“帝王将相,坐朝闻道,垂拱平章……”
说着,极其象征性地将手腕垂下,极是好看。
“《千字文》!!!你当我没看到过啊,那《神州录》我日日都读!”祁湛上头,登时幼稚反驳。
但又忽而意识到了此举的可笑之处,便转过头看向楚归荑,不做言语。
苏昳见此,突然在一旁煽风点火,道:
“少傅,你看他,还想着认楚家姑姑做师傅~哟哟哟,不敬师长啊~”
楚归荑头一次听苏昳口中说出这样的话,还是专门来戏谑嘲弄祁湛的,顿时佯装生气,道:
“哎~为师无才呐~算了算了,就当只收了你一个徒弟吧~”
打闹总是在太学里为暂时的,而后,两人又围绕着楚归荑的话继续缠斗——
“成大事者,必须懂得如何驾御其下,使得其下群臣“畏服”;懂得怎样听取下面奏报,而不受欺蒙;懂得怎样“安利万民”,而使“海内必从”
……
“一个君主所以能够建立留传后世的功业,关键就在于通晓“数术”,即治国的方法和策略……”
“……”
“次一点儿的道,学的便是实象,为自律自强之术,要人学着温良恭俭让、仁者爱人……”
“……”
“……”
“最次的道,便是一套假象,强者制定出来让弱者碌碌无为,平淡一生,不说也罢~”
“……”
“……”
末了,祁湛问,“为何最后一种道学不得,却还是众人争相模仿?”
楚归荑这番言谈终于是又回到了道的三六九等了——
“强者制定规则,弱者服从规则,祁湛啊~你出身好,便要记住少傅接下来说的话……”
祁湛认真地点头,示意楚归荑开口说话。
“与市井之徒处而不失于礼,出入贵胄之家,勿忘苍生黎明……”
祁湛埋头沉思了顷刻,起先还甚是轻松,听到后来,骤然变了脸色,声音中亦是多了一丝沉寂的味道,抬眸启唇问道:
“少傅尚法?”
“用法,不轻易尚法……祁湛啊,大势难明,少傅不敢坐而论道……”
……
说着说着,楚归荑还记得今日还要去沈辞府上教怀彤读书识字,便由着祁湛与苏昳二人在这一小片向日葵里争论。
自己一到了时间,便一刻也没多待。
路上可巧,匆匆一见魏灵台,又被王上给叫住了。
“探花郎~急急忙忙地又去哪儿?”
楚归荑作揖后,又是同样一句回答:
“臣要去办件大事儿,王上莫留~”
一旁的老太监笑着,对王上道:
“这探花郎次次急急忙忙都说是去办大事儿,十街探花、灵台问文、乐园牵娇,坊间可热闹了~”
王上对楚归荑摆摆手,语调轻松,“去吧,朕看你今天又能做出什么风流事儿~帝都、好久没那么热闹了~”
楚归荑再次作揖离开,王上原本想问及漠北寒院举子贡士一事,也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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