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将军找到沈辞,先是说了楚归荑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再告诉沈辞楚归荑手中拿着的有沈皇后的帝宸剑,这沈将军始终是沈皇后的亲哥哥,毫不犹豫地就信了。
正好派还在宫中料理事务的沈怀瑾为沈晚舟传话。
沈辞也料想不到,沈晚舟说信,并为沈辞画出了一条通往地下的密道,标明了沈皇后所在。
穆将军不知该不该相信,但还是跟着进去了,入口,就在帝都外的死人堆里。
两位上将军与沈怀瑾到时,洞口已经有了出入的痕迹。
来不及多想,先点了火把伸进去,见火把火势依旧,便听着沈晚舟的嘱托,带着足够的火药、石英粉下去了。
血淋淋的地表被火把照亮,周遭奄奄一息的猛兽粗重地喘息着,像是在说这一行人带来的火药与石英粉早已派不上用场了。
怪异的是,地上的血并不怎么腥臭,反而散发着草药的幽香。
火把的光亮掠夺黑暗,偶有几具怪异丑陋的兽物苟延残存,露出獠牙以示警告。
快到了标明的地点,眼前的庞然大物挡住了一行人的去路。
本可绕道而行,沈怀瑾却上前查看一番,只是因为这怪物过于奇特——赤身、人面、马足,活像山海经中的窫窳yàyu。
而看近旁还有被扒下来的皮毛,上面似乎是供奉着一坨白肉。
而那坨白肉,正是楚归荑左手臂上的肉了,这怪物也终于是被沈晚舟或是苏斩梦扒了皮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了。
“葉启晗当年广敛天下奇物汇于秣陵,这儿再往前走,连接的便是叶(葉)尚书的府邸了……”说着,沈辞的手指向更为幽暗处。
沈怀瑾晓得自己父亲的意思是在斥责怕就是叶(葉)尚书将这些怪物豢养在帝都地下,这行经实属大胆。
而沈怀瑾无意顾及,只顺着前去查看。
而怪就怪在,那地方,连火光都照不亮,仿佛有东西在吞食光亮一般。
无功而返,沈怀瑾追上一心寻找沈皇后的父亲——
“云起,你误了我……”
听到这没头没脑的话,沈怀瑾快步上前,正见的的确确是自己姑姑!
沈辞不敢相信,颤抖着的手缓缓抱住了眼前极为实在的人,“妹妹~我是哥哥啊~”
像是迟疑,沈辞细细地端详起沈皇后,容颜未改、身量未变,“阿忱~我是哥哥,哥哥?”
仍旧得不到回应,穆将军拉开了沈辞,拉开了些距离,道:
“沈兄,皇后她这么多年了,怎会丝毫没有变化!她真的是皇后吗!!?”
此时,沈辞已毫不在意此人是真是假,单凭这张脸,就为了自己的一丝执念,将她当作妹妹又如何呢?
不理会穆将军的怀疑,沈辞仍旧上前,对着那像极了年轻时的沈皇后的脸,温柔地说道:
“阿忱~哥哥带你回家,给你买红色的衣裳,一辈子哥哥都护着你,好不好~?”
可温柔没有回应,沈皇后仍旧不发一言。
沈辞不敢乱动,唯恐吓着沈忱,穆将军对沈怀瑾使了个眼色,沈怀瑾缓步上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沈皇后道:
“漠北……左权,大雁、跑马……”
尤其是漠北王族左权的名字,让两位上将军惊起一身的寒毛。
难道说当年沈皇后从漠北归来嫁入东宫时仍旧念着左权,但这也不应该啊!!??当年左权派人送来的大雁也早已被沈皇后放生了!
而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好……不管眼前人是否真是沈皇后,沈辞都愿意接回去好好呵护着。
……
……
皇宫奉雪殿,雕染画栋,丹碧碧映,横若轩宇,镂空屋顶,光影交错。
其中摆有流觞之渠,横亘于殿中,若是真在奉雪殿举办奉雪宴,还需要用春雪融水作为活水。
而今虽有活水在内,究竟是比不得真正的奉雪宴。
一百三十六张玉石横坐,桌桌摆着上佳肴,侍酒的姑娘也堪称绝代人。
觥筹交错,人声鼎沸,殿内近百人,不是侯爵就是权贵。
珠帘之上摆着一把古琴,通体纯黑,唯有七根丝济琴弦闪着金属的光泽,名曰七弦,桌角摆放着一个青铜鼎,内焚凝神静气的香。
百里罂端坐,敛神,为稚初公主的笄礼而献乐,这也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
只见他右手抚过琴面,指尖下压由内而外过一连七弦,只弹出一个,却饱含七个音色……指停声止,音静意末尽。
满殿之上再无人敢喧闹。
随即琴音又起,如一道天空的光芒漫天而来,月白色的沙华飘开来,带着朦胧却细腻如轻雪坊般的质感,一时间竟似置身幻境的听仙乐。
一个好好的男儿,偏长了双金贵的手,白嫩的柔荑流连琴弦,一个个音跳跃而出,清脆而流畅,高昂而辗转。
传递到四周的墙壁竟击出阵阵回应……本应激昂,可沉浸其中却然发现当中蕴藏着无边的抑郁困顿,闷得人生生不过气来,或许幸逢知音,能体会到百里罂寄予丝竹之中的情感……
琴音接着如歌如泣,像是揽尽了世间的喜怒哀乐,能勾起深埋在心底的悲欢离合。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而这一切,皆随着莫锦春与莫惊春之父的死谏而停止。
“铮”地一声,琴音戛然而止,所有心绪瞬间散去,长琴琴弦带着鲜红的血珠弹开。
稚初公主的笄礼被迫停止,王上令人将莫氏尸体停尸皇宫,待到查明属实之后再交还莫锦春。
届时柳贵妃与两位公主云娩芫(ǎnyán)、云琉潇也是在场的。
莫锦春本与云娩芫有私,只是那日在金殿上王上有意乱点鸳鸯,为状元柳苎与大公主赐婚,云娩芫本就觉得愧对莫锦春,顿时惹不住地出面为莫氏求情,道:
“父皇,楚氏欺君已是大罪,动摇国本定然不是空穴来风,父皇何不将莫老尸身交还莫家,以葆仁德!?”
见王上不应,长公主怒拍了声桌子,呵斥道:
“放肆!没有证据胡乱定罪,大公主的学问学到何处去了!”
嫡长公主发怒,明摆着就是为了孟伯,这些日子长公主在皇宫内祈福,也听了不少楚归荑的事儿。
因楚归荑是从秣陵来的,于是万分好奇秣陵为何突然出世,还非得闹出如此大的阵仗,这不拖了江湖上的势力去查,果然查出了不少的事儿,她有预感……孟伯要回来了。
想起孟伯,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儿了,她为了他,终身不嫁,现如今,已是四十有一。
云娩芫见皇姑发怒,本就料想到自己是触了皇姑的逆鳞,但迟迟不肯罢手,仍旧是苦苦哀求。
而长公主眼底那一丝身不由己的厌恶便是对她最好的回应,那目光将她余下的哀求冻结成冰,碾碎成灰。
再后,莫惊春闯殿,言楚还淳就在帝都穆将军府上。
相持之下,王上不得不遣散了些人,令楚还淳入宫面见。
一场好好的笄礼弄得不欢而散,现如今已快接近晌午,而楚归荑却久久未来,众人都已饿了,而见王上不动,亦是不敢说些什么。
谁还理会大公主云娩芫呢?
她只缓缓落座,撑起得体的颜面,一时间的迷茫惊悸,犹如冰冷的潮水般缓缓漫上来,谁能看穿。
她眸底的清寒,心中惊跳,指尖发凉,谁能在意。
无数的念想电闪而过,却是一团乱麻,谁能宽慰一二呢……她只有接受自己的命运,仅此而已。
云稚初躲在长公主身后,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皇姑心跳得极快,于是小心地问道:
“姑姑,是在担心楚少傅吗~?”
长公主不知如何应答,孟伯恋着叶(葉)尚书,而楚还淳便是叶(葉)尚书与萧巫祝的女儿,许是爱屋及乌,什么都想替那心慈的孟伯护着。
只是微微点头,苦笑了一下,“是啊~”
云稚初长发垂下,靠在长公主膝上,忽然,百里罂的觅情蛊动了,慢慢地钻进稚初体内,淡红色的蛊虫化蝶,蝴蝶印记由浅变深,最后在稚初手腕处化为了一颗朱砂。
像是鲜血凝就一般妖娆妍丽。
一切,尽在百里罂眼底,当自己的觅情蛊钻入稚初手腕时,他一惊——难道说,破百里氏血脉之困,就是如此吗?但这人,真的是自己吗?
可家主在为自己送行时还特意给了自己婚书,叫自己一定要促成这桩婚事的!!!
他那琥珀般的瞳眸里瞬间变深,像有了一团浓得化不去的七彩霞光涌动。
觉得有人在偷看,稚初回首,与百里罂视线相对,百里罂赶忙装作视线偶遇,一来二回,终于是惊动了长公主。
这少男少女,你瞧我看故作矜持的样貌,在长公主看来换作别人倒也还好,偏偏为何就是这百里氏的少主。
百里氏不与外族人通婚,是族规;重视血脉纯正,是铁律。
这些,长公主知道,于是立马喝住了稚初,教她不要如此放肆。
而稚初还在为百里罂眼眸中的异彩而发怔,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百里氏素来神秘,不曾想,百里氏少主的眼眸竟可幻变出这般美丽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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