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是要我说的多明白?诸葛家高攀不起你陆家,与人做了枪使我也认了,只是从今而后,你也休来找我女儿,不是甚么人都随意摆布旁人,以为不知道?”
“劝你早歇了心思,好好做你陆家夫人,千万莫让外人以为你陆家舔脸奉承我家才好。”
诸葛夫人不阴不阳讥讽一阵,冷声道:“管家,送客。”随即转身回府,招呼众人亲朋去了,一点面不给王素兰刘。
诸葛府管家垂首侍立,做了请的手势。
王素兰眼眸狠厉,悻悻上马车离了诸葛府门首。
陆家人早有消息,接了少夫人回府,唐月听安排在儿子院里伺候的嬷嬷回话,便将在书房温书的陆游找来,言语多有责怪。
“你媳妇往娘家去了,怎的不去接?若亲家问起来她说上许多,也不好听。”
她就随口一问,自是知道王素兰是好面子的,轻易不把府中事往外道,何况不是有甚脸面的好事。
陆游木木地坐在扶手椅上,不甚在意道:“她爱去哪儿便去哪儿,我还锁着她不成?”
唐月听这话颇有怨气,皱眉道:“即便如此,你也……”
“夫人,少爷,少夫人回来了,”廊下婆子来回话便退一边去。
唐月奇道:“不是说诸葛家筵席要去,怎的恁快回来?”朝儿子摆摆手,将人赶回院子去,“你自去与她说说话,多关心着些,莫要做出那等样子来,不像话。”
陆游行了礼,自走了。
王素兰迳奔回房,受了一肚子气不能发作,下人送了茶水来,诺诺候在一旁。
王素兰看了一圈,冷笑道:“怎的没人来与我请安了?我回府恁个久,倒是她只顾生根长苗的不见来?”
这话中的她说的是哪个,家下人全都晓得,有不敢触霉头的,不敢言语。
只往日房前伺候的婆子迎着笑道:“少夫人稍安,姨娘今日身子不爽利,少爷说……说……”
“说甚么?”王素兰厉眼一瞪,那婆子不敢撒谎,只得唯唯说了实话。
“少爷说她怀着身子辛苦,来往主院不便,就无需日日请安了,等生下孩儿往后再来不迟。”
砰——!
一冰裂纹龙泉青瓷茶盏打王素兰手中摔得细碎,家下人诚惶诚恐,不敢再多言。
“好啊!嗔道恁久惯牢成!原来也是个仗势欺人腰杆子挺起来了!”
“我是人大老婆,她说不好便不来了?恁个死人也惯得她?我成甚么了?”
“牢头贱妇弄神弄鬼的,我虽门户中等,跷起脚儿,比她不成的货色儿高好些!敢摆脸子与我看了还?!”
王素兰一水儿在屋内骂开了,旁人倒也罢了,她打娘家带来的嬷嬷可急的很,好容易让夫人劝住回了来,已说好要和和气气的,怎的又开始要骂。
那嬷嬷生怕这会子陆游要来,忙打发人走了,好生安慰自家小姐,千万要听夫人的话。
王素兰抹着泪骂,心里万般委屈,只气不过罢了,主仆两个正细细琢磨要如何再收拾白小贱人,又听得外头人说少爷来了。
陆游立在廊下,也不看掀帘的丫鬟,自对里头说道:“她双身子的人,我让她不必日日来与你请安了,想来你也不甚在意,仔细与娘学着打理府中庶务。我开春后便要春闱,近些时候也不来扰你了,你且好生养着。”
说罢,连门也不曾进,转身就走了。
屋内一时呜咽哭声传来,只那人早走了,又有谁能听得见且怜惜她?
却说唐德已压往府衙大牢,自有典吏衙役详查盘问有多少同伙云云,各种刑拘俱都上了便,不出一夜问出实情,口供呈上州府祁大人案头,也不过三五页纸张罢了。
见祁大人久盯着桌案不语,一旁典吏笑问道:“大人可还觉得有不妥之处?案犯唐德吃了不少刑头,下官看俱挖不出甚么来了。”
祁大人摆摆手:“这唐德确实是个蠢的,只是该如何判,总得酌情思量。”
典吏道:“大人,当今圣明,后代文人不提,且依着本朝律法,雇凶坑杀朝廷命官,按律当斩,这却有何疑虑?”
祁大人笑笑。
典吏又一琢磨思量,便想起当中缘由来。按理这案子是永嘉郡王亲自过问的,案犯唐德不死也得死,可他又是永嘉郡王准岳父唐诚的堂兄弟,身份在那儿摆着,若不管不顾当真把人砍了,怕是唐诚在家族中要背些名声。
祁大人斜睨了典吏变幻的脸色,嗤笑道:“可明了?”
典吏躬身道:“下官受教了。”
祁大人思忖片刻,提笔写了判词,交于典吏办理。因唐德是白身,判了也不需递交上司刑部衙门,只把唐德流放,家产依旧留与妻女,只留他一命,也不算违背刑律法度。
等两份誊写的画押判词分送入唐府与永嘉郡王府,祁大人等了许久不见有话传回,便知自个儿办对了。
即将入夜,越州城门待要关了,一辆铜鎏金马车辔着四匹高头大马匆匆驶入,守城门的兵士见了马车上悬着的令牌,也不敢拦着,忙闪身让过。
翌日。
唐婉甫一进门,便看到端坐正厅上首的二人,规规矩矩俯身行礼,道了万福,举止丝毫不错。
“不想芳姑姑与侯爷莅临寒舍,婉儿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抬起头,瞧见下首坐着的唐忠笑意温和,看着她的目光略带着意一丝歉意,除此之外,族中再无其他人来。
唐婉只做不知。
“侯爷可瞧见了?我恁个侄女儿做你那侄儿的媳妇,绰绰有余,眼下看她可当得了?”唐芳笑眯眯与身旁男子说着话,朝唐婉招手。
唐婉依言行至唐芳身侧,打量一眼对面那人,笑道:“前儿姑姑回来,说侯爷身子不适,婉儿看着应是大好了罢。”
“嗯,已然好了,还不曾谢谢你赠的那血珊瑚,今日特来走一趟。”那人道。
唐婉闻言,可没觉得自个儿脸大到让济阴候爷亲上门道谢,笑说不敢。
济阴候为人自负,所得封地不算大,却事事仗着身份,要管上一管,现来唐诚府上,也不例外。
那日唐忠不想将事闹得太过,料想大哥没法儿善了,只得吩咐人往济阴求唐芳想法子,不想唐芳竟把济阴候给请了来,不巧唐诚杨氏往友人府中赴席,不得在家,只留唐婉待客。
唐芳见唐婉说话客气,已打定主意,道:“你是孝顺孩子,姑姑俱知道,往后又同入宗室,为着你名声着想,你大伯伯那事儿如此便算了。他一大家子人口,没了他可怎的活?”
唐婉不由讥讽笑了,恁些个人怎的好意思到她面前说项?不愧是亲兄妹的,如此维护自家兄弟,怎的就不想想若是我爹出了事,你们可会担心一分一毫?
唐婉垂下眼眸,淡淡道:“姑姑说笑了,恁个事我却做不得主,都由着爹爹与郡王爷处置。”
话一说着,唐婉暗想他没夫妻二人可是挑着爹娘不在,特意到她面前施压,以为她是女子容易拿捏?
“哼!好一个做不得主!”济阴候重重一拍桌案,讥嘲道:“可是侄女想着不日就要嫁入皇室,不把族人亲朋放在心上,便是本候内兄也不入你的眼?本候听王妃教你如何做好,说你会应了这事。依本候看,你这侄女单管咬群儿,躲怎的。”
唐婉听着话不成样儿,又见唐芳只不做声,似要看她耍猴一般,顿时气上心头:原不止你有侯爷相公,我家的也有不是?
唐婉笑了笑,道:“侯爷恁个话可折煞婉儿了,原是大伯伯做错了,好好打发与他去服役便了,平白又骂我怎的?他人拿在牢里,使人来教我做人情,婉儿是个妇人家,晓得甚么?再者,本就是是他的错,我爹爹无辜受伤,若换成我,万万不敢添羞脸,到处求爹爹告奶奶,成个甚么体统。”
一番话说的济阴候王爷夫妇脸一阵青一阵白,惹得济阴候大怒,就要指着唐婉喝骂无礼。
好在唐芳即便坐不住了,也把气忍住,道:“侄女好厉害的嘴儿,我竟说不过的。不过有一事我瞧着你该知道,与你有天大好处。”说罢朝唐忠使了个眼色,唐忠知这处没他说话的份儿,摇着头走出正厅,顺势陇上房门。
唐婉淡然道:“听姑姑教诲。”
“我哪个敢教诲你。”唐芳没好气,与济阴候相视一眼,才道:“眼下没得旁人,我把话说透了,你仔细思量。如今官家无子,宫中只普安郡王那两个小的,能不能封皇子另说,宗室中年轻一辈俱有可能争一争。也不怕与你说了,侯爷的意思,若你能把你大伯那事儿轻轻放下,将来永嘉郡王有心往上走一走,侯爷并他身后所有,必定鼎力相助。”
这诱饵分量十足,当是明摆着济阴候将来会支持永嘉郡王上那高位,将来万人之上,唐婉也是无限尊贵,谁能不动心?
唐婉骤然下跪在地,俯首道:“姑姑慎言,朝中之事,可是你我能议论,婉儿万万不敢肖想的,也不知姑姑所说为何,恕婉儿愚钝。”
愚钝?
唐芳皱眉,实在没想到侄女油盐不进,没奈何只得朝济阴候看去。
济阴候冷笑道:“怎的,你却怕本候诓你不成?不然打发人把德甫叫来说,你便放心了?”
唐婉依旧跪地不起,良久,起身道:“婉儿不懂朝事,只是平凡女子,与德甫相知已是万幸,斗胆说两句。婉儿想德甫怕是从未想过有那一日,也不曾想。况先仪王殿下以“自有真主”而推辞不就,怎的他之子有恁个想法,济阴候莫要让德甫名声受损才好。”
唐婉说的句句在理,便是济阴候想找点错处也不成,暗道赵士程找的是厉害媳妇,将来他有此王妃辅佐,即便不想恁个位子,怕是也要进入风口浪尖。
济阴候一时想明白了,甩了甩袖子,朝唐芳道:“王妃,本侯说道此处,已替大哥尽力,再多说无益。”说罢抬步走了,迳奔往间壁永嘉郡王府去。
唐芳见对唐婉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好歹说动济阴候替她周全,如今倒好,全白费了,倏然笑了起来。
“我还说咱唐家又出个宗妇,担心你不能撑起来,如今是我想多了,你这派头可比我这虚做了十几年王妃的厉害哩。”唐芳实在不甘心,那是他亲哥哥,没了一个,将来她在娘家,有甚么脸面?
又道:“你是准王妃不假,可是婉儿啊,姑姑也有句话要给你。”一双利眼觑着唐婉不放。
唐婉躬身静候,不慌不忙,只当是长辈对晚辈的教诲罢了。
唐芳冷着嗓子道:“你嫁了倒一了百了,娘家的事多少管不着,你爹娘可还在唐家,你又没个兄弟姊妹,将来许多事儿可说不准。”
唐婉眯起眼,缓缓抬头看她,幽幽道:“姑姑这话,却是威胁我了?”
唐芳轻嗤一声,正要端茶吃上一口,门外一阵铠甲摩擦并威武的脚步声传来,人影潼潼,楼宇震动,呼喝声齐整,俨然是训练有素的兵士。
“何人威胁婉儿!把我杨家放在眼里不曾!?”
杨怀征悍然推门而入,一身铠甲甚至来及更换,已带着一队兵丁入了唐家来,直闯前厅。
方才在门外听得一两声动静,便甚么也不顾径直入内,看到一妇人端坐上首,外甥女谨小慎微立在下首,心里很不受用。
唐婉却不曾晓得自家舅舅恁般想她伏低做小,见人来了,两眼放光走过去,笑意愈深,俏脸喜悦。
“大舅舅!你来了!”
她略一想便明白该是娘亲与外祖家去信,舅舅他等才如此快的来了,按理说两地有些路程,该迟些才对。不过唐婉懒管旁的,舅舅来了也好,甚的有些人太把自个儿当回事,便是不顶着永嘉郡王府的名头,她也是有千般依仗的人。
“嗯,几年不见婉儿,越发出挑了,你舅母稍后,舅舅先到了,你娘说府上不太安宁,我不放心,便先过来。”说话间,杨怀征铜铃大眼扫向唐芳,将唐婉护在身后,又道:“婉儿,有舅舅在,旁人谁都不能小觑了你。”
唐芳沤得气闷,本以为能说动唐婉,多少撤了大哥犯的事儿,如今倒好,杨家人一来,杨氏母女有了依仗,她不过区区侯府王妃,越发没得说情余地了。
“杨将军,许久不见,风采依旧。”唐芳客气打了声招呼,行止杨怀征跟前道了万福。
杨怀征不冷不热,看着唐芳要作何行事。
唐芳扯着嘴角笑笑,道:“瞧我与婉儿说话一时忘了时辰,且要往永嘉郡王府去,便不多打扰你舅甥叙旧了。”
唐婉行了礼,将人送出二门外,一招手,立时有人影闪身出来静候。
“注意他二人动向,事无大小,俱报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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