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二人自是听到了院里的喊叫,尤其是廖氏,更是被惊着了。她记着院里还晾着草药,若是给打翻了,弄得全是土可怎么是好?
到了院中,她先是看向晒草药的架子,见架子前空无一人,松了口气。又想起棚子里放着菌种,扭头去看,果见丁春花一手揪着大牛的衣领子,另一只手护着瓶子。
她顿时沉了脸色,可对方是个孩子,让她对个孩子出声训斥又有些说不出口。
花氏刚出来,就见小儿子正蹲地上玩土,一脸一身都是土。她几步过去,随手拎起小儿子,不住用手拍打,嘴里还念叨着:“说了多少回了,不要玩土。回头又得洗衣裳。”
等领着小儿子到了棚子边上,见丁春花手里还揪着大牛的衣领子,顿时耷拉着脸,尖声叫道:“我说春花,你多大个人了,咋还跟个孩子计较?姑娘家,那心眼子跟个针眼似的,怪不得一点小事就闹腾着要上吊。”
听了这话,丁春花还没怎么着,廖氏先开口了:“花氏,若你还想看病,就赶紧把孩子送家去。别在我这儿大呼小叫的。再说了,春花多大,你多大?你又为啥这么和她计较?”
花氏气道:“那也不能上手啊。你看她那个样子,棚子里还能有什么好东西不成?这么遮着掩着的。”
“没有好东西就能到处翻到处摸了?这是别人家,若是搁你自家,他想咋翻就咋翻,自是碍不着我的事。可在这儿,就是不行。廖婶好性儿,不想跟个孩子计较,我可没那么好脾气。我还告诉你了,这里头就有我的东西,我不让动就谁也不能动。”
见廖氏又要开口,丁春花赶紧向她使了个眼色,拦住了她,自己怼了回去。
“你的?来的时候就拎着个破包袱,你能有啥?还不知道是怎么算计来的东西呢。”花氏撇撇嘴,扯得细细的眉毛向上扬起,一双眼睛更是快飞到了天上。
“再没有啥不也有个破包袱吗?再说了,我哥那天来时你不也看到了吗?若我这儿真是啥也没有,他能上门来要吗?反正啊,比你东西多就是了。”说完,丁春花故意上下打量花氏几眼,嘴里“啧啧”出声。
花氏不由紧张起来,今天自己是来瞧病的,早起随手套了一件衣裳就开始干活。难道真是穿了件打补丁的吗?
她上下寻摸一圈,不过是家常衣裳,也没有补丁。待往脚上一看,坏了,那鞋上竟有个破洞,想来是烧火时不小心迸上了火星子。
“大牛,赶紧过来。再晚点,衣领子就得薅坏了。家里可没有多余的银钱给你买衣裳,毕竟,咱家穷,又没什么好心人给你衣裳穿。”花氏阴阳怪气地说。
丁春花松开手,另一只手仍是呈护卫状,拿眼紧盯着大牛。
衣领子一松开,大牛赶紧往花氏身边跑。见丁春花没跟过来,俩眼滴溜溜转了一圈,忽的用手扒住下眼皮,舌头伸得老长,冲丁春花呜呜怪叫起来。
这种小孩子的把戏,自是吓不到丁春花,她随手拿起一根棍子,冲大牛挥了挥。
大牛马上变了脸色,把身子藏到花氏身后,连头都不敢冒出来。
花氏心知丁春花不是个好惹的,又见廖氏毫无开口的意思,心中有气,却不敢再多说,只得恨恨道:“走走走,赶紧走,再不走啊,那大棒子就得砸身上了。这周家啊,以后我可不敢来了。”
说完,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往大门走去。
丁春花待要开口,被廖氏拉了一把,遂闭了嘴,小声嘀咕道:“有本事你一辈子别来找廖婶看病。”
廖氏听了,只觉好笑,这咋还像没长大似的。
她拉了丁春花进屋,劝道:“她平时就爱占个便宜,这回嘴上输了,回头还不知怎么编排你呢。你说你,和这样人计较个啥?你那木耳长啥样了?”
“长得挺好,那菌丝都长老长了。再过两三天,就差不多能往底料上移了。”说起这个,丁春花可来了精神。这事她憋着一直没找人说,不过也实在是没人可说。
“那不就结了。咱只管把这木耳栽好,那些糟心事可不兴往心里去。”
“那,廖氏,我去干活了。那木耳的底料还没拌呢。”丁春花才想起这回事,不好意思地说。
廖氏本来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担心花氏那话惹丁春花伤心。眼下见人没事,就让她继续去忙。
菌丝长好后,要移到培养基上继续繁殖。繁殖好了就可以直接栽培了。培养基的选料不固定,可以用谷粒、麦麸、米糠、木屑等,也可用棒子芯、棉籽壳这些。
棒子芯是去年的,不新鲜,不能用;棉籽壳一时也无处去找;谷粒嘛,用了又觉心疼。所以丁春花最后还是选择将木屑和米糠、麦麸混合一起。
榆树枝早就提前晒好,又细细看过,上面没有霉变、虫蛀,让周方海帮着砍成小块。虽说是用木屑做原料,可并不是说一定要磨得细细的,像粉一样,而是要粗细混合使用。
木屑做好,还要提前预湿、堆积、散味。等把木屑堆积到一起,浇上水,只等着两天后水分都浸到木屑里,就可以进行下一步:拌料了。
丁春花忐忑不安地等了两天,终于等到了拌料的日子。她拿起木块,入手湿哒哒的,又用刀从中间剁开,见里面也是湿的。遂放心把米糠和麦麸混到木屑里,拌料时一定要确保混合均匀,否则菌丝会生长不均。
待混合完毕,她又抓起一把料,见手指缝间隐隐有水滴滴落,心知这料成了。
接下来还有件重要事:灭菌。鉴于这里没有什么灭菌设备,就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放入蒸锅高温灭菌。
幸好院中有个小锅灶,此时正好派上用场。丁春花也不敢假手于人,从头到尾,一共将近两个时辰,她一直坐在那儿烧火。火还不能太大,否则锅里蒸汽太多,底料就太湿了。
将底料从锅中取出,放到阴凉处,待用手摸着没什么问题,也不冰凉,就将菌种放入事先留好的孔洞,封好口,放到温暖通风处,保持湿度。
三天后,丁春花拿起瓶子挨个检查,若菌丝细白,就说明接种成功;若菌丝发黑、发绿,总之看着就像毒蘑菇似的,那就说明这菌丝没法用,得赶紧挑出来,免得把别的菌丝给污染了。
等菌丝长满瓶子,并向下长了一小节,就可以往培养基上栽培了。这回再长出来的就不是菌丝,而是真正的木耳了。
这日,周大妮跟着周方生一起过来了。还是周方海前一日给他们捎了信,说是黑木耳长出来了,让他们过来瞧瞧。
自那日回到南河村,周大妮闲下来时就会想起那栽木耳的事。她也知道这事总得花上半月一月的,可就是忍不住着急。
庄户人家想要存点银子,那可是得从年头忙到年尾,没有几日清闲日子。若那木耳真能栽成,想要赚钱,就得扩大规模,光靠丁春花自己自然不成。周家正好有人也有地方,出人出力都没问题。届时哪怕只给周家分两成,也比种地来钱快。
还有那堆肥的事。她从周方海那儿听说,后来他和丁春花又在大坑旁挖了个小坑,里头加了好些东西,什么石头、泥土、骨头等,还有鸟粪,听得她是一头雾水。
甫一见着人,周大妮上前一把拉住,让丁春花赶紧带着自己去看木耳。她以往还没见过长在袋子里的木耳呢。
周方生也挺好奇,可也不好意思直接跟上去看,就捅捅周方海,想让他一起过去看,毕竟这是他的家。
周方海挣开胳膊,白了他一眼,跟在周大妮后头也进了棚子里。
这棚子还是栽木耳那日现隔出来的,因为栽木耳对湿度有要求,放到仓屋和卧房都不合适,须得单独找个地方。原来的棚子没有门,没法保证湿度,只得拿木板单独隔出一间。
进了棚子,打眼一瞧,架子上摆了好些个小麻袋,袋子上长了一朵朵黑木耳,像裙摆一样围在麻袋周围。
“这玩意还真能栽出来呀!”周方生大喊一声,随即又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没看连自家妹子都一脸镇定吗?
“这和咱们常吃的一样吗?”周方生自恃是个脸皮厚的,也不怕人笑话,开口问道。
“一不一样,你尝尝不就知道了?给。”周方海随手摘下一朵,递给周方生。
周方生先是拿手摸摸,手感并无不同,又放嘴里咬下一块,舔舔舌头,还真是那个口感。
他把渣子吐出来,问道:“那你们想好往哪儿卖了吗?”
对这个问题,丁春花自是没有答案。不是她不想,而是真的不知道往哪儿卖。她对周围也不熟啊。见周方生看着她,就老老实实地摇摇头。
周方生又看向周方海,见人也是摇头,遂笑道:“感情你们只管栽不管卖呀。那你们这顿折腾可图啥呢?难不成是为了自家吃?我知道了,你俩准是不晓得去哪儿卖。”
“哎呀,哥,你就别在这儿笑话人家了。你要是有法子就赶紧说。”周大妮催促道。
“催啥催?人家都不急,就你急。我打算着,你们这木耳得往县城、州府送。镇上一共就那一家酒楼,剩下的就是小铺子,能用多少木耳?唉,看你俩这么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的份上,我就帮你们一回。也不等了,就明儿吧,我先去县上打听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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