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闹误会,也不是我故意要闹的。”

    云逢忽然冷笑一声,道:“我昨夜去怀远山庄,本是打算先找到佟飞星,问清楚我师兄的住处,再过去认亲。”

    他冷冷道:“谁知道你们这个二庄主,竟以为我是上门行凶的刺客。”

    掌柜本已放松下来的脊背顿时又绷紧。

    云逢道:“我虽然是第一次来这里,但并非是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就贸然过来的。”

    他淡淡道:“解语宫即便远在北地,云家的商号,却是开遍了整个中原。”

    在江湖中提起“云家”,就和在杭州城里提起“赵府”一样,从来只有一个,就是关中云家,“活财神”云万澜所在的家族。

    中原各地经营的“云记”店铺,多得就像是一条条路上的泥沙,无论是谁走过去,靴子上总会沾着些的。

    云逢道:“所以我很清楚聚义盟做的是什么生意,吃的是什么饭,也知道像你们这些人,本不应该和我们这样的人家有瓜葛。”

    所有人都沉默。

    云逢叹了口气,道:“可是我这个师兄,我无论如何也得认的。”

    他皱着眉道:“就算他和□□中人交了朋友,做了错事,有违侠义道的规矩,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认。因为我娘只有他这么一个师侄,而我也只有他这么一个师兄。”

    何期忍不住也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听得出来,云逢说的是老实话。

    可老实话往往总是很伤人的。

    云逢道:“我来这里之前,已经听过一些传闻,说佟飞星平日待我师兄不薄,自他继任盟主大位后,更是频繁送礼,来往热络,我当时就起了疑心。”

    他板着脸道:“这可不是我生性多疑,又或者故意看低你们二庄主。堂堂□□领袖,竟和一个无名镖师交上了朋友,你上街随便拦住十个人问这事,只怕会有十一个起疑的。”

    掌柜的汗又冒出来了。

    云逢道:“佟飞星如果认为我师兄只是个镖师,仍然愿意交往,那还算他懂得识人,多少能看出我师兄有些本事,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他顿了顿,又道:“但他如果已经知道师兄的真实身份,却还热情不减,他的居心可就不一般了……”

    何期抢着道:“所以……”

    云逢瞪了他一眼,道:“所以我就想试一试,佟飞星能不能看出我的武功来历。他如果知道我是谁,那么他一定也知道师兄是谁。”

    所有人都怔住。

    无怪何期要说“闹了一场误会”,无怪云逢要说“佟飞星把我当成刺客”。

    从来要试探一个人的武功来历,就必须让另一个人先对他出手。

    云逢昨夜孤身前往怀远山庄,要对佟飞星出手的人,也只能是他自己。

    云逢道:“或许你们还不了解,我向来出剑必见血的,就算是试探也不例外。”

    他忽然笑了笑,道:“我正玩得开心,没想到师兄居然冲了出来,大喊‘住手’,又反复在说‘一场误会’。”

    他笑得很可爱,很天真,甚至还隐隐带着一点不解和委屈,就像是一个正在玩游戏的小孩子,突然被人粗暴喝止,但对方并没有告诉他为什么不能把这个游戏继续玩下去,他只有靠自己猜。

    “师兄真以为我动了气,真的要杀佟飞星,为了避免血溅当场,这才着急要带我先走,自然也顾不上和佟飞星解释,他到底是谁了。”

    他用眼角瞟着何期,道:“我说得对吗,师兄?”

    何期勉强点了点头。

    他还是没来得及打断云逢的话,他这个师弟话中的锋芒,实在太锐利,也太刺人。

    云逢道:“当然,看他那时对你的态度,我也可以确认,佟飞星一直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也一直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隐瞒身份。”

    他目光闪动,道:“可惜的是,现在他已经知道了。”

    何期叹了口气。

    他似乎已能猜出云逢接下来要说什么,可就算猜对了,他也根本无法阻止。

    他唯有叹气。

    云逢道:“佟飞星又不是白痴,不可能不懂得我们和弦月城的关系,就算你今天能不被他忌恨,继续和他交朋友,可恐怕从今往后,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中人,就要听从他的命令来追杀我了。”

    何期道:“他不会的。”

    云逢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

    他又冷笑着看向沉默的众人,道:“你们难道真是白痴?难道听了我刚才说的,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解语宫和弦月城到底有什么关系?”

    佟飞星的手下人脸色都变了。

    云逢却忽然改变话题,道:“我记得在你们大庄主意外身亡后,二庄主上任继位,到现在不过两年。”

    他接着道:“我还记得,自从你们老庄主过世后,各地分舵的人心本就已开始散乱,后来大庄主过世的消息一传出,还肯承认盟约的弟兄就更少了。”

    掌柜伸手擦汗的速度,似乎就快赶不上出汗的速度。

    解语宫小宫主突然提起这件旧事,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想干什么?

    云逢道:“听说太湖水路的横波山庄,早在一年前也已金盆洗手,再不和你们一起做生意。弦月城作为白道的龙头,又是和你们一直不对付的。这两年来,你们的生意是不是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他垂下眼,看着杯中酒,悠悠道:“不然怎么我叫你们上好酒,到头来就只给我上了这坛埋在地下不过七年的花雕?”

    掌柜再忍不住,“噗通”一声又跪下了。

    云逢淡淡道:“我说掌柜的,你难道已经聋了?没听见我师兄亲口说的,他和佟飞星还是朋友,解语宫和聚义盟也没有结仇?”

    掌柜总算松了一口气,总算敢把眼睛抬起来,看一看解语宫小宫主的脸色。

    云逢斜睨着他,忽然道:“可是弦月城和聚义盟非但早已结仇,而且结的仇还不小。你说,这让我该怎么办?”

    他不等掌柜回答,又道:“我虽然不在‘云记’做事,对做生意也一向没有兴趣,但我姓的始终还是一个‘云’字,身上也还是流着云家的血。”

    他嘴里说的话,好像上一句和下一句之间根本没有关系,但掌柜的眼睛却突然亮了。

    云逢却笑了笑,道:“可是云家一向只和正经人来往,只做正经生意,规矩在那里摆着,我也没办法。”

    掌柜就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雪水,眼睛里的光也瞬时被雪水浇灭。

    云逢还在说:“但你们不敢怠慢的何爷,毕竟还是我师兄。看在师兄的面子上,我也不能不帮你们一把,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在不应该住口的时候,云逢偏偏住了口,笑吟吟地看着掌柜。

    掌柜怔了怔,忽然间福至心灵,急道:“小宫主,二庄主绝不会干出追杀朋友……朋友师弟的事,更不会因为解语宫和弦月城的关系,就对小宫主和何爷心有怨恨的。”

    云逢道:“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不会?”

    掌柜道:“二庄主向来恩怨分明,也很讲道义规矩,何爷又和他是好朋友……”

    云逢沉下了脸,道:“你这些都是套话。”

    他厉声道:“我只要你一句保证。”

    掌柜道:“什么保证?”

    云逢道:“你老实说,以你在聚义盟的地位,能不能替佟飞星答应,往后见到解语宫的人,无论犯了什么事,聚义盟绝对不会先动手,也绝对不会使阴招下绊子?”

    掌柜沉默了很久,终于咬了咬牙,道:“我能替他答应。”

    云逢道:“好,倘若以后出了什么闪失,我可是会亲自来找你的,到时候聚义盟里要死多少人,都由我说了算。”

    他左手一扬,一朵黑色的梅花就落到了掌柜手里。

    云逢道:“你把这朵梅花交给佟飞星,从今往后,他就算是解语宫的朋友。无论他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是解语宫能帮忙做到的,就不会推辞。”

    这朵梅花就是先前他拿出来证明身份的那一朵,解语宫的独门标记,“墨玉梅花”。

    云逢又道:“我还可以保证,以后如果弦月城和佟飞星要真打起来,抑或白道上的英侠要和他动手,解语宫绝对不出手帮助任何一方。”

    他不说“聚义盟”,只说“佟飞星”。

    他相信掌柜一定会明白他的意思,明白他的难处。

    倘若不是看在师兄的面子上,他连“墨玉梅花”也完全用不着交给掌柜,只需要一句口头约定就好。

    当解语宫小宫主想翻脸不认账的时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阻止得了?

    更何况黑白两道本就是天生的敌人,他昨夜若是直接杀了佟飞星,白道上的英雄好汉,尤其是叶别枝,也只会夸他杀得好。

    但师兄呢?他能不能明白他的意思,明白他的难处?

    “还有一件事,希望你们能明白。”

    云逢道:“这个月中,就是赵老英雄赵南烛的六十大寿,你们虽然身在□□,和他毫不相干,但他要大办寿宴的事,想必多少也已听说过一些。”

    众人脸上都是一片茫然。

    他们都已明白这事,甚至很早就已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可云逢现在要他们明白的,似乎并不是这件事。

    解语宫小宫主到底想说什么?

    云逢道:“我千里迢迢,从北地南下来到怀远山庄,并非找到师兄就要回宫。”

    他微笑着道:“我其实是奉了父母的密令,在去往杭州的路上半途改道,先来接师兄,再和他一起去给赵老英雄拜寿。”

    所有人又怔住。

    就连张一敬和杜沙的脸上,也显出了惊容。

    云逢道:“老张,老杜,用不着这么惊讶,在师兄没有同意公开身份之前,这件事本就是个秘密,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

    他淡淡道:“难道昨夜我去怀远山庄找人,有事先跟你们说过哪怕一个字吗?”

    张一敬和杜沙马上摇头。

    云逢道:“赵老英雄和叶伯伯一样,同为师伯的旧友,也同样挂念着师兄的下落。倘若让师兄在他老人家的六十大寿宴席上露面,岂非是喜上加喜?”

    众人这才恍然,解语宫小宫主要他们明白的事,应该就是这件事。

    可云逢为什么一定要当众把这件事讲给他们听?

    这件事说到底,毕竟还是解语宫的个人私事,和聚义盟可以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们也不可能因为赵南烛的关系,就又对何期和云逢兵刃相向的。

    云逢道:“到时在寿宴上,我必然要请赵老英雄在众人面前引荐师兄,说上几句夸奖的话。这样既可给师兄正名,又能让天下人都知道,剑圣一门到了我这辈,还有第二个传人。”

    他眨了眨眼,道:“这件事本是解语宫的机密,连同我师兄刚才说的那些——他二十年来经历过的苦难一样,都是他在正式回归剑圣门下之前,绝不能对外人提起的。”

    他的表情渐渐变得很严肃。

    “可现在你们却都知道了。”

    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云逢道:“倘若有人敢在赵老英雄的六十大寿前泄露出去……”

    他用不着再说下去,掌柜已赔笑道:“小宫主请放心,为着两家的交情,我们一定不会乱说的。”

    云逢大笑。

    他笑着问何期:“镖局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何期奇道:“镖局的事?什么事?”

    云逢道:“你昨夜回来时不是说过,你是在押镖回返的路上,顺道来的怀远山庄。需得先回镖局一趟,把工作交代清楚,才好请假去杭州的么?”

    何期点了点头。

    云逢道:“好,既然现在事情已了,我们吃完饭后,就即刻启程去杭州。你若还想交代工作,就让佟飞星的手下人代劳吧。”

    他转而看向掌柜,道:“你挑两个机灵会说话的,待会骑了马厩里那两匹多出来的马,去给佟飞星报个信。顺便让他有空和总镖头说一声,以后我师兄不会再回镖局了。”

    掌柜迟疑着,道:“这……这马……”

    云逢道:“那两匹马是昨夜佟飞星送的,由我做主赏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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