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娘子万万息怒。”
赵士程俯身轻笑,略让了让,眼看唐婉起身洗漱装扮,由婢女扶侍换了新衣,才出门去,往花园中逛了一回。
一草一木,五步一景,十步一亭台,俱是赵士程派人精心修建,更按照唐婉喜欢的式样,自成景致。
赵士程一路随着,细细为唐婉介绍,虽是第一次来王府,可唐婉却不是初见,以往在唐家后花园阁楼上,她隐约能见王府美景,也曾多番看顾,可今时今日,心境不同,竟生出几□□临其境之感。
“娘子,可累了?为夫送你回房歇息如何?”
两人行过一丛金菊,赵士程轻声问她,单手揽着唐婉往前,后远远缀着贴身伺候的奴仆。
唐婉水雾澄明的圆眼儿瞪他,生怕他又问出没羞没臊的话来,赶紧要捂他的嘴,道:“你休胡说,谁累了?你莫要瞎思想!与人听见怎的?”
赵士程俊眉微挑,笑道:“娘子说我想的甚么?不过是问你可要回房罢了,你说我想的甚?”
唐婉一时语塞,她还不知这厮,情动时便以娘子呼她,往时便是婉儿婉儿的叫,如今倒狡辩起来,她又没得奈何他,只得鼓着粉脸不做声。
赵士程逗她一逗,见状开怀大笑,将人大横抱起,笑往主院去。
“诶……你放我下来……”
唐婉怕人见了笑话,闹着要锤他,独赵士程厉眼一扫,登时左右奴仆侍卫全都垂下脑袋不敢再看,只听得脚步声渐渐远去,众人才松了口气,再看时,哪里还有两位主子的影儿。
之后日日便是如此,直至三朝回门,唐婉往唐家归宁,赵士程亲自陪同。
等唐婉打屋里更衣装扮出来,已是两腿颤颤,身软体酥,半倚着帘门,回头怒瞪一眼,把罪魁祸首暗骂个臭死。
“娘子可是不想回唐家?”赵士程春风得意,一脸餮足,笑得假模假样道:“这却难办了,岳父岳母且还等着咱回去吃酒,不想娘子并不想与我丢开手,还想在府里腻歪几日,不如……”
“你可休说了罢!”若是她会功夫,这会子恨不得把赵士程那叭叭的嘴儿黏上,一并捆了打包丢后院沉湖,一了百了算了!
他当真是三日三夜压着她办恁个事儿,说到做到,一点儿不带虚的。
唐婉欲哭无泪,她如今可是虚得狠了!愤愤转身出门,上了廊下暖轿坐定。
赵士程期期艾艾,又粘上去,两人同乘一轿,出了二门,到王府门首,过青石街巷,入唐家大门,迳奔前厅来。
唐诚杨氏早早等候,着人备了席面,等着新婚女儿回家来,好着意看看。
“婉儿这是怎……”杨氏先看着女儿下轿来,见唐婉脸儿红红,穿着簇新的大红缎子织金对衿袄,还特意套了围脖,将脖颈遮个严实,幽幽从暖轿上下来,还虎着脸哩。
话说一半,苗嬷嬷忙扯了扯她,朝轿子那头努了努嘴,杨氏才品出味儿来,不禁无奈笑笑。
谁不曾年轻过,女儿能得永嘉郡王爱重,将来不管日子如何,总不会太差。
“爹爹,娘亲。”
唐婉与赵士程携手,与唐诚杨氏行礼,不等二老上来扶人,唐婉哼了声,起身径往前厅去了,把三人留在外头,只留了背影与他们。
“这孩子!”杨氏不赞同轻斥一句,倒是赵士程与唐诚先说了。
“你又怎的?孩子不回来念着,回来又要说她,回自个儿家哪儿恁多规矩,我扶你进去,仔细脚下。”唐诚维护女儿,一壁唠叨不忘搀扶身子重的媳妇,又往后头说:“德甫也来,不消理会她恁个脾气,咱爷俩好好吃一盅。”
赵士程笑着应声,也到了杨氏另一侧扶着,嘴里一口一个岳母,把杨氏听得熨帖极了。
“岳母稍说婉儿,是我惹她不快,该气的。”
话是如此说,其余人倒不见他担心,可见两口子闹腾乃是情趣了。
唐婉早坐上杌凳,上头满满一桌席面,俱是唐婉与赵士程往日的喜好。
苗嬷嬷早从徐嬷嬷那打听清楚新姑爷口味,与杨氏两个叮嘱厨下,务必要好好准备。
唐诚先扶着杨氏坐下,再挨着媳妇坐了,他边上是唐婉,再就是女婿赵士程。
唐家人口少,主子吃用不多,今日这一桌不算大,也尽够四人坐一处吃用的。
唐诚先举了筷,接着其余人才动。
赵士程看了眼那跟前一碗书腊肉丝并一碟子油焖冬笋,夹了一箸笋肉放唐婉碗里。
“时节正好,且吃些笋开胃。”
“谁要吃笋来?我要吃肉!”唐婉侧过身去,小嘴儿嘟起,看着便是故意作乱的。
赵士程笑笑,又越过那笋盘,夹了腊肉丝,就让唐婉吃它。
“我还要喝汤,就恁个旋覆花汤。”
“好。”
“还要腐皮卷。”
“好。”
“茯苓糕也要。”
“好。”
……
唐诚杨氏对视一眼,满是无奈,这真是他老唐家的闺女?
眼见赵士程又送了一箸鲜糟鲥鱼到唐婉跟前,他自个儿碗里空空,杨氏就坐不住了。
“咳咳!!”
杨氏幽幽朝女儿扫了眼,不赞成道:“婉儿啊,咱家可不兴恁个样儿,德甫都不曾吃哩,你要甚么只自个儿动筷,休要劳烦旁人。”
“不碍事,我喜看婉儿吃,她吃好了,我再吃也是一样。”赵士程一丝气儿也没有,放下筷子淡笑回应。
谁知他越是恁般谦和,杨氏愈觉得是自家女儿拿乔,往日还在家时惯会使唤丫鬟们便罢了,如今嫁了人,对方且是皇亲贵胄,若与宗室妯娌相处,在诸多人跟前使唤他,那还了得?
“婉儿听话!”杨氏略重了语气,皱眉道:“如今成家了,不可使性子,你出嫁时娘怎的说?你都忘了?”
唐婉心里那个苦哩!
她斜睨了眼身边恁个孽根祸胎,嘴角带笑,飞眉秀挺,眼角竟带着一丝丝落寞?!
好嘛!
她又被他装套里去了!
“娘!我、我……明明是他、他……”唐婉垂死挣扎要分辩两句。
“她说要我殷勤些,不然岳父岳母可能会对我不放心。”赵士程适时接口,末了还拉起唐婉的手,轻声道:“其实倒无妨,婉儿说的甚么,我便做甚么,只要莫要让我再睡书房罢。”
“甚么?睡书房?”杨氏一听了不得,忙道:“不成样!实在不成样!”
就连一直只顾吃酒吃菜,不曾多说一句的唐诚也开口了:“婉儿不许如此待女婿,爹爹可不应的。”
唐婉吃在嘴里的肉肉瞬间就不香了,她不过在暖轿里威胁赵德甫两句,不准他放肆黏她不放,如今倒在她爹娘面前卖起乖来?
杨氏又道:“我与你爹有甚不放心德甫的?如今看来,倒不放心你了!他文礼谦和,惯是气性好的,你不许欺负他。”
“正是恁话。”唐诚点头附和。
谦和?气性好?
唐婉都要气笑了,若不是话不可说,她可真想让二人知道,他每眼中彬彬有礼君子风度的人物,在夫妻恁个事上如狼般要把她拆了吃的疯狂样儿!
“爹,娘,到底谁是你等亲生的?莫不我是捡来的?还是娘亲早些年在珍巧阁买首饰赠的?”唐婉只觉这家也不似自个儿家的,他二人都被赵士程花言巧语给骗了。
不对,该被骗的恁个是她才对。
“该打!该打!忒罗说白道哩!休要再言语,你只吃自个儿的。”杨氏道:“德甫休理会她,我与他爹娇惯了,你自用去。”
唐婉吃着饭也不香,汤也没个滋味儿,好容易想着回家要治治赵德甫这厮,把她这几日憋闷劲儿给撒出来,这下倒好,爹娘倒被恁个小子给哄住了。
“婉儿,把那头一碗鸽子雏儿与德甫尝尝,补补身子。”杨氏遥遥示意唐婉,把最边上也是离她最近的菜肴给赵士程添上。
还补?
唐婉不敢则声,夹了块鸽子腿儿肉,放赵士程碗底,低声道:“少得意,看我今晚收拾你。”
赵士程撕了块腿肉,慢慢送入口中,眼角带钩子似的撩人,道:“为夫很期待,娘子今晚……收拾我。”
唐婉看着那块油汪汪水渍渍的肉儿,俨然变成了她,被那头豺狼虎豹给叼了。
失策!
一顿家宴吃的唐婉很是煎熬,完了还要缠着杨氏一整日,愣是不回府,好在唐诚与赵士程翁婿二人多有话说,也不碍着她母女,自去下棋吃茶。
直等到夜幕四合,萤火初上,阖府上下,点烛上灯。
唐诚与赵士程在前,杨氏母女灾后,唐婉依依不舍扶着亲娘,缓步朝府门首来。
“回去后好生改改性子,万不可胡闹了。”杨氏拍拍女儿的手,细细叮嘱。
唐婉恹恹道:“女儿知道了。”
“娘也要照顾好身子,过不了许多,我便该有弟弟妹妹罢?左右我与德甫都在的,娘亲也放心。”
说道腹中孩儿,杨氏欣慰至极,眼瞧着女儿都嫁人,将来要做母亲的,她还有个恁小的孩儿,好在女儿女婿都在越州,她眼里瞧得见,想见了,两府能时常走动。
“娘亲理会的,你等快回罢,”杨氏笑道:“你爹说,咱家东北那处角门就留着,你只要想来,不必走前头,后头走也是一样的,少的人瞧见。”
唐婉听得自然高兴,正与赵士程携手,往几丈外的王府去,唐诚夫妇在门首候着,等他二人进了门才走。
‘哒!哒哒!哒哒哒!’
“圣旨到!永嘉郡王接——旨!”
赵士程唐婉才行至府前阶下,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巷口传来,远远传来一把尖细长远的高喊,马上来人穿着朱红褂衣,脚踩白底黑靴,看模样似宫中内监形状。
“永嘉郡王何在?官家有令!速速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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