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楚归荑一到正堂,又是和昨夜一般的情景——沈晚舟躺在摇椅上,架起来的一张小小木桌上勉勉强强地放了糕点与茶水,那些猫儿温顺地围着沈晚舟乞食。
听见沈晚舟这一声“回来了~”,楚归荑感觉好像是和他度过了大半辈子一样。
突然便畅想起,若是二人上了年纪,整日没病没灾地过着,偶尔两人之中的其一外出很晚才归,另一个就在庭院里等着,见到了,就是问候一句,“回来了~”
然后,另一个,或许鬓染秋霜、或许白发苍苍,道:“欸,回来了~”
“回来了~”
楚归荑下意识地回答道,小步跑到沈晚舟身边,便扑了上去。
那些猫儿怕了楚归荑有事没事粗暴的抚摸,顿时逃开,“啊~”楚归荑在沈晚舟怀里伸了伸懒腰,道:
“本来都困得要死,见着你,又来精神了。”
沈晚舟温暖的手摸了摸楚归荑的头发,便抱着楚归荑去洗漱歇息了。
楚归荑体寒,日日都需要沐浴,而二人都未想着回避一二。
沈晚舟替楚归荑添热水、撒花瓣,楚归荑一边戏水,一边将今日的事都与沈晚舟说了,尤其是安家老太太与自己的谈话。
“难怪,老夫人把自己嫁妆都给了你~玉能挡灾,戴着吧……”
沈晚舟说的嫁妆,便是安家老太太给楚归荑的帝王绿手镯,起初楚归荑觉得一个手镯也没什么的,再加上当时安家老太太也没细说这手镯的来历,楚归荑便更是不在意了。
这被沈晚舟一点,楚归荑仿佛是想通了,这手镯既然是安家老太太贴身戴着的,想来也定非什么俗物。
而又听到这玉能挡灾的说法,不由得又想起了魏国师劝沈皇后与自己阿娘去寻的挡灾的血凤玉和羊脂玉。
“小狐崽子,这几日,别待在帝都,回一趟秣陵吧~”沈晚舟突然说道。
“为何啊~?前几日易深先生来信说等荒圈事毕,他们便都来帝都,我也和父亲说明了……和……”楚归荑言及此处,有些慌张,又道:
“王上已知我是女儿身,那些想动手的人现如今也不好动手,再者说,我还有好多事儿要做,不回~!!”
沈晚舟沾着水汽的手捏了捏楚归荑气鼓鼓的脸,先是没说什么,又说回了安老太太身上,
“小狐羔子真的就只是想掌控自己的欲望吗~?”
楚归荑还憋着一口气,登时高语答道:“自然!!!”,这回答虽说裹挟着怒气的,但分外真实。
“具体呢~想要什么~?”
这话倒是让楚归荑有些愣住了,低头看着满浴盆的花瓣呆了好久,沈晚舟也不催促,给她温好的酒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三大杯下肚,楚归荑脸上醉意分明,可还是止不住地灌酒让自己悟出答案——自己具体想要什么?
而沈晚舟至始至终也没拦着,任由楚归荑喝酒,不为着暖身子,只为了想答案。
热水都添尽了,已到了二更天。
楚归荑醉得透透的了,长眉微凝,与耳齐平,光洁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点缀,只是恰到好处了绯红晕染,昔日留下的疤全不在,整具身子无可挑剔。
泡在香汤之中,残存的暖意让单薄的躯体显得丰腴诱人起来。
再加上那半眯着的眼睛,不知是难受还是怎的,透露出些许光亮,又因为酒气,添了半分妩媚。
沈晚舟将楚归荑捞出水,裹上了一件浅水绿银纹重莲春衫后,放在床上。
许是清醒了些,楚归荑死死地抓住沈晚舟的领口,将他拉上床,微醉的眼眸对着他,道:
“权……我要的,我要权,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可现在,还淳该回秣陵避一避了~”沈晚舟以为楚归荑现在理知全无,耐心直白地说道。
谁知楚归荑还存有一丝清醒,酒劲使她自己伸手软绵绵地打了沈晚舟一下,像是欲迎还拒地推开,道:“不要!”
随即,脸便皱了起来。
“避什么避,他们要有本事,早就来结果了我!”楚归荑嘴硬着骂道。
沈晚舟原是今日见了魏灵台,听她说楚归荑今日不宜留在帝都,虽是自己不信命理,但还是不得不防着。
因为,这事毕竟牵扯到楚归荑,他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事儿由不得你,我已书信于老家主半道接应,回秣陵一趟,探花郎暴毙而亡,楚家姑姑名正言顺地回来,也少一桩风波……”
沈晚舟正说着,楚归荑立刻又不愿意起来,高喊道:“我不要!我在帝都还有事!……”
沈晚舟并不理会楚归荑的喊闹声,铁了心要让楚归荑回秣陵一样,“楚绪我都安排好了,还有他那弟子路令羽,明日曲校尉来送你……”
“我不,回去无聊~!”
“写你的《神州录》。”
听沈晚舟语意之间无力周旋下有些不耐烦了,她提上一口气,借着醉醺醺的酒气哭道:
“且夫世之真能文者,比其初皆非有意于为文也。其胸中有如许无状可怪之事,其喉间有如许欲吐而不敢吐之物,其口头又时时有许多欲语而莫可所以告语之处,蓄积已久,势不能遏。一旦见景生情,触目兴叹,夺他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诉心中之不平,感数奇于千载。”
不知沈晚舟是没听清她嘟囔带泪的话还是本能沉默,过了许久,沈晚舟才问道:“写不了了~?”
楚归荑吃了酒,思绪混乱,不能与沈晚舟争辩,只一个劲儿地说着不愿意、不回秣陵,连眼泪都出来了,也不晓得为何突然一下如此脆弱。
许是哭得太久了,竟有了几分清醒,正正经经地开始了自己的抗争——
“你还问我要什么,我要权你又给不了我,我自己去争,你又要我走!我就不回去!”
楚归荑口无遮拦,的确是无意间伤到了沈晚舟,沈晚舟现如今,的确是给不了她权,“还淳~权力,我以后会给你的~”
“我不要你给~!你又为什么给我~?”楚归荑瘫坐在床上,气势不减分毫,道:
“你……会因为我温柔细腻把权给我吗?我不要宅院的天地……”
“还淳~”
楚归荑现在根本就不想听沈晚舟说话,“天下人期盼着女子德言容功,九烈三贞,从一而终,不更二夫!……一旦女子在外掌权,一顶名叫牝鸡司晨的帽子便扣了下来,且容不得反抗~!不公平我不要!!”
“我要的要自己争,我不要你给~”楚归荑说完,便用被子裹住了身子,一番动作,示意沈晚舟要么离开,要么来哄自己。
沈晚舟自然了解楚归荑,选了第二种。
沈晚舟坐在床榻边,缓缓开口:
“大秦的宣太后芈八子、西汉的吕太后吕雉、北魏的冯太后、《神州录》里唯一的一位女皇帝武则天、清朝的孝庄跟慈禧……”
沈晚舟的话已经出现了破绽,可楚归荑正在气头上,根本没心思认真听着,注意不到自己的《神州录》明明只写到了明朝,为何沈晚舟会知道有清朝满蒙政权下的孝庄跟慈禧。
“……这些女子,能够凭借着出色的政治能力跟高瞻远瞩的政治格局,将天下大权牢牢的握在自己手中,让满朝百官男子都俯首称臣,我自然相信还淳有如她们一样的铁血手腕与魄力,但这事儿听我的话,仅此一次,好不好~?”
楚归荑闷着头,一句也不回。
沈晚舟也闭着嘴,一个声响也不发。
良久,楚归荑实在是闷得慌了,且听着没了声响,便以为是沈晚舟已经离开了,突然将被子掀开。
不料,沈晚舟还坐在床榻上。
正想重新闷起头时,沈晚舟却是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楚归荑的手腕儿,“还淳~”
“不回去~”楚归荑嘟囔地说着,一副可怜的模样,薄汗粘住了浅绿色的春衫,裹出稍显丰腴的身体。
沈晚舟一计不成还有一计,便道:“明日带着你的学生去帝都外看看吧~曲校尉带着,往返一日……”
见着沈晚舟让步了,楚归荑也不好再纠缠,拉起被子,点点头。
沈晚舟突然之间盯住她,眼神中充满着犹疑不定。
“阿大~”楚归荑轻唤道,“怎么了~?”
“三更天了~睡吧~”
说完,替楚归荑盖好被子,留着看楚归荑安然睡着了才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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