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是我的问题,这里路太窄了,停车场还没学校教室大。”

    一直到出了泸定县城李想还在絮絮叨叨。

    “放心啦,李想,不用解释,我不会嘲笑你的。”方蔷手轻点着方向盘,双肩一耸一耸,显然是强忍着笑。

    泸定路边没有停车的地方,李想把车停在了地下停车场,下去时还好,往出开的时候收费亭设在半坡,交完停车费新手司机惨遭老爷车二次抛弃,他连续试了十多次,老爷车“嗷呜”一声便归于寂静,屁股后面的车越聚越多,李想只得打开车窗求助在车外抱肩看戏的方蔷。

    “那你还笑。”李想老羞成怒。

    到现在一想起被半坡起步支配的恐惧,仍然是一阵恶寒。

    “哈哈哈……其实……其实我也不想笑,可我就是忍不住……哈哈哈哈……”

    少年恼怒的声音和少女肆意的笑声飘散在山间,久久不散。

    ……

    “折多山位于四川省甘孜州境内,为大雪山一脉,最高峰海拔4962米,是川藏线上第一个需要翻越的高山垭口,因此有‘康巴第一关’之称。”出了泸定县,穿过康定城,老爷车艰难地攀上折多山。透过车窗,能看到满头是汗的李想和一本正念着百科的方蔷。

    “我就是问下你什么感觉,又不用你给我百度。”

    李想握着方向盘,打着转向灯靠右,小心示意后面的宝马先过。

    方蔷白了他一眼,方蔷继续科普。

    “‘折多’在藏语中是弯曲的意思,盘山公路九曲十八弯,当地人有句话叫‘吓死人的二郎山,翻死人的折多山’。”

    放下手机,方蔷瞥了眼李想档位上一动不动的右手:“二档都用了快一个小时了……你说你开车这么菜就算了,还有胆子跑这么远。”

    “菜也不是我的错,我就是……就是最近无聊得厉害,想着来散散心嘛。”看着从侧方冲过,转眼就不见踪影的宝马车里缓缓收回的中指,李想小声嘟囔,“赶着投胎啊。”

    “什么?”方蔷竖起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无聊就放首歌啊。”李想转接得无比自然。

    方蔷摆弄了一通,收音机毫无反应。她烦了,直接狠狠踹了脚:

    whenyoutryyourbest,butyoudon\''tsueed(当你竭尽所能却只能铩羽而归)

    whenyougetwhatyouwant,butnotwhatyouneed(当你得到了而并非你所需要的)

    whenyoufeelsotired,butyoucan\''tsleep(当你不胜疲惫时却又无法入寐)

    stuckinreverse(深陷迂回)

    “快看那边!”

    “什么鬼歌……”方蔷被收音机吓了一跳,那种悲伤的、阴郁的音符让她下意识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刚想关上就听到正跟着cd机轻哼着的李想突然喊。

    方蔷侧身,那是一片连绵的,从未有过的雪山。

    人世间沧海转眼桑田,唯那片洁白亘古不变。

    “啊……”

    方蔷拉开天窗,探出身,大声呼喊着。

    胸中的烦闷、不甘与怨愤,在这片千万年从来如此的,仿佛永远不会变化的无暇前那样渺小,那样不值一提。

    即使交付的真心被弃之如履又怎样?

    靠自己,她同样可以,她一定可以。

    听着她的嘶喊,李想右手轻轻摩挲着,无声地笑了下。

    “李想,谢谢你。”

    她坐回副驾驶,看着李想,眼睛重新焕发出某种闪亮的神采。

    “咱俩谁跟谁啊,又是同桌又是老乡还是校友,这点小事你还这么认真……”

    李想不安地扭动了下身子。

    方蔷却根本不听。他探过身子,在李想的脸颊上,轻轻地,轻轻地啄了一下。

    “没事吧你。”李想差点把车开到山里去,他试图用言语缓解内心的慌乱,“吃我豆腐干吗?”

    “我想吃,就吃了呗。”方蔷跟个女流氓似的,长腿直接放上中控台,“怎么,你有意见?”

    “意见是没什么意见,就是下次可以提前通知我,我好提前做准备。”方蔷一强硬,李想便马上软下来,他转移着话题,“这是coldplay八年前的专辑……”

    “停车。”

    方蔷却像是放下了什么。

    是啊,心里想这样做,就这样做了。

    那些所谓的恩怨情仇,他人眼光,真的那么重要吗?

    在奔腾不息的时光长河里,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指着前方的观景台:“我要去最高的地方看看。”

    这里是这座“康巴第一关”的最高处,停车场尽头直通折多山最高点。

    台阶不算高,约么百米,但这里的海拔已经四千多米了。

    李想和方蔷长期生活在平原,方蔷学习舞蹈很多年了,身体素质比常人要好太多,虽然也有些微喘息,但整体没有太大反应。反而是李想有些不适应,骤然来到这么高的地方,他走几步就要大喘气。

    “你在下边等我?”

    方蔷看李想状态不太好,提议。

    不管他如何,她是一定要上去的。

    “我陪你。”李想没有丝毫犹豫。放下肩上的背包,拿出两个氧气罐,递给方蔷一个,自己一个,猛吸两口,这才感觉轻松了些。

    李想三步一停,五步一坐,他依靠着台阶护栏大口吸着氧,可心脏还是“咚咚咚咚”越跳越快,像是一面临战的鼓。

    他终于承受不住:“方蔷,等等我。”

    “非要逞强。”

    方蔷回过头,一脸的气定神闲。她手里的氧气罐随意拎着,根本没有要用的意思,“叫你等我。”

    “我如果不逞强,今天就没办法跟你站在一起。”李想勉强站起身。他抿着嘴角,神色说不出的倔强,“鱼儿如果不努力跃出水面,那他永远都遇不到飞鸟。”

    方蔷有些恍惚,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狠狠地、狠狠地戳了一下。

    是啊,从高三到现在,如果不是他一直逞强,一直不松手,一直亦步亦趋,现在两人应该早已天各一方。如果逢年过节在平安县遇到,相□□个头也就算是打过招呼。

    “是不是很辛苦?”方蔷走上前,搀住李想,“我扶着你,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台阶两边五颜六色的经幡在迎风飞舞,两人互相搀扶着,沿着台阶缓缓前行。

    “4340米!”方蔷站在山顶,身后是一个被五色经幡包裹着的小小的玛尼堆,他扬起手机,神采飞扬,“这是我这辈子到过的最高的地方。”

    “这个小石堆藏语里叫‘多帮’,是藏民用来镇邪祈福的祭坛。”李想打开背包,从包里拿出一束五颜六色的经幡,“把它挂在上边,神灵会保佑你的。”

    方蔷弯下腰,笑着接过经幡:“哪来的?”

    “在蓉城的时候跟卖衣服的老板闲聊。他每年都会来这里,告诉我可以带一点经幡求个平安。”李想笑了笑,自己也取下一束缠绕在玛尼堆前,“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嘛。”

    绕过玛尼堆,四周群山环绕,远方依稀是终年不化的雪山。

    李想眺望四周,不由生出一种“一览众山小”的豪情,他双手握成喇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想死啊你!”张扬的,肆意的呼喊炸裂在方蔷耳边,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一蹦三尺高,“不怕心脏炸了。”

    “我不想死,这世界这么美好,这世界上的人这么美好,我也这么美好,所以我想永永远远地活下去。”

    那些孤僻、阴郁像是随风而去,身边的少年阳光四溢。

    她的心像是被撩动了一下。

    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

    她想,那大概是心动吧?

    李想,我有些心动。

    “李想,你看天气是不是不太对?”话到嘴边,又忽然改口。

    李想抬头看看:“是有点,天怎么黑得这么快。”

    “不是天黑了,是要变天了,别是真被那个乌鸦嘴大叔说准了吧。”方蔷自然拉起李想的手,“走,我们快下去。”

    下山的路虽然比上山容易不少,可照顾着李想的速度,方蔷也放慢了脚步。

    走走停停间,路未过半,鹅毛大雪就从天空中飘落下来。

    “惨了惨了,”方蔷一脸戚戚然,“我还以为大叔是忽悠我买防滑链的。”

    李想也是脸色微变,当时被方蔷拉着离开本还想着去买的,可眼里全是连绵的雪山,全是从未见过的场景,他们兴奋过头,全给忘了。

    雪天行车,还是一辆没有防滑链的老爷车,他们不自觉地加快脚步……

    回到车前,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了。

    李想没敢逞强,拉开车门,把背包放到后座,刚想喊方蔷开车,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那是一辆b轿车,它的轮胎无助地打着滑,狠狠撞在了马路边的基石上。

    李想赶忙下车,拉开跑车车门,司机脑袋跟方向盘撞出一个青色的大包,万幸没其他大事,他捂着脑袋,心疼地看着被撞掉的前保险杠,后边的车见状也一辆辆靠边打着双闪停车,有防滑链的开始装防滑链,没防滑链的小心安装指示牌。

    “妈的,山区这鬼天气怎么说变就变,雪这么大,没防滑链可怎么走。”从皮衣里摸出一盒中华,试了好几次才点着火,司机吐了个长长的烟圈,把烟盒递给绕车转了一圈的李想,“刚才还没谢谢你,哥们你……”

    “就是右前轮有些漏气,其他没什么。在停车场等等吧,雪停了养护人员肯定要清雪的,到时候跟着大部队走安全些。”李想没接司机的烟,转而问,“你车里有换胎工具吗?没有的话我可以借给你。”

    “我嫌麻烦丢家里了,还真得借用下你的。谢谢啊小兄弟。”司机愁眉苦脸地坐回车里,看着方蔷和李想走向自己的车,打开后备厢,忽然呆滞,“你……你不是那个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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