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唐婉寻思着那日该如何应对,月落阁那处,唐月同样收到请柬。

    与唐婉不同的是,唐月气得脸色狰狞,满眼妒火。

    “好你个唐芳!故意恶心我不是!”唐月随手将烫金请柬往几上一丢,骂道:“千日万日只顾生根长苗的不见来,怪小妇儿养的!我归宁她也来!还要请人做客,攀比给谁看?”

    “谁不知道她嫁的高门大户当人继室!做的甚么样子!”

    一旁贴身丫鬟劝道:“夫人且消消气,不过请柬罢了,咱不去也使得。”

    “不去?”唐月啐了一口,骂道:“不去更让那起子贱人看笑话!如今我也吃她活埋了,愣是邀请我,可见是故意的,左右亲族见了,弄的乌眼鸡一般,到我我便不待见!”

    不怪唐月生气,她与唐芳好巧不巧同时归宁,唐月从不想着要宴请亲族,为着也是她嫁的人家虽不是平民百姓,可也高门士族,总得低调着点,可唐芳那头是宗亲,名头上好听,便是人家要请亲族,唐月能说甚么?

    唐月骂了一会儿,只得气冲冲吩咐下去,准备归宁宴那日的礼单,且有近亲旁支的亲眷,一下又要出去不少银钱,把唐月沤得心肝肺都疼了。

    可为了陆家脸面,也为了儿子将来,便是她自个儿,也不能少了这些礼数的。

    唐月在自个儿屋里骂,外头人自是不知道,便是知道也不会有人甚么,本就是常来常往的人情,没甚么好说道。

    次日,唐婉早早起身,往厨下去。

    春日时节,家家户户作春饼生菜,又谓做“制春盘”,互相馈赠亲朋好友,寓意新的一年五谷丰登,岁岁富足。

    杨氏已在厨下忙碌,案板上放着韭黄、果品、饼饵等物,又用芦菔、芹菜为菜盘妆点,可见形状极美。

    唐婉到时,杨氏已做的快要好了,左右不过等女儿动动收装盘,摆个样子罢了。

    “娘!恁个早,不叫我哩!”唐婉匆匆收起衣袖,跟在杨氏后头帮忙,小声抱怨。

    杨氏慈爱地瞧着女儿,笑骂道:“叫你?我可不带用你做活儿,把咱厨房烧了可如何是好?也快将就完了,你随意做些便成。”

    唐婉应了声,领着身边丫鬟开始装盘。

    不消半刻钟,将近十盒春盘便摆放齐整,杨氏一一吩咐,打发苗嬷嬷送到各家亲友去,便是连唐芳都送了。

    末了还剩俩盒,唐婉便问:“娘,今年可是漏了哪户?”

    唐月是爹爹的同胞妹妹,自是不用再额外送的,显得外道。

    杨氏朝外头使唤一声,唐福便进来,道:“夫人,您吩咐。”

    “把这盒春盘送到间壁赵府上,就说春日里大家喜庆喜庆,”杨氏指着其中一盒道。

    唐福应声拎着,便往外头去了。

    唐婉惊讶,原来是送给那处的。

    杨氏净了手,随着女儿往外去,见唐婉脸色,问道:“你这丫头有甚奇怪的,左邻右舍的,送点子东西没个妨碍。”

    “我瞧着那赵相公是个人物,左右比你表哥还强些哩。”杨氏拉着女儿低声道:“你瞧着如何?”

    唐婉脸色腾的一下红了,娇嗔道:“娘!你说的甚么话!婉儿不理你了!”说着气冲冲要走。

    却被杨氏依旧拉着,嗔怪她:“娘就问问,你走个甚么!我还没与你说,你爹爹今日便要到家,你可想他了?”

    爹爹要回来了?

    唐婉眼睛顿时亮了,也不走,扯着杨氏袖子道:“爹爹真个要回来了!?真好!婉儿可想爹爹了!”

    从她再活过来后,就一直没见着父亲,她记得父亲似乎往其他州县会友去了,终于是要见到了。

    到了午后,唐婉一日三趟打发青云往前院瞧,巴巴等到暮色四合,寒鸦飞过,才听见前院嘈杂的声儿。

    等唐婉来到明华苑时,唐诚的车马已经到了门口,一路风尘仆仆,好不热闹。

    “爹爹!”

    唐婉兴冲冲跑到唐诚面前,道了万福,眼眶子一下就红了。

    她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爹爹了,如今见着,更是让那一股子思念似开了伐的洪水,全涌出来,立时便扑倒唐诚怀里。

    “哎,我的乖儿这是怎的了?才几日不见便撒起娇态来!哈哈哈……”唐诚拍拍女儿后背,出门在外,最是挂念的,可不就是恁一家子老小么?

    “爹!婉儿哪有……”唐婉揽着唐诚的胳膊,父女两说笑着进了家门。

    杨氏早早吩咐下人备了晚饭,在垂花厅上落了座椅,想了想,依旧打发苗嬷嬷往月落阁,请唐月母子二人,一家子用晚膳的。

    往上都是各人在各人屋里吃,今日唐诚回来,妹妹又在家,自然是要一起热闹的。

    唐月领着儿子陆游姗姗来迟,便是对着唐诚,不似以往亲热,与杨氏更是淡淡的,唐婉只当看不见,随她去。

    席上,唐婉听着父亲将在外州见闻,若是在以前,她肯定是不爱听老一辈讲古,更多是和陆游在一处吟诗作画,才觉得那是乐事。

    现下不同了,唐婉觉着便是父亲甚么话都不说,只坐在那处,她也觉着高兴。

    陆游自来了花厅,给舅舅舅母唐诚请了安,那眼神便追随者唐婉,不曾瞧上别人一眼,唐月看在眼里,气在心上,好一阵子才借着别的话头,将陆游与唐婉的婚事引出来。

    “哥哥,你说的恁个许多话,我看都不甚要紧,你瞧游儿与婉儿二人,都不耐听你说话哩。”

    你说你儿子就罢了,偏偏要拉上我作甚?

    唐婉皮笑肉不笑,实在看不惯唐月那副架子,抬箸给唐诚夹了块香酥鸡,才笑起来。

    “月姑姑说哪儿的话,爹爹在外州访友,定是见了许多风土人情的,我时常不得外出行走,只打书里头看些山川风物,怪没意思,还是爹爹说的极巧,我且听不够,”唐婉淡淡反驳道。

    陆游见状,私下忙扯母亲,赶紧描补一二:“蕙仙说的对,舅舅一路辛苦,今日这金华酒我闻着极好,请舅舅满饮此杯。”说罢,亲自给唐诚满上。

    醇香的酒液入喉,让人食之难忘。

    唐诚放下酒杯,回味不已,笑看陆游道:“多早晚不见你,便是越发高壮了,近日学问如何?可有长进?”

    “回舅舅,却也还好,先生说,再过个一二年,便能科考下场,”陆游谦虚道,眼中却带着丝丝自得。

    “好!”唐诚捋了把胡须,高兴得直拍桌,扬声道:“有你这句话,将来你娘也有个倚靠,千万千万!”

    唐诚有官职在身,时常见些青年才俊,依他看,那些个学生,多不及妹妹这孩儿矣,可见他是很看好陆游的。

    唐诚还想再交代几句,杨氏忙拦住他那话头,笑道:“行了罢,一家子吃饭,惹的说来平白地恁一场儿,往后你每在书房交代,我不理你。”

    “好好好,夫人说的事,咱每不说了。”唐诚今日高兴,略多喝了几杯,眼见有些上头,忙应了话头道:“来来,多吃些菜,我几日不回来,倒想念夫人的手艺。”

    唐婉瞧着爹娘这般年纪,依旧如此恩爱,怎生不羡慕?

    以往她便存了念想,以为表哥能做到如爹爹一般,便是不生个儿子,也能维护老婆不被拿捏的,事实证明是她错了,错的离谱。

    天底下与妻子一条心的男儿有,陆游却不是。

    唐月闻言,也倒了杯酒,递到唐诚跟前。

    “妹妹,这却是为何?”唐诚讶然,便是他身侧的杨氏,也不禁捏紧了手,已然知道这小姑子是要闹个张致出来。

    唐月笑指着陆游与唐婉,掩嘴笑了笑,道:“哥哥,你才回来,原是我不该这会子说的,可不怪游儿缠着我,我又是从小看着婉儿大的,索性就与你挑明了罢。”

    “这俩孩子的事,咱也该办了罢?”

    说着,那酒又往唐诚那处递了递,俨然等着亲哥哥发话。

    陆游心情激动,放在身前的手紧了紧,又偷偷瞧了唐婉一眼,活脱脱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反观唐婉则神情淡淡,坐在杨氏身边,颔首不语。

    一家子都等着唐诚拿主意。

    唐诚看了看外甥,又望了望女儿,本来他也有心撮合二人,从小看着陆游长大,人品上自是不必说,连学问在一众同龄学子中也是佼佼者,再加上陆家祖上高官显职,是再好不过的夫婿人选。

    待他正要说话,忽然脚被杨氏一踢,却是重重的两下,偏头看到杨氏眼神,好不厉害,把唐诚醉了一半的酒给惊醒了。

    两口子过了一辈子,对方一个眼神,另一个人便知道是何意思,唐诚并未立马应下。

    “俩孩子都是好的,妹妹说的也对。”唐诚笑道:“只是游儿也说了,明年就要下场大考,若是现下说恁些个事,指不定耗费他心神。”

    “恰婉儿年岁还能等上一两年,等游儿下了场,咱每再说也不迟。”

    若是换成其他人,唐月保不定会以为是看不上她儿子的,可眼前这人是她亲哥哥,端没有嫌弃的道理,也只能是真的忧心游儿大考了。

    话说到这份上,唐月也不好再催,说白了,她原本有十分心思在唐婉身上,经了嫂嫂杨氏那番话,她也只得六七成了。

    她儿子又不差,断没有巴巴往上凑的道理。

    唐月是歇了心思,可陆游不这么想的。

    “舅舅,游想说上两句可否?”陆游站起身,眼直直看着唐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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