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方海回来时,天都有点擦黑了。进了院,廖氏和他说,饭都在屋里,让他直接去吃。
饭菜都用碗扣着,上手一摸,温温的,正好现在吃。刚把碗挪开,一股子辣味就直冲上来,定睛一看,原是炒的洋芋丝。
周方海一瞧这洋芋丝,就知道这肯定是他娘切的。他娘虽说做饭手艺一般,但是刀功很好,切出来的菜总是整整齐齐,粗细都差不多。
他夹起一筷子洋芋丝放进嘴里,一股又酸又辣的滋味顿时在口中弥漫开来。因为加了醋的原因,洋芋丝并不软烂,反而十分爽脆,吃起来非常干爽。那股酸味淡淡的,远没有闻起来那么酸。
在酸味的衬托下,辣味十分突出。这种辣,干干的,不带一丝水汽,空口吃,舌尖犹如被火烧过一般,须得赶紧塞进一口饭才行。也正因这辣,他才注意到,原来晚饭是干饭,也是,若是用粥配这酸辣洋芋丝,就有些不搭了。
周方海心想,收留丁春花也不是没好处的,起码家里的饭菜就好吃了不少。
往卧房走的时候,听到他娘和丁春花正在商量种菜,还说要育苗。
第二日,周方海吃过早饭就把育苗的土背进屋里,然后才起身去了南河村。
南河村临水而建,一条小河从村旁逶迤而过。此时正值早饭时节,村里各家炊烟袅袅,不时响起几声吆喝声,想是家里的娃娃又在乱跑。
周大伯和周三叔正坐在树下的石桌旁喝水,农具早放到了车上,老黄牛在不紧不慢地吃草。
瞧这样子,应是起了个大早,一会就要下地了。
打过招呼后,他四下里看了看,没见着周大妮,又探寻地看向周方生。
“别找了,大妮在屋里做活呢。没事,我看她挺想得开。照我说,这种混账玩意就该打一顿,再把亲一退就完了。还等啥等?”
周方生坚信拳头底下出真章,若一拳不成就打两拳,总能把人打服了。
他这性子,小时没少给他爹惹事。从他能跑会跳起,周大伯每隔上一段时间就得被人找,为的啥?这孩子实在是太能打架了,胆子也大。有一回,邻村三四个半大小子一起找上他,他愣是不肯服软,最后被打得鼻子直淌血。当然,那几个小子也没落着好,也都挂了彩。
不过,周方生自打成了亲,性子收敛了不少,尤其是有了娃,更是轻易不肯挥拳头。这回要不是自家妹子挨了欺负,他指定也不能这么说。
“爹,你咋又在这儿浑说?待会我娘听着了,又该数落你。”一个女娃娃从屋里跑出来,拽着周方生的袖子道。
“二叔,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她歪着头看向周方海。
周方海捏捏侄女的小胖脸,没说对也没说不对。
女娃正是周方生的闺女——周桃花,今年三岁。周方生一见闺女,大话也不敢说了,连说话声都降了好几度。
他蹲下来,抱起闺女掂了掂,觉着闺女好像又沉实了。又把她放在肩头,拽起两只小手,原地转了几个圈。把周桃花乐得啥都顾不上了,还催着她爹再多转几圈。
周方生稳住身子,苦笑道:“你就饶了爹吧,再转下去,咱俩都得摔个大马趴。到时你爷又得抽我屁股。来,爹领你在院里跑几圈。比转圈好玩多了。”
说完,也不待闺女说话,甩开腿就往门口冲。
周大伯几个见这一大一小满院子撒欢,心都舒坦不少。也就随他们去了,没人开口催。
等桃花央着她爹说要下来,周方生才停住脚,轻轻放下闺女。
男人们去了地里,院里一下安静下来,女人们正好坐下说说话。
“娘,大妮那事,您说该咋办?”说话的是秦氏,周大妮的娘。
“能咋办?眼下只能等老三那头的消息了。”杨氏拿起锥子在头发里划了划,往鞋底子上使劲戳下去。
对面的秦氏和王氏也在纳鞋底子,庄户人家穿鞋费,春天还好,可以穿草鞋下地。赶收麦收稻收豆时,可是万万不敢穿草鞋的。若穿了草鞋,脚丫子都得给扎破了。婆媳三个,闲下来的时候就纳鞋底、做鞋。
秦氏听了,手上停了停,又接着穿线。她这几日也在发愁这事,自打这事闹出来,她好几宿都没睡好了。又不敢在闺女面前显出来,把她熬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王氏心里也急,若是拿住了证据,依她的脾气,早就骂上门去了。
“对了,娘,那老杜太太也不知咋回事,早起我去倒灰的时候,正好碰见她了,一个劲地跟我打听方海的事。娘,你说她是不是有啥盘算?”
听了王氏的话,杨氏哼了一声,把丁春花的事给说了,二人自是一番唏嘘。谁能想得到,丁大郎竟然会卖了妹子。庄户人家,虽说日子大多都不富裕,可也没谁想着靠卖女儿赚银子,又不是灾荒年月活不下去了。
杨氏又道:“老杜太太那人,你们还不知道吗?无利不起早。准是寻思着想从方海那儿讨啥好处。不过,也不用担心。廖氏虽说是个万事不烦的性子,方海可不是。再说了,不是还有咱们吗?要是她敢朝方海那儿伸爪子,一准给她剁了喂猫去。”
末了,杨氏又骂道:“烂心烂肺的玩意儿,平日里算计村里人也就罢了,眼下连亲孙女的主意也要打。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这一家子,就没个好的。”
秦氏和王氏点点头,深表赞同。
及至吃过晚饭,没等杨氏问起,周方海就提了个主意。这事,他昨天不止和廖氏商量了,也没落下丁春花,他也是想着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说不得多个人就能多条路。
听了周方海的话,周老汉和杨氏互看一眼,都觉这法子有点不太地道。但这事郭家本就有错在先,既如此,那就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不管啥后果,都得他们自个担着。
“方海,你先家去吧。这事等我们商量商量。若是定下来,再给你捎信。”周老汉道。
临睡前,周老汉问了一嘴:“老二最近还没写信回来?”
杨氏摇摇头,老二自打年前写了一回信,这都快俩月了,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廖氏和丁春花昨晚上起就把要种的菜,都给安排妥当了。早起见周方海把育苗的土都给预备上了,就把那要育苗的种子先拿去太阳底下晒。
晒过的种子还要用温水冲洗几次,把那飘起来、没有成熟的种子挑出去,剩下的用温水泡上。等种子泡透了水,再洗几次,就控干水分,可以催芽了。
盆子里铺两层薄纱布,把种子放到纱布上,再盖上一层沾过水的纱布,放到屋子里。等上三到五天,就可以种到土里去育苗了。
接着,两人又去菜地里种菜。现今的时节,正适合种豌豆、芥菜和菠菜,这几样耐寒,不怕冷,就算来个倒春寒也坏不了事。
廖氏本打算着种完菜,再把洋芋和红薯挑出来,这两样过几日也要栽上了。
后头又一寻思,俩人都不是那身强力壮的,种菜不比春耕,倒不必争那一时三刻的功夫,遂歇了心思。
午后,一个满面愁容的妇人脚步匆匆,进了院。
丁春花见了,以为也是来找廖氏看病的,刚要说廖氏在屋里。就见妇人见了她,眼含热泪,捂着嘴儿,直盯着她瞧。
她顿时愣在那儿,不住问自己:咋办咋办?又来个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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