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岑姑姑往派来唐婉身侧,名为教导,实则保护,多少有些不乐意。
她常年在降龙阁做事的,自认有些能耐,却要来护着个娇小姐,实没个挑战。
却不知道如今在唐婉跟前,随她怎的问话,出题刁难,对方可是对答如流,除了不会功夫这点,其他往来人□□故,账本算册,查抄看点,无一是不会的。
至此,岑姑姑总算知道主子爷临行前,与她说的那翻话,眼前之人,是唯一可堪配的女子,仅此一个,再无旁人了。
该说不该说,岑姑姑总算收起那略有些的轻视之心,恭敬站于唐婉身侧,轻声回话。
唐婉捏着茶盏润润喉,心中暗骂赵士程与她找了个如此较真的帮手来,若不是她有两把刷子,可要丢脸去了。
不过也罢了,左右是德甫身边得用的,她不好计较,总的说较真些也不差,比舔着脸只会夸的那起子假人要好,把恁般人收服了,她便十足忠心与你的。
唐婉道:“越州内外多奇花草木,时人多好玩乐,若与他每说推田种地,广植药材,怕是难的很,你说呢?”
岑姑姑苦笑,稍前还是她问的唐家小姐,如今便把难题丢与她身上来,果真与主子爷一个性子,不肯吃亏的。
岑姑姑笑道:“小姐有心为爷着想,爷知道了,定欢喜,至于这种地一事,奴婢实在不知。”
她从小便喜刀枪棍棒,后来入了降龙阁,成了管事之一,也不曾关心农事,便是宫廷礼仪这番教养,也不过是噱头罢了,她只是不会。
那时主子却说不消教的,小姐自知道,她便不好再问。
唐婉只笑笑,吩咐青云道:“你打发人往族长家一趟,就说请他老人家吃酒,庄上新酿的。”
青云笑嘻嘻瞧了岑姑姑一眼,一叠声去了。
岑姑姑不明所以,只得静立着。
唐忠到的时候,见唐婉已在园里候着,跟前摆了几坛大瓮子,杯盏碗碟安放小凉杌儿上,于是便笑起来。
“婉儿今日好兴头,悄悄儿请二伯吃酒来了,我便没拿些好东西,你二伯母做了些透花糍豆腐皮卷子并龙井茶酥,权当下酒菜。”
唐忠是个眼明心亮的,前头族长那事他算瞧明白了,唐家上下依旧要仰仗着唐诚,在这越州城里才能有一丝半点儿的底气。
再者他已知道永嘉郡王上门求娶唐婉一事,打前往后,他们老唐家还得再出个王妃,且这永嘉郡王妃,可比济阴候府哪位又更尊贵些。
于情于理,怎的他也要亲来一趟,往后紧随着唐诚这一支,错不了。
唐婉笑着起身,将唐忠迎坐下,道:“来便来却又带东西,甚么道理?我只担心二伯事忙,没空哩,这可又吃上好吃食了。”
青云碧云二人伺候着,早起了封坛倒酒,那股子酒香勾得唐忠馋虫都上来了,两人权且敬了一回,喝得尽兴了。
唐忠砸吧嘴,笑道:“婉儿不单请我老头子喝酒罢,有事你不妨说,二伯虽没甚大能耐,左右在族里还能干些事儿。”
唐婉垂眸笑了,问道:“二伯掌族中事,且还好罢?”
“有甚好不好,也就这般过的,二伯到底感激你爹,得他信任,不曾放弃咱们,”唐忠由衷道,当初他大哥做的恁些个事儿,唐诚若真要把往年供奉族里的田产铺子收回去,那真是让外人笑话族人贪得无厌了。
索性唐忠舍了老脸,替他大哥求情,唐诚这才罢了。
“我只二伯苦于族中人收入单薄,没得甚么法子营生,我这却有些说道。”唐婉道,她已拿定主意,先从族里开始办了。
接着,唐忠便听到唐婉耕田种粮等等,还说不管往后粮价几何,她都一并收了,大有包揽所有米粮的意思。
唐忠皱眉道:“不是二伯说,真要这般做,所费不少,且囤这许多粮来,价钱上卖不出去,可不都烂在仓里。”
唐忠想着唐婉初接手家业,难免想做些事,又怕她一时想不透其中关窍,要受损失的。
唐婉笑了,道:“二伯说的对,不过我却不要转手卖的,只留着做酒,你今日喝这果酒觉着可还行?”真正的目的唐婉自不会与唐忠说清楚,酿酒便是最好的借口。
“不是我说,的确不错,若是酿酒倒也说的过去,越州城酒肆我吃过不少,你庄上出来的手艺,顶顶的好,”唐忠这才明白唐婉要收粮的意思,心中又多了一层感激。
与谁家买粮不是买,偏又想着自家人做买卖,可不是有心拉一把么?唐忠瞧着唐婉越发慈爱了,又问了几句唐诚杨氏,一再保证回去后都使族人但凡能够的,都卖粮种粮去,必不让唐婉一片苦心白费。
“往后二伯往外头走亲访友的,也不防都说说,但凡有粮的我都收,”唐婉指了指杯中酒,道:“以后这酒卖出去,少不得时时要上,没得粮怎的酿?便是有人要抢我的买卖,他倒是买的粮价高了,就卖不过我去。”
唐忠闻言哈哈大笑,一个劲儿说唐婉好聪明脑袋,外头十个八个汉子也及不上的,只差没拍胸脯保证了。
又喝了一会子酒,这才告辞归家,往派人说事去了。
岑姑姑俱已都知道唐婉打算,少不得暗暗佩服,自打唐忠回去一说,家中有余粮的,莫不是纷纷送到唐婉跟前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仔细算来,还都比世面上贵了一两分。
自此唐婉打发姚望左木二人带着人手,日夜轮流守着唐家粮库,但凡有粮便收了,越州城渐有人家得了消息,纷纷往唐家卖粮。
其余米铺商贾打探清楚,也都上门交易,唐婉全无二话,一并收了,赵士程留在府上的库银,也都被唐婉花了买粮。
一时间,唐赵两府上的粮库,堆得满满当当,唐婉知道这只不过杯水车薪,不过倒急不来,如今城内外俱知唐家广收粮了,不少人家得了唐婉准话,一改种桑产麻,都种了粮食,要卖与唐家的。
岑姑姑笑言唐婉恁般法子,倒是解了主子后顾之忧,往后不必为粮草操心了。
唐婉叹道:“这才哪儿到哪儿,不过开了个头,往后还有忙的时候。”
她只希望德甫一切顺利,自个儿不指望与他同进退上战场,只得在后方做些能做的罢了。
话说赵士程已往临安去了小半月,唐婉思想的不行,每坐在阁楼里,朝赵府那边望,青云二人瞧着不是事儿,便寻了好些话本子与唐婉看的。
唐婉心思不在上头,只拿着邸报看了又看,这是从唐诚书房领了来的,上头说了些大小事,唐婉一个字一个字细看,眉宇间不少忧愁。
接连几日,邸报上列出官家连发几条政令,罢黜几位将领,又小升了几位小将,统领原岳家军最精锐的“背崽”“踏白”“游奕”等军,最让唐婉惊惧的一条,便是秦桧被刺了。
唐婉目光略过邸报,皱眉细看。
原是秦桧上朝途中遇刺,不慎受伤,恰好逢得永嘉郡王相救,这才捡了条命,官家为着安抚秦桧,竟加秦桧为太师,进封魏国公。
而永嘉郡王赵士程更是得官家褒奖赐宴,与秦太师相谈甚欢,可把一众朝臣给看懵了。
唐婉几次流连其上,实在不放心,提笔写了信笺封好,出了门去。
夜深人静,月华霜重。
唐婉止了碧云随侍,只身来到花园,看了一圈。
“可有人在?”唐婉对着虚空轻声细问。
不过几个呼吸,一抹暗影随即出现在她几步开外,躬身问候。
“小姐可是有吩咐?”来人声音嘶哑,半遮着脸,看不清模样。
唐婉定了定神,仔细打量眼前之人,看他行止模样,便知是赵士程留下的暗卫了。
“我要与你家主子送信,可否替我走一趟?”
“听小姐吩咐。”
唐婉将信交于那人,叮嘱道:“自去小心些,你走后,可还有人在不曾?”
“小姐放心,主子吩咐了,您身边不少于十人,便有旁的事,也尽可叫其他人使唤,”说着接了信,郑重收好,见唐婉无旁的话,便离了去。
等人走了,唐婉才想起要问赵士程最近如何,不过又想左右她要说的都在信里,便是问了他每也不知道。
这却是她头一回与德甫送信,不知他现今在做甚么?
唐婉寻思着,明日该有新的邸报要送来,她得记着打发人送来。
临安城南,凤凰山东麓,馒头山下。
皇城依山傍水,苍松翠柏,殿宇错落有致。
德寿殿外,御林军严肃规整,持剑而立,殿内,谈笑炎炎,好一派君臣和乐景象。
赵士程玉冠束发,头戴进贤,着一身深衣蟒袍,腰饰玉带,佩金鱼袋,嘴角含笑立在阶下,听秦桧奏本。
今上听完大悦,连连夸赞赵士程有乃父之风,特赐宴芳春堂,一众文臣武将皆来道贺,不管真心假意,漂亮话说的一道一道,赵士程俱都受了。
临出宫门来,新进秦太师邀永嘉郡王同乘一轿,似有再细谈之状,郡王赵士程应约前往,诸官员看了,又是一番说道。
轿内,秦太师一改殿前整肃,将吊在脖子上的手放下来,左右甩甩,活动筋骨。
只听他抱怨道:“主子,你这份差事儿可难为我,不是一般人能干。”
赵士程凉凉瞅了眼这人,斜睨他道:“你自不是一般人,倒不如回了府,你再他换回来?”
“不不,哪能?这不是坏了主子的事儿?”‘秦桧’忙摆手作罢,怪只怪当初爷要他们假扮秦老狗,谁都不乐意,可惜他功夫不如其他几个,捞着这差事儿。
“主子,咱往秦府去?”‘秦桧’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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