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您老说的,哪能诓的?”唐婉掩嘴轻笑。

    这做东家的,手底下人做活不卖力头疼,做活太卖力也头疼,方才她不过在酒肆搬了俩大车酒水,铺子里的伙计见她的样儿,仿若东家一年没发工钱似的,脸苦的唷。

    也罢,如此可见酒肆上到掌柜下到跑堂伙计,真真把这地儿当自家活儿干,不曾慢怠的,便是连自个儿东家要私自动存货了也要闹心的。

    瞧着老陈头眼巴巴可怜兮兮,唐婉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索性道:“我让陈小六跟着车队,往北边去,来回约莫一月左右,可得劳烦陈管事近日在铺子里看着,过几日我再打发人过来,亦或是陈管事有看得合眼缘,办事牢靠的,咱就提了他替陈小六的位子如何?”

    方才一大队车马已经往发城外,由左木带头,陈小六随行,唐婉担心赵士程不识得陈小六,又担心路上有变故,不如把左木派去,往后她定是要常往德甫那处送物事的,且让他二人先走熟了。

    老陈头都快哭了,好好酿的酒没了,连人也给少东家霍霍走,往前虽说他那不成器的徒儿跟着唐婉办事,好歹三五日能到他跟前孝敬,这下好了。

    “少东家,不带您恁样儿的……”老陈头使劲搓搓手,一时颇为纠结。

    “好啦,为着您老顺口气,我今日做东,请你与族长到城里最好的酒楼吃一盅,可应我不应?”唐婉朝唐忠使了个眼色,唐忠笑得很是有深意。

    “老伙计,今日难得我侄女儿请咱老头子吃酒,你就当陪我一陪岂不好?”他与老陈头也是旧识,说话自然随意几分,接着不等老陈头搭话,迳扯着他袖子往外去了。

    越州城有名的酒楼不少,当中便有两家最负盛名,一个名叫春风楼,以本店独有好酒醉春风揽客,间或出些时鲜菜式,在越州城当小有名气。另一家便是东湖酒楼,这家却别致些,有酒有菜自不必说,倒时常办些诗会引得本地读书人前来,吟诗作画,是以在文人中更俱盛名。

    更有甚者,两家似乎有意较劲一般,临街相对,连门楼高矮都要比上一比的,街坊邻里,四市五坊,可都晓得两家不对付。

    今日唐婉说延请老陈头,倒不是临时起意,她早听说春风楼酿的醉春风,最是甘醇,往日不得闲,今日又恰逢老陈头在,便要来尝尝。

    等三人打王府马车上下来,到春风楼街面上,唐忠侧身看了眼对面东湖酒楼,稍思忖便道:“婉儿,不弱若咱打发人买些堂食,送府里吃罢,这处却是人多,忒闹了些。”

    不等唐婉搭话,老陈头来劲儿了,牛眼儿一瞪,大辣辣道:“我说老唐,你恁个娇贵?人多吃饭热闹,你要不去,我自去了。少东家难得出来,咱能不扫兴不?”

    唐忠无奈道:“甚么话?你个老头子细想想,婉儿今日身份不同往日,她能往里头大堂里坐去?”

    老陈头这才反应过来,唐婉可是成亲了,那正儿八经王妃,别说在外头吃酒吃肉,便是多逛一阵似乎也不妥。

    唐婉今日穿得是未嫁前的装束,除了门外那辆挂了王府令牌的马车,不认得的,根本不知她身份贵重。她早已提起裙摆,迳往春风楼去,遥遥笑道:“少待说,我却饿了,你等不来便算了。”

    恰逢东湖酒楼开了场诗会,十数名着青衫的年轻男子,聚在一处谈诗论文,说道兴起处,渐渐话风不免偏向当今施政,又涉及北边战事。

    原来朝廷极力掩盖,意图把北边战事对民间影响减到最小,可事终究还是传开了。一时诗会上分为两派,各自力争己见,不可避免痛斥蔡太师独断专行,祸乱朝纲。

    又不知何人从何处听得何事,提起年前那场闹得满越州城皆知的亲事,把永嘉郡王也带出来,骂他心怀不愧,与蔡狗暗通款曲,有心巴结,觊觎帝位,奢靡无度不知百姓疾苦。

    “诶?你等瞧瞧,那却是王府车驾不曾?”有站在窗边观街景的学子,指向对面春风楼石桩上栓的马车,这可是越州城独一份的高头大马,又有王府令牌挂着,看出来也不难。

    “王兄好眼力,可不就是永嘉郡王府的,也不知是谁来?年前赵王爷不是接了官家旨意,往北边去了?怎的还在这处?”

    “休要管他是哪个,我却要去问问,吸了民脂民膏,且与蔡狗为伍,把百姓置于何地!”

    说着便呼啦啦往楼下奔去,当中还有人要劝的,奈不得方才众人说的气愤恼怒,又怕担干系,只得匆匆跟上,千万莫要惹事才好。

    等十几个青衿文人匆匆往春风楼来,掌柜的一看,乐得要不的,本以为对面那家死对头要关门大吉,恁些个文人骚客要往他这处来,遂亲自整了整衣冠,堆下笑来迎上去。

    “诸位可吃酒吃饭?小店这都有,不过倒是可惜,雅间却没了,将就几位往大堂坐一坐如何?”掌柜的笑得不成样,当头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朝他拱手,也不说话,迳往里头去。

    来的正巧,唐婉本想往雅间用膳,可惜这楼里客多,雅间都没了,只得捡了一楼大堂僻静地方坐了,三人等着酒菜上来,且说些话。听到门首那处动静,俱都看过去。

    “敢问。”一书生模样男子环顾一圈,扬声拱手道:“门外马车却是哪位的?可否出来一见?”

    马车?

    唐婉略一想便知是自家的,以为是挡着谁的门路要挪开些,便朝边上另一桌跟随来的侍卫招手。

    侍卫原是王府中贴身保护唐婉的,见状,立时起身道:“兄台所谓何事?”

    那人见有汉子应,当即快步过来,后头跟着一水儿白面书生,来势汹汹。众侍卫见了,立刻起身挡在唐婉等人跟前,手中佩刀握紧。

    当头一个沉声道:“尔等所谓何事,快速速说来。”

    那书生根本不应他,目光越过众人,落在唐婉等人身上,扬声道:“敢问你等是永嘉郡王府中何人?我却有话要说。”

    永嘉郡王府,唐婉眉头微挑,怎的瞧着恁些个人却是要挑事的?

    唐忠慢悠悠看了看那人,他那不孝子唐泊不爱读书,只考了秀才便不思进益,只想着商贾之事,他是有些遗憾的,是以对读书人他多少看重。

    便听唐忠道:“我瞧诸位气愤不可当,面色泛红,可有冤屈要诉?若有何难事可往府衙相告,找王府之人怕是没得法儿管你之事。”

    为首的书生闻言,见唐忠年纪与他对座那人举止,不似王府中人,倒是上首那女子,远远的不曾看明,如今走近一看,端的天姿国色,清致娴雅,虽穿着素衣,却挽着妇人发髻,略一想便猜到她身份。

    “这位姑娘,敢问可是永嘉郡王妃?”

    唐婉略抬眸,往他看了一眼,再看他身后许多人,已觉有些不对劲,便轻声道:“是我,你可有何事要寻我?我今日与族人用膳,又是妇人,旁的事不好管的,你若有疑难,大可往府衙去。”

    “如若你等真要找我,我倒也勉为其难,与你等传个话罢了。”

    不想唐婉这话可把众多书生给惹着了,在他们眼里,此女子姿态高傲,甚会推脱,虽他们无事要帮,可她说的恁个话不是诚心。

    又是永嘉郡王府的,与蔡狗勾结之人,能有甚么好?一时便吵嚷起来,只说要把唐婉抓了送衙门去,要她供出赵士程与蔡狗合谋之事云云。

    侍卫首领见状不对,唐婉也意识道怕要出乱子,想着安抚几句,谁知门首那处不知谁高喊一声。

    “把这婆娘抓了!赵士程如此重视她,抓了人不怕那姓赵的不来救!我等好下手!”说着便有一利刃往唐婉这处丢了来,唐婉躲闪不及,眼看就要伤着了。

    幸而侍卫功夫了得,扬起长剑便砍,顺势一挑,那利刃又回旋而去,直到外头传来一声惨叫。

    “杀人!永嘉王府杀人了!!”

    这一声喊,突然惊起在场众人来,有看事态不对的,早走了,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在外头探头探脑围观。

    侍卫首领将刀一横,喝道:“谁若敢擅动,可要问过我手中的刀同不同意!”一面又对边上说:“王妃快走!瞧着不对劲儿,似有人指使,你等快往后院退!”

    唐婉当然看出不对,只眼下不好找是哪个的手笔,方才那次偷袭,真真是冲着她来的,她属实不该再留在此处。

    正在唐婉怔楞时,唐忠倒是手快,一把扯着老陈头,又拉住唐婉袖子,几个侍卫垫后,迳往后院小门去。

    春风楼掌柜早吓得没了人形,明明是来吃酒的,怎的会伤人了?那是王府的贵客他自然知晓,可要是在他地盘上出事,以郡王爷爱重新婚夫人的心思,他便是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略一思索他便找准矛头,直指来闹事的书生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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