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庙很大,依稀能看出昔日香火鼎盛恢弘的模样,只可惜现在已经被废弃,四处坍塌漏风,多了几分破败的颓势。
不过,倒也能勉强栖身遮寒。
晏袭风依然一身金丝绣线的素白衣衫,银冠玉面,俊美不凡,即使在这破庙中依然贵气袭人,宛若谪仙临世,用陆芊雪的话说,这叫格格不入。
陆芊雪悄悄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里不止有他们两个,王府中的老老少少基本都在,各自蜷缩在角落里,沉默不语。
唯独缺了那个痛打她一气的晏夫人。
看样子,一行人跟逃难也差不多。晏袭风不顾一切的救她,必然有原因,绝对不会像他说地那样简单,谁会为了一个不想干的女人,放弃自己的所有?
退一步讲,既然这个女人对他来说如此重要,他怎么会任由她进宫服侍皇帝?
说不通。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端着一碗水走了过来,递给陆芊雪道:“娘娘,你喝点水暖暖身子。”
“娘娘?”
陆芊雪接过水,俏皮浅笑道:“我跟皇帝好像没礼成,别叫娘娘,当心祸从口出。”
小丫鬟惊觉说错了话,立刻怯生生地偷看晏袭风,生怕他怪罪。
晏袭风垂眸不语,没理会。
陆芊雪喝了水觉得暖和了一些,但也没好哪去,数九寒冬的天气,在这四处漏风的破庙里,怎么得都觉得冷。
她一连打了两个喷嚏,努力地蜷缩起身子,不停搓着双手取暖。
晏袭风看了看,面无表情地叫人又拿了一床薄被过来,盖在了陆芊雪身上。
陆芊雪礼貌地笑了笑,道:“谢谢王爷抬爱。”
晏袭风没理她,只是注视着不远处的外面,看着那鱼肚白的天光沉思着。
“你跟那两个黑衣人做什么去了?为什么我们来了这?我们是在逃荒吗?王爷没有存些家产银两?”
晏袭风半靠在石像边,撩起眼皮嘲讽道:“我们在逃命。”
“为什么要逃命?”
陆芊雪说完这句话,就立刻后悔了。
一瞬间,破庙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有的带着怨气,有的带着好奇,有的更是责备埋怨。
“都是因为我,对不起大家,要不然大家也就不会落魄成这样了。”
陆芊雪发自内心地觉得感到抱歉,她眼泪汪汪地说道:“我保证不会再给大家添麻烦,一定好好做人,回报大家……”
一激动,恨不得来个激情澎湃的演说,就差个ppt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晏袭风一把拉起她,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将她拉扯到了后面,推搡着抵在了石像边。
“你是谁?”
晏袭风的力气很大,陆芊雪重重地撞在石像上,后背一阵地痛。
晏夫人昨晚一顿痛打留下的伤还在,经过这么一撞,骨头如同碎了一般,陆芊雪痛到飙泪,腿一软就滑了下去。
“你不是陆芊雪。”
陆芊雪心中一惊,她不知道晏袭风是怎么识破她的,自问没有乱说什么,表现得也算温柔乖巧,可即使这样也不行吗?
“我不是陆芊雪是谁?王爷不认识我了?”
“你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你不是她,说,你刻意接近我究竟是何目的?”
晏袭风盯着陆芊雪,眸色阴冷,仿佛冰雪般一点点将陆芊雪禁锢在其中。
陆芊雪既紧张又害怕,威圧感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野兽般压过来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她一颗心狂跳不止,手脚发麻,动了动嘴想解释,可是眼前发黑,尽管努力地睁大了眼睛,也有些看不清。
陆芊雪僵在那里,眼中带泪,惨白的脸上露出惊恐之色,一双美眸不再活络,跟失了魂一样。
她绝美的脸颊上挂着泪,微微泛起红晕,薄唇微张,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晏袭风发现她的异样,顿时眉头微蹙。
“你怎么了?”
晏袭风语气缓和下来,他立刻俯身将陆芊雪揽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道:“我不该吓你,你别怕。”
陆芊雪哭出声来,柔软地身子不断颤抖,她抽噎不止,肩膀不停抖动着。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我不知道你……”
晏袭风试着解释,可是发现有些徒劳。
陆芊雪哭得伤心极了,嘤嘤地哭声回荡在他的耳畔。
背对着晏袭风的一面,无人能看到的地方,陆芊雪将下巴搭在他的肩头,狠狠地翻了个大白眼。
一回生两回熟,她发现晏袭风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冷冷的,但是见不得女人示弱,稍微哭一下,他就手忙脚乱慌了阵脚。
这一点,陆芊雪拿捏得死死的。
“我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她们说我在宫里被静贵妃推到昏了过去,醒来之后有很多事情记不真切,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欺瞒王爷的,如果这样也是罪过,那还请王爷责罚,可是王爷千万不要抛弃我,我一个人无依无靠,实在不知道该去哪了。”
陆芊雪声泪俱下,不时地用小拳头捶打着晏袭风的后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抹在他的素白衣衫上。
然后又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笑着,宛若狡黠的小狐狸。
她打定了主意要跟晏袭风在一起,反正太后已经赐婚,爱不爱的无所谓,能保命就行了。
陆芊雪知道,只要晏袭风心软不赶她走,就有她一席立足之地,总比独自出去被太后的人追杀要好太多。
晏袭风叹了一口气,抬手轻抚她的头,道:“不记得就不记得吧,当我没问,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面,不管你以前如何哪般,从现在开始,都要安分守己,不能肆意妄为,府中追随我的人都是至亲的家人,各个都不能慢待。”
“知道了,我这就去给她们端茶倒水好生伺候。”
陆芊雪要起身,却发现被晏袭风抱得很紧,身体的温度在这寒冷的冬日早上,显得尤为珍贵。
她贪婪地靠了过去,低声道:“我已经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说来听听。”
“十恶不赦,死不足惜。”
“……”
陆芊雪头大如斗,这都是什么要命的描述,难不成这原身真就是这样不堪的?
太倒霉了。
陆芊雪平时就很开朗乐观,适应性很强,一年级学校组织夏令营,别的小朋友因为离开家长都哭哭啼啼的,只有她开心地笑个不停。
眼下这种环境,能在太后眼皮底下留了一条命,她已经很感激了,其他的都不是事。
于是陆芊雪打定主意,一定要支棱起来。
她吸了吸鼻子,轻轻环住了晏袭风的腰,她道:“王爷放心,我绝对不会惹事生非,以后都会乖乖的,相夫教子,给王爷开枝散叶。”
晏袭风隐隐露出惊讶的神色,但也没反驳什么。
“太后没打算放过我们,昨夜已经有暗卫尾随接近,被我们甩掉了,从现在开始要格外小心,不离我左右,更不可擅自出行,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
陆芊雪问了一句:“王爷救我失去了所有,后悔了吗?”
她本以为晏袭风会大义凛然地回句:不后悔。
没想到晏袭风想也没想就扔了一句:“后悔了。”说完起身走了出去,留下陆芊雪独自凌乱在那里。
果然如晏袭风所说,这群人是逃命来的,太后根本没有给晏袭风留后路,接连派出多路人马前来围剿。
晏袭风交出兵权,只有数十贴身侍卫跟随护送,如果跟太后的人正面起冲突,根本不是对手。
新帝尚小毫无治国之力,太后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完全是因为护国公方虎腾,方虎腾武将出身,能征善战,威武一方。
又因为长女是贵妃的缘故,向来飞扬跋扈,目中无人。
太后跟方虎腾往来过密,背后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谁也不清楚。
方虎腾执掌兵权,成了大允朝说一不二的重要人物,有他撑腰辅佐,太后打算趁机除掉晏袭风,永绝后患。
一路之上晏袭风带着家眷数十人一路向北进发,走的都是崎岖偏僻的山路,以免被追兵发现,避免交手。
陆芊雪这几天都很安静,她不清楚原身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从大家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们怕她又憎恨她。
究竟是怎样的人,能如此惹人嫌?
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她也没去找晏袭风,有饭就吃一口,赶路就跟在队伍里,能帮忙的地方就主动帮忙。
晏袭风行踪诡秘,队伍周围总会看到黑衣人的身影,神神秘秘,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一连走了五日,天气越来越寒冷,遍地及膝深的白雪,四周雾蒙蒙一片,宛若与世隔绝一般。
陆芊雪心中有数,众人一路向北,此时应该到了北方极寒之地,她开始还有些不解,这天下都是大允朝的地盘,晏袭风逃能逃到哪里?
现在她彻底明白了,晏袭风这是要带着大家去北疆,离开大允朝的势力范围,如此一来,跟叛国投敌也没什么区别了。
一想到晏袭风是因为她才这么做的,陆芊雪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这日,一群人在山脚下荒废的老宅里过夜,四周廖无人烟,只有点点星空将夜色照亮。
这大宅里外几间厢房,十分的宽敞,窗子门尚在,可以避风挡雪。
众人收拾了一番便住下休息,虽然太后的人一路追击,但是在这漫天的大雪中,想要追上他们还是很难的,暂时无需提心吊胆躲避。
傍晚,消失了大半天的晏袭风冒着风雪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陆芊雪的错觉,他的脸色非常难看,步伐也有几分踉跄,陆芊雪迎上去想告诉他,凭她对气象的了解,午夜有可能会出现大暴雪,如果想要继续前进的话,不应该留在这里。
哪知道话还没有说出,晏袭风只瞥了她一眼就推门进了房间。
“滚。”
陆芊雪没想到晏袭风会说这样的话,怔了怔,心里怒气翻滚却又不便发作,只好哼了一声回房。
房间里点着火烛,昏暗无比,让人心情也随之一沉,那火苗随着风跳跃着,看上有些诡异,令人不安。
一路之上,都是那个端水的小丫鬟陪着她。
小丫鬟叫柔馨,年纪不大人很机灵,她看着气鼓鼓的陆芊雪,几番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们一个个怎么都如此古怪?”
陆芊雪心里没底,她坐在硬邦邦的床边开口问向柔馨:“本来我是等着你们主动跟我说的,可是好些天了,都没人告诉我,说吧,我究竟做过什么事让你们如此憎恶?”
柔馨一听这话,慌里慌张地站起身。
“我只是失忆了,可不是傻了,如果不如实说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陆芊雪见她不说话,故意沉下脸一瞪眼,没想到柔馨扑通就跪在了地上。
片刻之后,陆芊雪靠在床榻里,觉得有些棘手了。
这陆芊雪之前的确是个无恶不作的女恶棍,仗着家里有钱有势,欺行霸市,看不顺眼的就打,喜欢的就抢,目中无人,就连男人也对她退避三舍。
本来这样也只是名声不太好罢了,可是传言她看上了人家相公,勾引不成便趁男人出门的功夫,放火烧了他的家,院子里的妻儿尽数葬身火海,极其惨烈。
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不但没能受责罚,反而依然招摇过市,嚣张如前。
虽然引起民愤,但是因为后台极硬,此事最后不了了之,她还被皇上召进宫,一步登天。
陆芊雪双手抱着头一言不发,她格外的焦虑,没想到原身如此混账,这是走到大街上都会被乱棍打死的程度,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穿到了她的身上?
本来想着晏袭风对她是有些感情的,这么一看,谁会喜欢这样一个祸害?
她自作多情了。
柔馨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赶忙磕头道:“姑娘饶命,是我错了,我信口胡说这些的。”
“行了,咱不说这些个了,我问你,王爷今天怎么怪怪的?”陆芊雪问道。
话音刚落,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再次出现在柔馨脸上,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头垂得低低的。
“行了,不为难你,我自己去问。”
陆芊雪心烦意乱,没等柔馨开口就麻利地跳下床榻出了门,柔馨想喊住她,却看见窗外老管家许谦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管。
一路上风餐露宿,众人疲惫不堪,早就三三两两回房休息。
陆芊雪敲了敲门,无人回应。
她心生疑惑,觉得不太对劲,一路之上虽然晏袭风对她没有多热情,可是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冷淡,想到他步伐踉跄,人也看上去有些虚弱,忽然就意识到,晏袭风有可能受伤了。
于是陆芊雪推开房门便走了进去。
这间房很大,虽然已经荒废很久,但依稀能瞧见昔日鼎盛时期的模样,是大户人家的宅子。
房里的雕花木板将室内分成几个空间,幔帐毫无生气地拖在地上,随着漏出的风微微晃动着。
房间里没有掌灯,昏暗一片,空气里弥漫着发霉的味道,地上有散落的物品,陆芊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里面走去,却始终没有看到晏袭风的身影。
“王爷?你在吗?”
她狐疑问道:“我是陆芊雪,你没事吧?”
“让你滚了,为什么还要进来?”
晏袭风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贴着陆芊雪的头皮,距离极近。
陆芊雪毫无防备,万万没想到晏袭风会如此诡异地出现在身后,吓得惊叫一声,跌倒在地。
惨淡的月光下,她看到晏袭风只穿着中衣,胸膛若隐若现,一头青丝随意地束起,眼睛虽然带着厉色,可是却暗含欲望和深情,跟平日里英俊倜傥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我担心你,就过来看看。”
陆芊雪看着晏袭风,忽然就紧张起来,今夜的晏袭风明显的不对劲。
他歪着头俯下身来,凑到陆芊雪近前,忽然捏起她的下巴,轻笑道:“你明知道今天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却还要闯进来,是故意找上门的吧?”
那手力道十足,捏得她有些痛,陆芊雪向后逃,被他一把揽在怀里。
“陆芊雪,不要再装了,你是什么人本王太清楚不过,既然你好言不听非要送死,本王就成全你。”
说着,晏袭风眼神变得极其凌厉,他猛地攥住陆芊雪的手,将她抵在墙边,俯身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陆芊雪脖颈刺痛无比,是牙齿咬破肌肤带来的痛感。
她惊恐万分,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什么癖好,他娘的古代吸血鬼?
整个老宅子都响起陆芊雪的凄厉的惨叫声,众人纷纷被惊醒,却无人出来阻拦,大家都惊恐地躲在被窝里,谁也不敢吭声。
柔馨心怀内疚死命地捂住耳朵,浑身颤抖不停,豆大的泪珠落下,沾湿了衣襟。
黑暗中,晏袭风将陆芊雪重重推到了一边,清俊的面容此刻有些狰狞。
“滚开,你滚远点。”
他低头咬向自己的手腕,鲜血喷涌而出,皮肉瞬间被咬得稀烂,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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