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

    绿荫小道上,二骑并辔前行。

    “就是那里?”

    云逢忽然一勒缰绳,伸手指向前方,那里有好大一片树林。

    何期点头道:“就是那里。”

    “驾!”

    云逢低喝一声,雪狮子撒开四蹄,疾冲出去。

    何期却笑了笑,一点也不着急。

    他骑的汗血马,再如何追赶,也比不上雪狮子的速度快。

    他就慢慢跟在后头。

    “朋友看来是不愿让路的了?”

    树林里果然有人在说话。

    在一块只留着稀疏树桩子,专门供人休息的空地上,正站着十几条壮汉。

    这十几条壮汉或叉腰,或抱臂,表情看上去都很严肃。

    他们身后停的马,皮毛光亮如绸缎,马鞍上挂着褡裢,一个个鼓鼓囊囊,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光是用来做褡裢的布料,已经抵得上普通人家的一年吃喝费用。

    “整座黄山,都是我们红巾帮的地盘。这里又不是官道,何来让路一说?”

    和他们僵持的另一伙人,同样是十几条壮汉,现在仍骑在马上,脸上带着笑。

    这一伙骑者的头上全缠着红巾,怪不得要叫“红巾帮”。

    要不是早在路上听过何期介绍,云逢还真不知道,原来在黄山一带,居然盘踞有二三十个帮派。

    更奇怪的是,每个帮派的人都很少,听说人数最多的“青衣帮”,拢共也不过十几二十条汉子。

    这种“帮派”,看起来不过是一伙小毛贼,为了充面子,非得起个名号,统一着装,好在外人面前过过绿林好汉的瘾。

    这二三十个“帮派”的总人数加起来,说不定还没有怀远山庄里的下人多。

    红巾帮就是这二三十个“帮派”中的一个。

    但江湖中却很少有人瞧不起他们。

    这二三十伙小毛贼,虽然做不出什么大计划,也算不上正经的□□人物,连聚义盟都没动过招揽的念头,却一样很讲道上的规矩,一样做拦路抢劫的营生。

    他们不抢镖局,不劫百姓,只对带着保镖出行的行商人,或是摆阔气的富家公子下手。

    至于到手的钱财,他们甚至还专门取出一部分,散发给邻里乡间,打点□□上的朋友。

    这样会看眼色,对人又大方的邻居,谁不喜欢呢?

    所以他们在黄山一带横行六年,一直活得很滋润,从来没有人敢去寻仇。

    像这样的地头蛇,云逢本不必急着催马去见。

    因为他们的武功,只能吓唬吓唬一般人,就连前世那个还在当镖师的何期,都吓唬不了。

    若真遇上云逢,别说一个红巾帮,就算二三十个“帮派”的人都来了,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

    云逢也并不是一个喜欢欺负弱小的人。

    他为什么这么着急?

    现在红巾帮的试探已经出口,可马上要被劫的那一伙行商人,却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们的衣服样式很时新,剪裁很得体,好几枚翠玉扳指上,还镶嵌着明珠,沾了灰尘的小羊皮靴子,也是正经的关外行货。

    他们双手空空,没有握着兵刃,但虎口关节处的老茧,无论打多久算盘也磨不出来。

    他们就连站立的姿势,都很讲究。

    只有身经百战的老江湖,才会摆出那种看似随意,实际上全身肌肉都已绷紧的姿势。

    云逢实在很想笑。

    他在听何期回忆当年的场面时,已经很想笑,现在看到,就更不想再控制自己。

    所以他就笑了。

    他不但笑了,而且笑出了声,声音还不小。

    这种双方一触即发的场合,除了当事人,外人本是很不适合笑的。

    但云逢还是笑了。

    他这一声笑,立刻引起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本来他单人独骑,如闪电般冲入树林,就已经很难不引人注意。

    偏偏这两伙人似乎因为太紧张,都以为他是对方请来的帮手,一时之间,竟没有人上前去打招呼,更没有人出声请他离开。

    等云逢勒马松缰,静立一旁,始终没有出手,他们似乎又以为他只是个过路人,为看热闹才来的,那更加不必理会。

    现在他这一笑,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瞬时间已集中到他一个人身上。

    红巾帮的头目率先发难道:“你这小朋友好不懂事,大人在这里谈正经事,你听不懂也就算了,怎么还笑起来?”

    行商队伍的首领也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

    云逢笑道:“我笑我的,你做你的,你又不是我儿子,你管我笑什么?”

    他这话真是存心气死人。

    江湖人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忌讳。

    很多江湖人,特别是男人,最忌讳的一点,就是有个陌生人硬要当你老子。

    而且云逢的年纪并不算很老,别说当自己的儿子,哪怕当自己的孙子都还嫌小。

    被一个毛头小子蹬鼻子上脸,说你是他儿子,稍微脾气爆一点的,马上会想跳起来给他一刀。

    那个头目的脾气确实有点爆。

    他果然马上就想跳起来,举起手上的刀,朝云逢砍去。

    幸好他总算还沉得住气,还记得这次行动的目的。

    他咬了咬牙,问云逢:“你和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这小子他妈的太不对劲。

    那个头目自认平时说话办事,已经很横,很狂,很不怕人,但能当上红巾帮的头目,总要学会控制自己,还要有一点会看人的眼光。

    否则他这个帮派里的弟兄,早就被人砍光了。

    像云逢这样一个衣饰华贵的年轻人,说话办事竟然敢比他更横,更狂,只怕手上的功夫,也比他更横,更狂。

    “你又不是我孙子,你管我是不是和他们一伙?难不成,你还想劫我?”

    云逢笑得更开心。

    那个头目居然又忍住了,沉声道:“阁下若不是来帮他们的,那就请自便。这批货我们今天是一定要拿下的。”

    就在这时,树林中又响起一声马嘶,何期也赶到了。

    众人又是一惊。

    他们看了看云逢,又看了看何期,眼睛里都带着疑问。

    这两个人来这里干什么?

    他们也不劝架,也不阻拦,难道真是来观光的?

    难道他们想当个后到的渔翁,等双方大打一架之后,再慢慢动手,来个黑吃黑?

    看云逢那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这个怀疑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个头目又咬了咬牙,忽然对云逢一抱拳,道:“说了半天,倒是疏忽了,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云逢道:“我的名字你用不着知道。”

    他眨了眨眼,笑着道:“我倒是可以帮个忙,把他们的名字告诉你。”

    众人怔住。

    云逢道:“你们既然自称是‘红巾帮’,是在江湖中混饭吃的,就应该知道,‘弦月城主’是谁。”

    他继续道:“若我没记错,你要劫的这帮人,领头的就是‘弦月城主’叶别枝的手下亲信,皇甫荻。”

    除了云逢和何期,其他人的眼睛都睁大了。

    云逢道:“能当上叶伯伯手下亲信的人,武功会差到哪里去?更别说皇甫兄,那可是叶伯伯跟前的第一位红人,无论哪位长者前辈,说起他来都要竖大拇指的。这样一位高手,怎么今天居然还会被人拦路抢劫?”

    他斜睨着眼睛,对皇甫荻笑道:“莫不是皇甫兄闲得无聊,路上没有事做,所以故意装扮起来,和他们开个玩笑?”

    红巾帮的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原本铁青的脸色已变得惨白。

    他们从来只听说过黑吃黑,可万万没有听说过,名门正派的高手会闲得无聊,故意来找人开这种玩笑的。

    红巾帮的头目心里更是清楚,云逢说的话,不过是一句场面话。

    但这一句场面话,在适当的时候说出来,却能救人。

    万一红巾帮真的出手,真的劫了皇甫荻一行,就算他们褡裢里装着能让大家舒舒服服活上十辈子的金银珠宝,只要财物一到手,别说活十辈子,恐怕所有人连明天都活不过。

    云逢说的这一句场面话,非但没有妨碍他们,反而是变相出手救了他们。

    红巾帮头目看向云逢的目光里,已充满了感激。

    事到如今,皇甫荻就算再不想说话,也不得不说话了。

    他咳嗽一声,笑着道:“小宫主说得对,这不过是个玩笑。”

    他笑得实在很勉强。

    但他不能不笑,因为他已认出云逢是谁。

    面对解语宫小宫主,他哪里敢不笑?

    云逢道:“玩笑既然已经开过,是不是可以让他们走了?”

    皇甫荻一咬牙,点了点头。

    红巾帮的人有些还愣着,还没弄清楚为什么突然就不打劫了,突然就让他们走。

    那个头目赶紧对云逢行了个大礼,说话的态度更恭敬:“在下还不知道恩公的姓名,哪里好意思走?”

    他的弟兄也道:“虽然我们人少力弱,比不得大帮派,但我们也讲义气,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

    云逢又想笑了。

    他一拍腰间的赤红软剑,微笑道:“你们既然连这柄剑都认不出,又何必再问我名字?”

    那个头目一怔,脸忽然变得像流丹剑一样红,低着头道:“是,我们这就走。”

    他们既然连叶别枝座下的第一红人皇甫荻都认不出,又何必再惹是非?

    自以为是江湖人的人,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可江湖人说话办事,却不是个个都像云逢这样爱高抬贵手的。

    他爱高抬贵手,是因为很少有人能打得过他。

    江湖人在打不过人的时候,除了死路,往往就只剩下两条路可以走。

    一个是和人拼命,另一个是说软话求饶。

    无论走哪一条路,都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很少有人会在打得过人的时候,还和对方讲道义的。

    讲道义,每一个江湖人都应该会讲,也必须要讲。

    想要在江湖中活下去,就必须讲道义。

    这本就是江湖人赖以生存的基本规矩。

    但在危急关头时,最容易被人舍弃的,也还是道义。

    因为那时就算道义讲得再多,也不如直接露一手武功,更容易让人听懂。

    红巾帮的头目自然也知道这三条路。

    所以他们只有走,走得越快越好。

    皇甫荻也想走。

    但云逢显然不想让他这么快走。

    “皇甫兄,你们带着这些累赘,难不成也是去杭州,去给赵老英雄祝寿的吗?”

    皇甫荻只好回答:“对。”

    云逢又问:“许久不见叶伯伯,他老人家身体可好?”

    皇甫荻道:“好。”

    他的话短到不能再短,就像是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连气都已快喘不过来。

    云逢道:“我们也是去杭州的,皇甫兄和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皇甫荻咬牙道:“不,不好。”

    云逢道:“为什么不好?”

    皇甫荻道:“主人已吩咐过,要我们伺机调查黄山一带的贼寇行踪,务必尽早下手,斩草除根,以免又出现一个聚义盟。”

    云逢道:“你这样说,岂非是我误了你们大事?”

    皇甫荻道:“不敢。”

    不敢的意思,就是哪怕云逢真的误了大事,皇甫荻碍于身份,也不好直说。

    云逢笑得更愉快,道:“你也用不着不敢。叶伯伯若是知道了,也只会夸我心善。”

    皇甫荻低着头不说话。

    云逢道:“皇甫兄既然有要事在身,那我就不叨扰了。等去到杭州,皇甫兄再来拿我给叶伯伯带的随礼吧。”

    他居然不再挽留,居然就这样放过皇甫荻,让他们走。

    直到一行人的马蹄声消失在树林外,何期这才开口:“你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云逢摇摇头,道:“暂时还没有。”

    他看着何期,反问道:“那时你竟不觉得奇怪?”

    这件事从头到尾,他没有当众喊过一次师兄,也没有向皇甫荻介绍何期是谁。

    无论是皇甫荻,抑或红巾帮,似乎都以为何期只是他的随从。

    何期干咳一声,道:“那时我在外头听到喊叫,真以为出了事,等冲进去时,他们双方已经在交手。”

    云逢道:“那时皇甫荻的出手如何?”

    何期道:“比我还弱。”

    云逢一挑眉,道:“他说受叶伯伯的吩咐办事,听起来不像是假话。被你撞见打劫场面,或许真是凑巧。但他之后和你同去杭州,路上问你的话,倒是太过热情了,有几分试探意思。”

    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不过他毕竟是叶伯伯的手下,叶伯伯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想在有生之年,找到故人遗孤。你连名姓都几乎没改,长得又像师伯,他有疑心,也很正常。”

    何期道:“所以我一定要带你来黄山看看。尽管今生的很多事情都已经改变,但我仍想尽可能沿着前世的路走一走,说不定会发现一些以前没有注意到的线索。”

    云逢道:“你把前世的事,再和我好好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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