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彤躺在楚归荑脖颈处,沙哑的喉咙发不出声音,只有鼻腔里出来的一个虚弱可怜的“嗯”字。

    ——

    “话说啊~郑武公有二子,皆为武姜所生,长子为寤生,幼子为共叔段。武姜不喜长子,欲左右郑武公立幼子为王,郑武公弗允……后来,寤生即位为郑庄公,极宠幼弟,京城使居之,时人谓之京城大叔。而这还远远不够,庄公给予宠弟都城过百雉,滋养其野心,诱其谋逆……其间,祭仲劝庄工早日除之,无使滋蔓,庄公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我本以为庄公是个良善之人……”沈怀彤靠在楚归荑怀中感叹着。

    楚归荑听后则继续说了下去,“哪儿来的那么多良善之人……后来郑庄公顺利除掉了共叔段,其手段,璇若知道是什么吗~?”

    沈怀彤摇头,但极有兴致地听着。

    “庄公看起来像是宠着幼弟,其实不然,一步步给予更多,养大了共叔段的野心,让所有人都把共叔段捧得高高的,再来一招釜底抽薪,让其势力再无死灰复燃的可能,这……叫捧杀!!!”

    楚归荑说完,揉搓着沈怀彤的青丝,又听沈怀彤问道:

    “捧杀!?敔姐姐也与我说过,只是敔姐姐说要给我讲的故事没讲,我不懂……但那郑庄公是君王,杀一个人还那么麻烦吗?”

    楚归荑嗤笑一声,道:“还不是为了面子和名声……天下谁不想要个好的风评,怀彤不想吗~?小安氏不想吗~?”

    见沈怀彤低头沉思,楚归荑接着说道:

    “天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猖狂,这故事里,郑庄公就是天,璇若~想不想当天?璇若的天地太小了,一方小小的宅院,把璇若困住了,璇若不该这样。”

    沈怀彤若有所思,没有回答楚归荑的问题。

    她心,仿佛瞬间就被点醒了一般,明白了。

    在这一方小小的宅院里,天,就是主母,多年以来,小安氏一路捧杀自己,从请师傅打骂训斥自己,让自己从小厌学;还有年年岁岁不停的算计,让自己闯祸了往她哪儿跑,被好好护着免受责骂,养得任意妄为;更有前一段时间请了众多师傅教导,偏巧就在春闱贡院前闹了一场,自尽于护城河后,中毒归家,没有顺了小安氏的意;安家老太太、自己名义上的庶出舅舅……

    一桩桩一件件,沈怀彤突然之间便懂了!

    怪不得昨夜楚归荑对她说的是,你的天地还不够大……

    “少傅,我该如何?”她离开楚归荑的怀抱,目光澄澈地望着,她想要求道。

    楚归荑对着她的脸满意地笑了笑,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杀出去!!!你的天地在外面~!”

    “可璇若是女子……”

    “呵~”楚归荑浅笑,“难道少傅不是吗~?沈皇后不是吗?叶(葉)尚书不是吗?漠北萧太后不是吗?女子掌权之时,谁敢对她们说一个不字!?”

    “可……璇若该如何杀出去?”沈怀彤继续追问,她不能像楚归荑一样完全没有封建礼教地束缚、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这个楚归荑早就想到了,便回答道:

    “文试不成就学武,今年也只是春闱提前了,再过个小半月便是武举~”

    楚归荑站起来,怕了拍身上,继续道:

    “武举同样要考兵法,璇若要觉得成,我们便试试~”

    山不转水转,水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人不转心转。

    既然无法改变规则,那么在规则下好好利用规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在封建社会秩序下去尽可能地拿到应得的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楚归荑为她回避了礼教的束缚,为她找到了一条可行的道路。

    她憧憬满满,一瞬间斗志昂扬!

    理想主义同浪漫主义杂糅总会出其不意地带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精神力量……

    她激动地点头,看着时间也不早了,本想留楚归荑吃饭,但楚归荑终于最后还是拒绝了。

    临走时,楚归荑语重心长地对沈怀彤说道:

    “璇若啊~你若能杀得出去,立出一番事业来,那时自有一番道理,就算是一女孩儿家,一句多话也没人敢说什么~明白吗?还有啊……你想想我昨夜问你的话,你当真是先后喜欢上了敔笙和我吗……”

    怀彤犹疑了一会儿,才道:“我家的后宅乱,璇若一定早日泥潭脱身!”

    说完后,怀彤便不便多送楚归荑几步了。

    刚离开沈怀彤视线没几步,碰巧就看到小厮抬着女尸去扔,那女尸身上还有敔笙的毒药味儿,想来那便是前几日敔笙给自己说的怀彤身边的丫头了。

    不久,便有小厮请楚归荑移步正堂,看样子是沈辞派来的人。

    果不其然,正堂上正是坐着沈辞与安家老太太。

    楚归荑听易深先生讲述过安家老太太的样貌,更是见过画像,一个脑袋里装的事儿多,一下子就给对应上了。

    “上将军~安老太太好~”楚归荑作揖,一举一动没有丝毫怯弱。

    “楚少傅官居从一品,向我二人行礼,倒是有些不合礼数了。”安家老太太丝毫不在意楚归荑是如何认出她的,想来,是有别的要紧的事儿。

    “礼数是死的,人是活的,安家老太太有话不妨直言,晚辈还赶着回家吃饭~”楚归荑说着,眼中不自觉露出些散漫。

    安家老太太见到只是一笑,“呵~”,之后,又继续说道:

    “楚还淳,独独不像你母亲……”

    原来自己的身份早已经被供了出来,这下,楚归荑也不用再藏着掖着了,相信就着安家老太太与自己母亲的情分,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女儿都像父亲,我家是这样的,”楚归荑回答道,“安老太太家,哎~那水政就像是老太太已故的丈夫,同样是个该死的~”

    闻言,沈辞重重地拍了桌子,又是同一招,上次没吓着楚归荑,这次也断然不会。

    安家老太太听着这动静,回首剜了沈辞一眼后,又对楚归荑说道:

    “我家那庶子,暂且死不得,所以,烦请楚少傅救治……”

    楚归荑不怎么好奇为何就暂且死不得,只回答道:

    “沈将军府上向来不是个主持公正的地方,现如今恶人要死了一个,救活了,岂不是又损了公正?再者说,有百里罂在……我看这样吧~若那水政能撑小半个月,我便尽力一试,如何~?”

    “尽力一试,可能救活?”沈辞盘问着,言语之间饱含着对其能活的期待。

    楚归荑耸耸肩,噙起了笑意道:“人呐~固有一死,上将军过于为难医者了~”

    “楚还淳~”沈辞难得对楚归荑说一句软话,虽说是叫的名字,但对于吃软不吃硬的楚归荑来说,已然是分外好听的了。

    “不如这样,我保证救他,让他活个三年,上将军把教导过怀彤的人拟一个名册给我,如何~?”楚归荑让步地说道。

    “你要这个做什么?”沈辞只要听见与怀彤有关的事儿,便总会忘掉重点,偏向怀彤有关的那一部分。

    楚归荑见沈辞也不失为是一个好父亲,虽说要来这些名册实际上是用来报复出气的,但这点儿小手段难等大雅之堂,索性半真半假地回答道:

    “上将军有所不知,我收了怀彤做学生,自然是希望好好教导让她成才,自然是过往的桩桩件件都要给理得清楚明白~”

    沈辞挑不出什么刺来,让自己大女儿拜师一事,也是他自己默许了授了意的,于是乎,沈辞便相信了楚归荑的鬼话。

    安家老太太早就听沈辞提及关于怀彤一事,虽有些大闹太学失了脸面,但能通过楚归荑搭上秣陵的名号,也是桩好事。

    现下看着楚归荑对怀彤也算上心,便起身,将腕上碧绿的手镯脱下来,拉过楚归荑,将镯子套在了她的手腕上,道:

    “楚少傅能对怀彤这般上心,老身甚是感激~!”

    说着,松弛的皮肉粘着血骨,在楚归荑手上轻轻拍打。

    这玉镯通透温润不说,更难得的是竟然均匀得没有半点杂色,碧幽幽的恍若一汪流动的绿水。

    借着夕阳余光,便会出现一纹一纹水波似的莹白光痕,如同孔雀翎羽一般,碧色沉沉,显然是十分贵重有灵。

    一瞬间,楚归荑便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触动。

    安家老太太实在是太老、太累了。

    早年风光出家,不料遇人不淑,遭遇宠妾灭妻,人过半百,与丈夫对峙公堂,家道中落,抚养儿女成才,老了,还要受丈夫留下来的气。

    人寿几何,能禁受得住这般摧折?

    楚归荑不知怎样形容眼前的老太太,只是觉得莫名心酸,或许,这便是人生常态吧,苦的人各有各的苦……

    楚归荑点头,应了下来,不觉间,安老太太已然是泪光闪闪。

    皱巴巴的手顺着摸上了楚归荑的腕部,夸赞道:

    “当年老身闲来无事时,你父亲教了我如何看骨相,看着你,就想给你看一看……”

    闲来无事时,说的便是那诉讼结束,家道中落被褫夺爵位的日子,楚归荑不信这些个看命格摸骨相推流年吉凶。

    要知道的是,许多人熟读了奇门遁甲、渊海子平、滴天髓、三命通会,却不知定数皆有变数,万物不可推其始末。

    但或许是因为安老太太的坚持,再加上楚归荑有些体恤这人上了年纪,难免信了这些有的没的,便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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