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进了清晖园,往唐婉跟前回话,道:“小姐,妥当了。”
唐婉笑笑,她还担心德甫不曾记得她的暗示,看来是不必杞人忧天的,他从来不曾让自个儿失望过。
原来在席要散时,唐婉曾悄悄使了眼色与赵士程,两人心意相同,立时便意会到了。
“且歇息罢,”唐婉道。
碧云青云应了声,扶侍唐婉睡下,这才出的房来。
青云见碧云要走,赶紧将人扯住,此刻她脑袋里头还一团浆糊哩,小姐回了园子便写了信让碧云去送前头在花厅里,又让碧云给扯出来。
青云觉着这里头肯定有事,可她脑瓜子不如碧云好使,总想问清楚,不然往后一准儿坏事的。
碧云瞧她迷迷糊糊的,好不呆傻,便笑道:“你想问甚么?”
青云苦着脸道:“碧云姐姐你告我知道罢,小姐与那赵相公到底怎的?”
碧云道:“你这呆子,往日与小姐一处念书却是念傻了,不拘怎的,你往后只好好听话,也对赵相公客气些,将来指定有你好处。”
适才她们不在厅内,自不晓得里头详细,可伺候唐婉恁久,碧云隐约瞧出端倪来,这会子也不吝惜教导好姐妹一番。
青云朦朦胧胧点着头,又扯住要走的碧云,笑道:“碧云姐姐,今儿你值上夜可行?我前头那书还未曾看完……”
碧云气得仰倒,到底还是应了她,傻人有傻福,说的便是青云恁般的。
倒不是唐婉不告诉俩人与赵士程之事,只此等事太过惊世骇俗,她也不敢与任何人说,想着将来二人只慢慢知道她倾心赵士程便可,也懒怠提点了。
却说平安拿了信,往回府。
书房内,烛火映着赵士程的脸半明半暗,星眸带笑,嘴角露出几分温柔。
“明日请林大夫来书房见我。”赵士程吩咐道,随即收起那信正要收好,略顿了顿,便向烛火烧个干净。
平安忙道:“主子可是身子不适?小的立马去找林大夫来。”
“不是这个。”赵士程道,眼见火苗旺了又灭,才转脸看他。
“不为这个,我且问你,鉴湖小院那处如何?”
平安一听不是主子爷身子不适,多少放下心来,道:“几位将军倒不曾有甚么,下人回报说他几人伤势好了许多,只时常长吁短叹,偶尔且能练武,日子到还好,也不曾说要出门。”
赵士程静静听着,右手握着扇子敲在左手掌心处,细细思量。
平安也不出言,只等赵士程发话。
“知道了,下去罢。”赵士程道。
平安忽而想起一事,便说:“主子,前两日东湖酒楼的掌柜寻了小的,要问那日咱拿的陆家少爷的玉佩,我打发人走了。”
赵士程冷冷勾唇,道:“他记错了,你何时拿了劳什子玉佩?打秋风打到王府来了?”
平安嘻嘻一笑,道:“是,主子,小的理会的了。”
到底是自小跟着一块长大的,平安眼明心亮,不问也知道主子对唐家大姐儿是不同的,往后指不定一步登天,就是府上的女主人哩。
平安倒是喜欢这般和善的主母,要是不恁个捉弄人就更好些了。
正待平安要出门,赵士程忽而叫住他,道:“明儿告管家知道,把庄子库房里的米粮清点出来,往隔壁送去,私下送。”
平安一时嘴瓢,问道:“不收银子?”说完又两手捂嘴,显然这话实不该说的。
赵士程凉凉瞅他一眼,道:“府上少了金银,还是缺你月钱了?”
“不不不,小的多嘴,该打!”平安忙摆手道,接着又两巴掌往嘴上招呼。
赵士程无奈看他,摇摇头,自拿书看起来。
眼中看书,实则心里头俱是唐婉模样罢了。
平安忙退下,掩上门时,偶然瞥见主子爷那书似拿反了,正犹豫要不要提一句,又不敢再触霉头,只垂头丧气退出来。
翌日一早,府医林大夫到赵士程书房来,待了大半时辰才出来,很快便离了府,也不知做甚么去。
且说唐德那日带着族中几个子弟,要往唐诚府上来,为着族产清点一事,他自做了甚么事,最清楚不过的。
本想着身为族长,拿捏唐诚易如反掌,不想连面都不曾见着,反被一仆妇婆子骂个臭死,好不恼火,又担忧唐诚拿着把柄要告官,几番不自在。
唐德眼见家中杜氏没得情趣,正坐了软轿往越州城内一处小院里来,往见他私下安置的外室厮混,想着那姐儿往日与他吃酒划拳,交股而坐,软玉温香,那才自在。
话说那外室姐儿名叫桂香,来自城内女昌院,学的便是伺候人的手段,正遇着唐德这般的假正经,可使着浑身力气巴结扶侍,指望将来肚子争气,生个一儿半女进唐家门,免得在外一时不好了,又沦落风尘去。
今日一听家仆来报,说爷要过来,桂香喜不自胜,早早侯在门首,远远瞧见唐德过来,一下便扑入怀里,做张做智起来。
“好些日子不来见奴家,可把奴丢开了手不曾?将将你想起我来,一日一日的只不减,把你心爱的人儿折挫的不成样子!”桂香娇软的身子贴着唐德,哀声抱怨,乔模乔样,媚态天成,哪里是杜氏等正经妻室能比的。
便是两人厮混已久,唐德也依旧受不住,抬手便要搂着与她上榻,好一番疼爱才可。
桂香见了,却将身子闪过,一把落花流水汗巾儿丢唐德脸上,只不肯与他亲近。
唐德舔着笑来,道:“我不来你恼,来了你又不肯与我,这是为何?”
桂香道:“我只问你,何时与我进你家门?我只告你知道,你等得,你儿子却等不得的。”
“甚么儿子?”唐德瞪大眼,蓦地直勾勾盯着桂香肚子,道:“你有了?”
桂香点点头,仔细瞅着唐德,娇声道:“我却为你怀的,你不让我进家门,难不成让你儿子成了野崽子?”
“果真是儿子?”唐德又问道,他这却要老来得子了?虽说家中妻妾也是生过的,可谁嫌弃儿子多?
“骗你不成,那大夫原是在宗室府上待过的府医,医术了得,旁人轻易请不到,只我那日得了机缘,他与诊脉,说的真真是个儿子,”桂香俩条玉臂搭在唐德身上,不依不饶起来。
唐德这会子是高兴,可转念一想家中母老虎厉害,不敢轻口答应,只胡乱推脱选个好日子,把她娘俩接府里去。
不多会儿唐德便离了院子,转眼间又是威严刚正的族长,坐上软轿,复往归家。
人一走,桂香俏脸寒霜,拉下脸来,好不恼火,骂了他几句。
“平白说些辣骚话来戏弄老娘!把你当块肉儿,原来是个惧内的孬货!”
“不是看你有些身份,老娘上赶着伺候你!软弱鼻涕虫的东西!中看不中吃腊枪头,死王八!”
贴身老嬷嬷劝道:“姐儿可要想法子,莫让老东西丢了手不管咱,那唐府里吃香的喝辣的,好日子有的事,轻易找不到恁个好处,再者你肚子里有货,他还能不认?”
桂香冷笑道:“且等着,我定能如愿。”随即细声叮嘱老嬷嬷几句,如此这般把计策定下来。
却说唐德要回府,心底好不煎熬,又不敢与杜氏说,索性也不回去,吩咐往酒楼喝酒解闷,不成想恰遇到往城外上香归来的堂妹与外甥。
正是唐月陆游母子二人。
三人互相见了,择了东湖酒楼雅间坐下,陆游想起前事,安置好母亲,便出门寻掌柜去,雅间只与二人说话。
唐月自视甚高,对身为唐德的族长也不多放心上,冷笑道:“大哥忒不像样子,便是连让我哥过继族子且做不到,还有脸面要我帮你?我看你这族长也不要干了,只让有能耐的人来。”
唐德听着这一顿数落的话,好不气恼,又不好对唐月不尊敬。
在他眼里,便是自家亲妹子唐芳是济阴候夫人,可在他看来,一个儿子不能继承世子的继室夫人,山高水远指望不上,远不如越州城内陆家说话响亮,是以他更乐意与唐月搭上关系。
唐德手搓了搓,道:“你这话说得,族里还能有比我跟亲近妹子的?到时旁人坐我这族长之位,对你也没得甚么好处不是?”
唐月听着话,倒舒缓了几分脸色,可见唐德这话说到她心坎上,若换了旁的兄弟,可不能定时往她跟前送好处。
陆家家大业大,兄弟妯娌众多,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哩,往后游儿娶亲,虽有公中出钱,可她也不能少了数,唐德每与她送银钱,唐月可丝毫不手软地收的。
虽说唐月身份在那儿,本来就不曾少了她银钱,可钱么,有谁嫌多的?
唐德忽而压低声道:“妹子,前头我与你通消息,你哥清点族里账目,我这迟早要出事的,那钱说实话你也多少拿了,你却要帮帮哥哥我,不然……”
“不然怎的?”唐月重重放下茶盏,斜眼瞧他,道:“你威胁我?”
“哼!我拿了甚么钱?我怎的不知道?我告你说,你别指望我帮你,你那些拉杂事儿我一概不管,一概不问的!随的你如何,不关我的事!”
说完便起身,便是茶叶不喝了,头也不回走了去。
陆游在掌柜那处没问的玉佩,俨然知道是找不回来,好不沮丧,见母亲脸色不好,不敢声张,便随着母亲往复家去,不敢多问。
唐德照着唐月离去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暗骂小贱人不可信,又没得法子解决燃眉之急,两厢事儿加在一处,更是烦躁,朝外头吼了声要酒要菜,又叫了两个唱的来,只顾寻欢作乐。
永嘉郡王府后花园,赵士程一袭青衫站在池畔,手卷着本兵法,正听身后府医回话。
“做的很好,有赏。”赵士程示意平安取了赏赐,交于林大夫。
林大夫忙躬身道谢,自下去不提。
平安乐呵道:“爷,那人肯定想不到,是咱们支使林大夫与他下套,这下有好戏看了。”
赵士程撇他一眼,自看书去,须臾又写了信笺交与平安,送到间壁去。
唐婉得了信,知晓事成,正要将信收好,略一思忖,便做了如赵士程一般的动作,将信烧个干净。
两人身怀秘密,轻易不能见于人,总得小心。
正好府外有族长家仆来,说杜氏过两日上寿,邀请唐诚老爷一家子往去赴宴。
唐诚想也不想便要回绝,只唐婉拦住了。
唐婉看那人道:“回告大伯母,后日我与爹娘一定去。”
那人忙应去了。
唐诚气道:“有甚么值得去,我却在气头上,不想见他等。”
唐婉朝杨氏使了个眼色,杨氏无奈道:“你与族长大哥置气,总不至于连大嫂也气,咱每多少留些脸面与她罢了,怎的迁怒?”
唐诚听了,总算没再反对,唐婉又笑起来,假装不经意道:“爹爹不喜大伯行事,我觉得没差,只他这等德行有亏,轻易再做不得族长了罢?”
“便是族中叔伯有好些德高望重的,哪个不必他强?我瞧着二伯倒合适,只可惜咱奈何不得大伯,占着位子不放。”唐婉暗暗打量的亲爹,可着劲儿上眼药。
唐诚怒道:“这位子他也坐够了,且瞧着罢,有道时候!”
杨氏皱眉道:“婉儿少说两句,仔细你爹生气,又犯病来。”
唐婉一惊,忙道:“爹爹怎的?前头不是好好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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