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花园,蜂飞蝶舞。
唐婉来回走了数次,眼角余光只往墙缝砖角处溜,巴望能瞧见一二暗卫,等赵士程回信才好。
等得实在不耐,正要回去,须臾一人到了她跟前,递上一纸信笺来。
“可算来了,劳累你一趟。”唐婉眉眼带笑,刚接过信来,忽听得青云在垂花门那处寻来,唬的正要让那暗卫走,还未出声,人已经消失不见。
“小姐可算找着了,夫人在屋里等哩!”
唐婉忙将信手于袖口,拎起裙裾往清晖园去,一路脚步轻快,恨不得飞也似的回去。
刚到门口,便有老嬷嬷打了帘子,低笑道:“夫人且在屋里,小姐仔细着些。”
唐婉撇撇嘴,立时停下脚步,两手放于前,莲步轻移,鬏髻簪步摇轻动,往内室而去。
杨氏正与岑姑姑说话,见女儿来了,一举一动,都成规矩,总算不是假小子模样,频频点头。
“恁个样儿却不错了,得亏岑姑姑提点,不然婉儿还不得活猴儿似的?”
岑姑姑哪敢居恁般功,忙笑道:“是小姐聪慧敏捷,姿质娴雅,奴婢不过略说一二句罢了,不敢担夫人这话。”
杨氏笑笑,朝唐婉道:“快与岑姑姑道谢,往后少不得她与你在王府走动,多少宗室妯娌,劳她看顾着哩。”
唐婉言笑不减,走将过去轻与岑姑姑道了万福,岑姑姑唬得忙起来,她要敢受主子爷女人的礼,怕不是要折寿!
忙又回了礼,这才扶着唐婉坐下,杨氏看着女儿姿态,越发满意了。
“很好,往后迟早要与赵相公进宫见官家,礼数千万错不得。”杨氏叹道,对岑姑姑又是一通感谢,打发苗嬷嬷取了礼来,重谢一番。
岑姑姑无奈,她属实没教唐婉任何礼仪,便是她自己多有不会,这礼又怎好收?
唐婉俏皮眨了眨眼,笑道:“姑姑收了罢,不然我娘可不敢让你老人家留下的。”
岑姑姑闻言,只得舔着脸收了。
杨氏如今显怀了,倒不曾忘记女儿的事,时常要过来见见她规矩学的如何,见还不错,小半个心算是放下了。
又问道:“姑姑,不是我多嘴说一句,婉儿插花茶艺,便是书画诗词,都是会的,只一项,那厨艺属实上不得台面,只是能吃,不知这妨碍不妨碍?”
唐婉闻言,顿时不依了,道:“娘!哪有你如此贬低女儿的,我的厨艺怎的就不好了?”
“前年咱家不是请了位顶厉害的厨娘,我且跟她学过哩!”
“你还说?”说道这话,杨氏便气不打一处来,道:“你把人家一整套银餐具烧的乌黑,还是你爹赔了……”
“咳咳!!”苗嬷嬷适时咳嗽两声,阻了杨氏的话。
杨氏反应过来有外人在,不好揭女儿短的,忙收了话头,道:“嗨,左右是恁个事儿。”
以往做女儿在家,她能帮衬着制春盘之类,往后嫁了人,女儿可就不能落人口实,不会厨艺可不行,所以这才来打探岑姑姑口风,可有办法没有。
岑姑姑忍住笑,安慰杨氏道:“倒不打紧,王爷不在乎恁个,便是小姐往后嫁过去,想吃甚么,自有厨娘做的,小姐想学便罢,不会也不碍甚么事儿,王爷亲口吩咐的。”
又接到唐婉递过来的眼神,岑姑姑道:“厨艺也罢,还有王爷也曾说过,往后小姐要外头走动经商,也可,不拘常年在后院,怪闷得慌,想做甚么事儿,只管做。”
唐婉暗朝岑姑姑竖起大拇指,只差没笑起来。
杨氏听罢,不觉心更宽了,有夫如此,当真是女儿之幸。
随后便道:“既如此,我不便多言,倒是婉儿也不能放纵,虚好好珍惜才是。”
唐婉忙又答应着,看了眼窗外日头,道:“娘,你来了这许久,想必累了,且回去歇着罢,不然爹爹又要惦记,不安心应值了。”
杨氏一下拍她身上,睨她道:“只你不耐烦我?我还不耐烦你,喜的看你如何?我这却走了,省的你赶我。”
“诶诶…女儿可不敢。”唐婉嬉笑要揽着杨氏。
杨氏也不理她,扶着苗嬷嬷只走了,等到了廊下,才又回身道:“出门莫要忘了带些护卫,仔细莫要贪顽。”
“婉儿理会得了。”唐婉笑眯眯朝杨氏招手,见人一走,立马换了衣裳,带着岑姑姑等人出唐府大门,往市坊去了。
越州有三大藏书世家,一为陆氏,唐婉表哥陆游所在家族,其余为尚书石氏,进士诸葛氏。
今日唐婉所到之地,便是诸葛家府上,不是为着借书,而是唐家庄上那二十亩田地来的。
只是诸葛家似乎不愿意见唐婉,只打发下人来回,说家主不在,便关门了。
青云气极,立时就骂了,道:“忒没规矩了,咱小姐亲上他家门,他却不见,哪有这等人家?还诗书礼仪之家,沽名钓誉罢了!”
唐婉笑笑,道:“不见也理所应当,我家本与诸葛家没甚交集,又不曾要他一定要见我的。”
即便话虽如此,唐婉只觉奇怪,都是世家族人,不至于恁般不给脸面,连门都不请进去的,唐婉自认哪里都不曾得罪诸葛家,却想不明白缘由。
青云气道:“小姐,要不咱告姑爷去,一准治治这起子不知好歹的东西!”
唐婉挑眉,戏谑道:“你倒会仗势欺人了?且用不着这般,咱每往后再来。”以她寻思着,少不得让爹爹亲上门一趟。
世人多看酒下菜碟,在旁人看来,她不过区区女流,不卖面子也说的过去罢。
一行人离了诸葛门首,行到市坊,唐婉特意往自家酒肆一趟,权且瞧瞧新酿果酒卖的如何,顺道买些茯苓栗粉酥与杨氏尝尝。
碧云先去点心铺子买粉酥,唐婉领着岑姑姑等人,已到唐家酒肆,门首伙计是见过唐婉的,一溜的把少东家迎进门,捡了干净的案几坐下。
老陈头不曾过来,是他徒弟也是干儿子,名叫陈小六的守店,知道唐婉来了,忙从酒窖那边过来见礼。
“小六管事近来可好?”唐婉笑了句。
陈小六挠挠头,摆手道:“当不得小姐一句管事,咱却是替师傅打打下手,他老人往庄子上去,午后才来。”
“您坐着,我打发他们送些吃食过来。”
唐婉忙止住他,道:“不劳你,我只来看看,近来生意可还好?”
方才进门她便瞧见,满打满算大堂摆了不下十方桌子并长条凳,坐了□□成,每桌几乎都点了酒并糟食,又有茶博士奉茶,要酒要茶都使得,可见生意不差。
一听少东家说道这,陈小六来劲儿了,原本憨憨的脸上立时笑开花。
陈小六笑道:“小姐方才看到大堂里来了许多客人,便是楼上雅间都满了,生意好得很。”
“有些是老主顾喝惯咱的酒,倒没甚么,近日不少客来,指明要果酒。”
“您是不知道,越州城内市坊,一多半的人都来尝了,咱伙计每隔二三日,都要往庄子一趟取酒哩。”
唐婉点点头,笑道:“看来你师傅该累着了。”
“不累不累,他老人家可高兴的很,说是从来没恁个自在过,就指着咱酒肆往后红红火火来。”陈小六赶紧替他师傅解释。
唐婉道:“成,你自忙去,不用招呼我。”
打发陈小六走了,唐婉拉着岑姑姑几个坐下,大家吃酒闲话,今日也不算白出来一趟。
碧云买了茯苓栗粉酥回来,众人正打算回府,恰听到二楼雅间传来盏碟摔碎的声儿,一个女子的怒骂声传下来,惹得大堂里的主顾门频频张望。
许是伙计连连道歉,雅间女声依旧不依不饶,哐的一下打开门,大声嚷嚷起来。
“贼王八!在我手里弄鬼,我把你王八脸打绿了!”
“汗邪的油嘴儿!我说吹的恁个神,道是甚么好酒?不过是西贝货!掺了水的假货罢!”
“你这酒白瞎的名头!依我看,趁早关门,在越州城丢人现眼来,挂着羊头卖狗肉!”
“论起来,城里也不知你一家酒肆的,人家是正儿八经真材实料,你等也不该糊弄人了去!”
众人随意听着便琢磨出味儿来,原是骂这酒肆卖的假酒,且是掺了水卖的。
原本这事儿算不得多大,一些无良商贾自是会恁般干,可在座的都是常来这处喝上一盅的,真的假的,他们还分辨的出来。
不等唐婉吩咐,碧云已往去探听消息,见陈小六在里头赔不是,又是道歉又是作揖的,也不好插话。
岑姑姑忙道:“小姐,咱且回府去罢,这乱的很,自有管事伙计处置。”
她惦记唐婉看外头乱,那女子骂的又粗糙不成样儿,索性提议走了,眼不见为净。
唐婉摇头,不曾动作,道:“不必,我要看看到底谁在闹事。”
这是其一,另外便是她想瞧瞧这陈小六行事处置如何,唐家得用的人太少,她便是想提拔都没得头绪,总得挑拣着看看,得用,将来更有安排的地方。
雅间里,陈小六一改在唐婉跟前憨憨模样,淡定自若瞧了一圈,看穿着打扮,俱是绫罗绸缎,绣花高低鞋,发髻挽着朱玉金翠,显见不是一般人家女子。
陈小六客气道:“姑娘,你这话我听着不对,咱唐家酒肆开了许多年,从来不曾用假酒糊弄人,你这般泼了脏水,便是闹到知府衙门里,咱却不怕的。”
唐婉侧耳细听,见陈小六如此说话,头一个便满意了。
生意归生意,便是要对待主顾,也不能一味曲意逢迎,该有的立场,咱就得摆出来。
门口那女子两手叉腰,一听陈小六这番话,立时横眉倒竖,叫嚣骂道:“怎的?你唐家了不起?唐家酒肆就不会卖假货了?”
“我倒不曾见,你是个当家做主的?说了就算?想拿身份压我每罢?你算个甚么东西?!”
陈小六一盘算,原来对方已知道这处是唐家的,合着故意来挑事儿?
楼下,唐婉同样挑眉。
这倒是阿巧爷碰到阿巧娘,碰巧给她遇着了,她到底好奇,是哪家要对唐家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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