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芳紧握着杨氏的手,笑道:“二嫂却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听这话的意思,是打算真的就这么定下来,要把世子妃的位子拢到自家人手里。
这时,一直不曾说话的唐月冷笑出声,道:“我说三姐,你也太得意了罢?济阴候世子何等尊贵身份,便是官家指婚也是能的,怎的就让你做继母的,巴巴替他讨媳妇?”
“这知道的呢,自然是看你宽厚继子,做个慈母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着把自家人塞到世子身边,好吹枕边风好为将来打算。”
唐月毫不留情点破唐芳的算计,扫视一圈在场诸多妇人,其余人皆被她这番话唬的不敢出声。
她们俱都知道唐芳唐月不对付,只要坐在一处,谁也不会给谁面子,索性只在自家里,还没闹到外头去,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唐芳凌厉的眼眸顿时扫向唐月,面罩寒霜,看着便极厌恶这堂妹。
杨氏赶紧扯了扯唐芳的衣袖,宽慰笑笑,朝唐月道:“妹妹少说两句罢,今日难得聚在一处,咱每好好说话。”
唐月讥讽道:“瞧瞧,这女儿还没进侯府大门哩,就维护起人来,不把我当个妹妹了,小心为人做嫁衣,还替人数银钱。”
一席话又把杨氏给堵的上气不接下气,面色都涨红了,其他人则是在一旁三三两两瞧热闹,不曾多劝一句。
杨氏气不过,实在想回她几句,转念一想,幸好女儿不曾死心塌地要嫁他陆家,否则有这样的婆母,指不定受怎样的气。
好容易缓过气来,杨氏也不再看她,只拉着唐芳的手,低声道:“芳妹妹,旁的我且不说了,便只选世子妃这事,她虽说的不着调,多少有几分道理,若是来日官家指婚,才是对世子好,咱们却没这个福分的。”
“旁的嫂子当然信你的,你别把那起子人的话往心里去。”
本来唐婉当初找到唐芳的时候,唐芳只想随意找个人假意提亲一番,只把唐月的心思打压下去便成。
后来仔细一琢磨侄女儿家世品貌,倒也能嫁入侯府,性子文静,多少能被自个儿掌控,这才把继子推出来,做成了答应唐婉之事,说不定还真能成。
瞧着唐月乌眼鸡似的针对自个儿,唐芳也不是好欺负的,随即问杨氏道:“我听婉儿说,唐月有心想求娶可是也不是?”
“你如何知道?”杨氏奇道。
唐芳道:“还不是婉儿求到我跟前来。”随即把前事说了,今日这一出,是特特为了断唐月念想来的。
杨氏俶尔笑道:“这丫头怎的恁多心思,妹子,这却不必了,我与你哥哥已经说好了,往后都随婉儿的意,今日且随她胡乱骂罢,咱不管。”
既然人父母都这般决定了,唐芳也不好多说甚么,只是可惜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姑娘,不能入侯府做她的帮手。
杨氏瞧唐芳脸色定下来,知道这事算过去了,至于唐月如何编排,只不听就是。
两人交了底,唐芳也不好再说,便是对唐月百般看不惯,也不会自降身份与她对骂。
不多会儿,下人们安放案几桌椅,上头一水儿摆着茶炉、茶瓶、茶筅等物,有兴致的已然坐到上头,自要在侯夫人面前卖弄手艺,便是结不成儿女亲家,多露脸也不差。
那头唐婉与唐妤打了一回秋千下来,兴致不减,笑闹成一团,又有几个姊妹要上去,唐婉抹了把额上细汗,却被六姐儿拉往亭子那处去。
“咱去瞧瞧婶婶她们点茶。”唐妤牵着唐婉的手,笑着道:“小九的点茶在咱族中女孩儿你是最好的,一会儿也不知能不能尝尝妹妹的手艺?”
“这是自然。”唐婉笑道,站在亭外,见几个婶娘都入了席,洗手焚香,烤龙团碎茶饼,研磨筛选,再煮水,以沸水冲淋茶筅,烫茶盏,冲淋后以竹筅轻拂茶盏,再将茶盏放入茶托,端上来,十分之赏心悦目。
唐婉拉着唐妤道:“六姐,咱每一会儿也去试试如何?”
唐妤笑着应了。
一轮点茶下来,唐芳一一看过,选了三人出来,拿出早准备好的礼送了去,得了的三人俱都谢过。
唐芳瞧着其他子侄辈都在,索性笑道:“你们几个女孩儿,想来也时常在家折腾,你们也去点上一回,给姑姑瞧瞧,我若是觉着好了,有彩头!”
后头一个嬷嬷端着托盘上来,红布掀开,放着几样珠花簪子,并金银手镯,都是女儿家爱的。
六姐儿唐妤立时笑道:“姑姑说话可算数,咱每可稀罕那玩意儿了,我定是要那头彩的。”说罢,径直往最前头那座去了。
其余几个姊妹见唐妤去,也都想试试,又看到唐婉也做了下去,不由有些味儿苦。
谁不知族中女儿里,就数唐婉这点茶手艺最好,那可是杨氏亲自教的,往前只要有这九妹在,便没她们甚么事。
不过不打紧,挣不了头彩,便是第二第三也能搏一把不是?至于唐妤,她几斤几两,姐妹们却还是知道的。
亭下,女孩儿们依旧烤茶碎茶,煮水冲淋,俱是一样的动作,可偏偏唐婉做来,却异常赏心悦目,便是点茶时,一举一动皆有行云流水之感。
唐芳眼瞧着诸多模样,笑言道:“我却不曾说错,小九能填诗词,善读书,如今便是点茶,经了她的手,便分外别致起来,可见的确与众多姐妹不同,将来指不定有大造化哩。”
杨氏听人如此夸女儿,心中得意,只嘴上谦声道:“你却不要老夸她,我看其余侄女儿也不差甚么。”
思忖一会儿,又道:“这彩头不能你一个人占了,我也拿一份礼出来,做个份子。”
众人闻言,顿时笑出声来,唐芳道:“你这人真是,我要许咱家姑娘们好东西,你却来抢我的脸面,罢了,且随你,左右都让你家婉儿得了,一来一回,可都是进自家门。”
众人又是哄笑,看着诸多妯娌和乐,身处当中的唐月着实不好受。
见唐婉端着茶往唐芳跟前送,唐月笑了声,道:“婉儿真是有能耐,诸多花样儿会的,便是连我哥哥也把她当儿子教养,管家理事俱不在话下。”
“可惜不是男儿身,若是生来便是男子,我哥哥也不至于没个后,将来家中偌大家业,也不知便宜了谁?”
“唐月!你说的甚么话!三五不着六,你好好坐那吃茶便了,平白又阴阳怪气怎的?”唐芳实在耐不住这人脸酸,果断开口就呵斥起来,不管是身份还是族中辈分,都比唐月高,骂她几句也没人敢说甚么。
“我说的可不都是真的?”唐月为着陆家着想,也不好明着与唐芳撕破脸,不然今日她也不回来,可磋磨不到唐芳,不代表她不敢拿唐婉撒气。
“如今大家也都知道,婉儿大了,左右都是要说亲的,将来婆家指不定怎的,这也罢了。”唐月手摇着描金丝团扇,凉凉道:“哥哥嫂嫂挣下的这份家业,总不能都与了婉儿带别家去,说到底,可不是婉儿是女儿家,不能承继么?”
这番话,明着是说唐婉不是男子,暗地里却是嘲讽杨氏,凭她身份尊贵又如何,也不能生个儿子出来,将来还不是一场空。
在场都不是傻的,多少听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纷纷交头接耳,来回在杨氏与唐月身上扫视,暗道这亲姑嫂闹了甚么事,要在这种场合撕破脸皮。
该说不该说,唐月可真会戳人心窝子,唐婉暗道,前世便如此对待她,白的也能说成黑的,指桑骂槐说她不下蛋的鸡,又拐带儿子陆游不思进取,凡事错的,都是她闹腾出来的。
再来一回,又让唐婉见识了唐月这般的不要脸。
唐婉将茶盏放到唐芳跟前,轻拉杨氏的手,心疼的不行。
别人不知,她却知道,不能生儿子出来继承家业,是她娘的一块心病,少不得在其他有儿有女的妯娌面前矮三分,便是她出身杨家,到底不硬气。
杨氏回握女儿的手,眼眶微微泛红,可见极力忍着,冷笑道:“月妹妹这般关心娘家事,可见有别的主张,趁着诸位嫂嫂弟妹都在,不妨说来听听。”
“还是嫂嫂懂我。”唐月掩嘴笑道:“我做妹妹的,自然不希望哥哥脉息断绝,若是能在族中诸多侄子里,挑个忠厚老实的过继,将来替哥哥嫂嫂养老送终,再好不过了。”
“便是我,在娘家也能有个侄儿靠山不是?”
众人纷纷瞧起唐月,嫁出去的姑娘手伸得也忒长了些,倒教起嫂嫂管家中事来,便是人家有千万家财,给了女儿又何妨,干卿何事?
一时间,便是族中有与唐月亲厚的,也不免心中鄙夷起她为人,这般轻贱侄女儿,可见心思歹毒。
不止她们,便是杨氏也听得心头冒火,她知道唐月是在报复她母女呢,指着不能娶了娘家侄女,就要搅得娘家一团乱才甘心罢!
杨氏忍着气,笑道:“却不劳妹妹费心,左右相公还在,他自有主张,我自是听他的。”
“再者,咱每虽是出身不甚多显贵,跷起脚儿,比外边人家多管闲事的货色儿好些。”
‘噗呲!’
本不想开口的唐芳,听了杨氏这最后的话,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好歹是她嫂子,骂起人来都不带脏字的,合该唐月自讨没趣儿。
唐月被杨氏这么一堵,还要再争辩几句,便听得前院那头闹了起来,隔着倚翠园的墙都听得真真的。
妇人们都打发人出去探听,杨氏身边的苗嬷嬷早就出了院门外,瞧见唐云从角门首那处走来,神色略显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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